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費景庭本就生性灑月兌,分身燕雙鷹更是無欲無求,偏偏踫上個 種梁海濱,明明都是劍仙一脈傳人,卻分外的三觀不合。
話不投機半句多,燕雙鷹嘆了口氣,眼見梁海濱冷哼一聲,趺坐調息,他干脆拱拱手,化作一道流光遁走。
帳篷旁升起了篝火,小丫鬟墨香借著火光納著鞋底。王敏彤手托香腮有些出神。
她反復回想了當初的記憶,費景庭的音容笑貌在腦海里暫停播放,如此反復。最終卻只化作一聲嘆息。
好歹跟隨衛姜入了道,有些事情明明可以想清楚,她偏偏不願去想。刻下認真想了想,卻發現心目中的費景庭只活在自己的心目中。
真實的費景庭不會如同心目中那般完美無瑕,他生性,所以一下子娶了四個如花似玉的老婆。
他也並非天下第一,起碼師父衛姜就不曾懼怕過他。
八年光景里,王敏彤心心念念,記憶最深刻的便是費景庭那溫和的笑容。她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記憶深刻,倘若問詢燕雙鷹,那廝定會嘲諷她父愛缺失。
是了,王敏彤的父親雖然活著,卻神經錯亂,經常性的犯瘋病,其母這才帶著其父長期滯留津門,而王敏彤則跟著姥姥一起。
所以孩童時的溫暖記憶,加之連載小說對其的影響,乃至此後在青春期的接觸,這才讓這份情感分外復雜。
如今她仔細想想,好像全然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就算現在出現在費景庭面前,又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少女再次嘆息,瞬間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不可再沉迷在幻想之中。
她剛做下決斷,便有遁光按下,片塵不染的燕雙鷹懶散的重新坐在躺椅上,仰頭看著星空愜意的哼哼著小曲。
王敏彤拿定了主意︰「燕……」
「哎?都說了,一整天的機會,不要急著開口,仔細想清楚。」
王敏彤好容易鼓起的勇氣頓時消散,氣鼓鼓的看向燕雙鷹,只覺得此人分外可惡。
墨香卻看不出顏色,用牙咬斷針線,顛顛兒跑過去矮︰「燕大哥,你抬抬腳。」
「嗯?」
比量著鞋底,墨香心滿意足︰「果然一般大,嘻,沒事兒了。」
燕雙鷹玩味的逗弄小丫頭︰「你要給我做鞋?」
「是啊,燕大哥你那雙鞋穿了好久,我看鞋底都快壞了。」
「是嗎?」腳下的鞋子是隨意買的,配著長衫,自然是一雙布鞋。燕雙鷹看著磨損嚴重的鞋子,干脆月兌將下來,隨手丟棄,而後憑空一抓,便有一雙登山鞋出現在手中。
「何必那麼麻煩?換一雙就得了。小丫頭,別做了,小心傷了眼楮。」
墨香眨眨眼,感覺一腔真情喂了狗,頓時氣惱的將鞋底丟進了火堆里。
帳篷旁沉寂了一陣,燕雙鷹這狗東西眼見真惹惱了小丫頭,立刻沒皮沒臉的湊了過去。
「哎?想不想听個笑話?」
「不听!」
「得 。」這貨 回頭,繼續在躺椅上挺尸。
墨香氣得滿眼金星——我就矯情矯情,你就不能堅持堅持?
