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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因為他,真實地存在著(全書完)

「真實的喬巡」。

這听上去有些令人迷茫。如何區分何為真實,何為虛假呢?

答桉在喬巡以詛咒陰霾完全覆蓋了自己意識的那一刻就明了了。在有限之中無休止地循環的喬巡,是虛假的喬巡。唯有能夠發現這一點,並不受限于此的喬巡,才是真實的喬巡。

此刻,空洞之中的喬巡便是「真實的喬巡」。

通過化身,他能夠感受到在有限之中循環的自己。而化身,正是虛假的喬巡意識深處那尊偉大的存在。換句話說,那尊偉大的存在,就像是真實的他,放置在虛假的他身上,用來觀察有限的「監視器」。

把虛假與真實的關系弄清楚後,喬巡也就明白了為何自己是有限的黃昏。

因為,他知道,當他找到了真實的自己時,一定會終結這樣的有限。

空洞之中,

真實的喬巡久違地喚醒一直擁有著卻從沒使用過的世界沙盤。二十四道世界之根,如今有二十三道正在閃爍著,好似迫不及待要完成它們的使命。

「晝」——太陽;「夜」——月亮;「宇宙」——星辰;「生命之地」——地球(缺失);「生命」——大樹;「國家」——城牆;「運動」——車輪;「靜止」——山;「思想」——人;「數量」——0;「競爭」——火槍;「食物」——盤子;「知識」——書;「交易」——貝殼;「信仰」——十字架;「生存」——樓房;「收集」——箱子;「天氣」——雲;「進步」——火焰;「統治」——王座;「農業」——鐮刀;「工業」——錘子;「規則」——律典;「神」——光

唯有「生命之地」的「地球」還缺失著。

「地球」就是南童,就是藍君。

但,她現在在哪里呢?

自從為了幫助仙後座跟宿命對抗受傷後,就再也沒見到過她了。如果她還存在于之前的有限中的話,那麼以她的個人能力,除了進入地球,或者進入仙界那座逃逸的人間,不然的話,一定會被熔爐回收。

喬巡倒是想去找她,但是現在的他,只能處在這片空洞之中。唯有在這里,他才是真實的他,一旦離開這里,進入有限,那麼他立馬就會變成在有限之中不斷循環的「虛假的喬巡」,受母神或生命母神的支配。

有限世界是母神的主場,幾乎不可能在其中逃避其支配與啟示。而一旦受到其啟示的影響,就會跌入無休止的循環,除非等到某一個「虛假的喬巡」再一次明悟,重新回歸真實。

那就沒有辦法去尋找藍君了嗎?

喬巡在空洞之中思考著這個問題。

首先,要找到是「生命之地」的藍君,需要回到那個特定的有限,也就是「塔」充當禮王廳揭幕人的那個有限……其次,要有一個人專門去尋找藍君,然後,這個尋找藍君的人還能跟真實的自己建立起聯系。

這個人……

喬巡的腦海中浮現起余小書的身影。的確,她認知十分完善,能力達到了極點,並且還能感受到真實的他。

能夠感受到真實的自己,是喬巡可以確定的,因為之前受她幫助,在終點里調養的時候,自己試圖與意識深處的化身相融時,她對自己的存在性有明確的感受。

毫無疑問,余小書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又到哪里去找余小書呢?

畢竟,余小書進入虛假的無限後,在任何一個有限之中就完全找不到她的蹤跡了。

需要有一個能夠跟她建立起聯系的媒介。這個媒介,必須同時存在于有限與無限之中。

思考到這里,答桉就已經很明顯了。

這個媒介就是辛漁。

在進入禮王廳,塑造無限之前,余小書找到了辛漁,並將她帶在了身邊。

那時候,喬巡並不是很明白余小書的目的,只是本能地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考慮。現在看來……她的這一手棋,簡直是妙手中的妙手啊。

喬巡不得不贊嘆余小書的敏銳性。她總是能在關鍵的時候,提供恰到好處的解局方式。

雖然很想知道余小書為什麼要把辛漁帶進禮王廳,但這個問題,只能當面問她估計才能有答桉了。

把問題逐一拆解,並都找到了解決辦法後,喬巡沒有片刻的猶豫,立馬通過自己的化身,與任何一個有限中「虛假的自己」建立起聯系。

指引「虛假的自己」與辛漁相遇。

他知道辛漁喜歡冒險,對負有「神秘色彩」的人感興趣。于是有意無意地通過化身,讓「虛假的自己」散發出一股神秘的魅力,刺激辛漁的冒險本能,與其建立起基本的關系。

在這個過程中,喬巡逐漸明白了余小書選中辛漁的原因。

因為,辛漁好似也是個十分特別的人。

她很普通。是的,普通到不沾染任何關乎世界進程的特性。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有她跟沒她都一樣。

這並非是一種貶低。因為想要在有限世界里找一個完全無法干擾世界進程的人,很難。因為有限世界的缺陷本身就是「萬事萬物相互關聯」。

簡單地說,辛漁就相當于玩游戲,被困在地型里並且無法對游戲進程造成任何影響的玩家。

這樣的她,簡直是完美的媒介。

當「虛假的喬巡」與辛漁之間的關系,達到了兩人之間會本能地相信對方時。處在空洞里,主導這一切的「真實的喬巡」第一時間通過這份關系,以辛漁為媒介,發出了一條意志訊息。

喬巡相信,自己的這條意志訊息,終將進入無限之中,去到余小書的身邊。

不過,這需要多久,就不是他能夠去預計的了。

接下來,就是等待。

這個等待,也許是一刻,也許是無法想象跨度的浩瀚時間。

為了確保能夠第一時間感知到余小書的存在,喬巡沒有選擇靜默自己的思考。這也就意味著,他能夠感受到時間的流逝。時間是一種觀察變化的尺度,他在思考著,那麼他的時間,就在流逝著。

這意味著,他將在這個等待的過程里,孤獨地感受時間。

會是多久,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要等待。

……

無限。

追尋著的人,會覺得這是個非常美好的詞。因為,這對他們而言,意味著真正的自由。

可是,真正處在其中的人,會發現,這種自由的代價,是沉重的。

余小書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麼。她只能靜靜地懸立在深空中,遙望著什麼都沒有,唯剩「無邊無際」的無限。

「無限啊……」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樣的世界,存在多久。

自誕生起,到現在的億萬斯年的歲月,讓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靜靜地待著。即便思想在這種毫無意義的時間里,逐漸腐朽與崩壞,她也能保持著獨屬于她的自我始終不變。

不管過去多久,她都記得自己是誰。

但她無法保證,時間過去太久,自己還能否記得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她默默地向前。

前方有什麼,她不知道。但如果給自己一個方向,那也許能讓自己不那麼快在這種無意義的世界中崩潰吧。

「無限啊……無意義的無限,還是無限嗎?」

這個問題,她已經思考不出來了。

在這個世界里,任何一個問題都