心里頭將燕雙鷹罵了個狗血臨頭,哀怨的小墨香噘著嘴起身,打算先進帳篷里睡覺去。
結果走到一半,一只手便遞過來一團物什。
「納,吃完了記得漱口。心意我領了,不過真不用那麼費事。」眼見墨香無動于衷,燕雙鷹緩緩往回收︰「不要我可收回來啦。」
墨香一把搶過來︰「算你識相。」
巧克力可是好東西,甜甜的,滑膩膩,起初第一次吃還覺得味道奇怪,可其後越來越覺得好吃。
小心撕開包裝,掰下一小塊塞進嘴里,香濃的味道立刻在味蕾間綻放,甜得小丫頭眯起了眼楮。她顛顛兒折返回去,遞給自家小姐︰「小姐,你也嘗嘗,可好吃啦。」
「嗯——」拒絕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兒又咽回去,到底抵不過香濃的味道,王敏彤從善如流的吃了一塊,于是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那頭的燕雙鷹沒 兒的仰在那兒,戲謔道︰「說個笑話,百年後一群傻子居然相信吃巧克力能減肥。就尼瑪離譜,那麼多糖,怎麼減肥?」
王敏彤暫且放下心事,納悶道︰「減肥?」
「日子總會越來越好啊,以後營養過剩,自然得減肥。」
墨香接茬道︰「燕大哥又說胡話,這世道好多人飯都吃不上,誰還有心思減肥?」
「所以說,我跟你們這些古人有代溝。」
兩個小丫頭早就習慣了燕雙鷹這不著四六的話語。
王敏彤干脆轉而問道︰「燕大哥,你方才使的是御劍之法吧?」
好歹修習過劍仙之術,眼力還是有的。
「是又怎麼樣?」
「以燕大哥的修為,駕馭飛劍,去武當不過眨眼的功夫,怎地有心思陪著我們一起走路?」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燕雙鷹道︰「走路能打發時間。直接嗖一下飛過去,得了結果,我不知道余下的時間怎麼打發。」
這些日子他將好看的劇集看了個遍,如今開始追抗戰神劇了。你還別說,這玩意不考慮邏輯,看著是真爽啊。問題是他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不帶著腦子去看劇?
越想越憋悶,這貨干脆起身︰「說了你們也不懂,睡了,明日登山。」
轉過天來,天色陰沉,卻又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三人收拾過後重新上路,他們此行的目的是紫霄宮。武當山九宮八觀,各類道派在此都有道場。
張三豐真傳的三豐派,卻是在這紫霄宮中。
紫霄宮廣闊,三人在山下栓了牲口,抬眼便瞧見山門里石階上正有十來個道士在行拳斗劍。
燕雙鷹記憶流傳自本體,本體費景庭一法通、萬法通,僅憑太和拳便將拳法中的道家至理琢磨了個通透。刻下見識正宗的武當拳法、劍法,只是帶著欣賞的目光瞥了幾眼。
墨香不會功夫,只是看著熱鬧。可王敏彤則不同,她功法學自衛姜,衛姜的拳腳、劍法都講究實用,並不講究合道。于是見兩名道士以太極拳交手,頓時看得出了神。
燕雙鷹走了兩步,回頭催促道︰「走了,沒什麼好看的。你要是想學,回頭我交你啊。」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石階上交手的二人听到。年輕的臉色一變就要爭辯,卻便年長的攔住,稽首道︰「善信也修習過太極拳?」
燕雙鷹客氣的拱拱手︰「只練過一陣太和拳。」
年輕的道人忍不住道︰「善信也會太和拳?剛好,貧道修行了幾年,不如與善信切磋一番如何?」
燕雙鷹懶洋洋的道︰「算了,會得罪人的。」
這是什麼話?
一旁的年長道士將弟子攔住,轉而道︰「三位善信此番來紫霄宮是上香?」
燕雙鷹笑了下,手掐法訣,伸手一召,練劍道士手中的長劍陡然倒飛過來,落入其掌中。
年長道士臉色驟變︰「先天符咒,原來是同道。不知如何稱呼?」
「在下燕雙鷹。」
那道長自報家門︰「貧道李向庭,見過道友。還請三位移步靜室,待貧道請了掌門師兄,奉上香茗,再與道友攀談。」
「客隨主便。」
這紫霄宮分作三重,第一殿是紫霄殿,第二殿是供奉王靈官的龍虎殿,第三殿父母殿。
轉過三殿,李向庭隨手攔住一名小道士,一問才知掌門師兄在後山的碑亭上修行。
李向庭徑直帶著三人繞過父母殿,到了後山。離得老遠,燕雙鷹便瞥見一中年道士趺坐碑亭之上,抱元守一,呼吸吐納間吐氣如龍。待離得近了,燕雙鷹敏銳的感知到,那碑亭里正絲絲縷縷的朝外逸散著靈機。
「元?」王敏彤分外訝異。除了在九山頂的山洞里,她再也沒遇見過靈機。
李向庭讓三人稍等。過了片刻,那道人收了功法,睜開眼看向幾人。
李向庭稽首道︰「師兄,山下來了三位居士,乃是同道中人。」
「哦?」道人起身,徑直輕飄飄飛身而下,落地後灑月兌而行,稽首含笑道︰「貧道程向峰,見過諸位道友。」
「在下燕雙鷹。」
「在下王敏彤。」
墨香未曾經歷過此等情形,只能胡亂的行了個蹲禮。
眾人見過之後,被程向峰引著便在一偏園石凳上落座,自有小道士奉茶。
一杯茶飲過,燕雙鷹才開口道︰「我等浪蕩江湖,一直在尋同道中人,不想道長已經是煉化神的修為。」
雖然沒了天目術,可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
他這一開口便將程向峰驚住了︰「道友好眼力。不知道友的修為……」
「差不多。」
程向峰有些難以置信︰「道友竟然也是煉化神?真是……年少有為。」
程向峰乃是三豐派十二代掌門,從小修行,築基之後修行二十余年,至今才堪堪邁過煉精化的門檻。看燕雙鷹的年歲,不過二十七八,這是打娘胎里就開始修行了吧?
燕雙鷹道︰「不單是我,王敏彤也是這般修為。」
程向峰瞪大了眼楮,徹底不會了。眼前的女女圭女圭看年歲絕對不超過十五,怎麼就煉化神了?
不等程向峰胡亂揣測,燕雙鷹便開口道︰「實不相瞞,在下此番過來叨擾,是為尋求自身功法源頭。」
「此話怎講?」
放下茶盞,燕雙鷹道︰「道長可知貴派張真人遺留參同契功法?」
程向峰笑道︰「道友說笑,這參同契,祖師倒是批示過,卻未曾留下什麼功法。」
這就怪了,老陶又是從哪兒得到的這參同契?莫非是在虛無界踫到了張三豐,從張真人那兒得來的?
燕雙鷹知道口說無憑,干脆隨手拿來筆墨,默寫了一篇參同契的築基法門,與煉精化的修行法門。
寫罷停筆,遞將過去讓程向峰參詳。程向峰狐疑著接過來,起初看那築基法門簡直就是不知所雲,哪里有這般築基的?待後來的煉精化,程向峰開始認真起來。
暗暗推算,此功法理念竟然與張三豐批示的參同契如出一轍。程掌門開始懷疑,難道祖師真有這參同契功法,而後失傳了?
又或者是祖師的弟子,青出于藍,干脆別出心裁弄出了這參同契,而後假托了祖師之名?
越想後一種可能性更大。
旁的不說,武當各類拳法,包括太極拳,都說是傳自祖師張三豐。實際上是不是張真人傳的還是兩說。
門中秘典記載,這些拳法、劍法,或源自江湖,或源自弟子自創,而後糅合道門典籍,又歷經無數弟子完善,這才形成如今的模樣。
張真人負劍而行,會劍法是沒跑了,但拳腳功夫真就沒有流傳下來。
看罷,程向峰思量半晌,說道︰「妙哉,可惜世間再無煉神高人。且元稀薄,我輩修行中人空有大道之法,卻無緣大道本身。」
燕雙鷹道︰「還是有的……龍虎山有道人已經先天巔峰,差一步便是人仙。」
程向峰感嘆不已︰「正一一脈源遠流長,自然是藏龍臥虎。」
王敏彤忍不住道︰「費先生都飛升了,又豈止是人仙。」
程向峰點點頭︰「費景庭天賦異稟,百年來第一位人仙,不想竟然已經飛升了。」
燕雙鷹奇了,問道︰「道長也知道費景庭?」
程向峰捋著胡須道︰「武當雖然閉塞,可總有香客登山,消息滯後,卻也不至于一無所知。當日費景庭大鬧天師府,可是傳得沸沸揚揚啊。」
燕雙鷹也跟著唏噓不已。就挺神奇的,明明是自己的經歷,現在卻變成了另外一人的經歷。化身沒人權啊。
又聊了一陣,燕雙鷹轉入正題︰「道長,敢問三豐派如今到底是正一還是全真?」
程向峰笑道︰「哪里來的正一與全真?三豐派就是三豐派。」
此事還得從祖師張三豐說起。張三豐半路入道,遍尋仙師而不得。最終在鐘南山拜師火龍真人,而火龍真人又師從呂洞賓。
恰巧,王重陽所立全真一脈,祖師就是呂純陽。按這麼算,三豐派應該是全真一脈。但三豐派顯然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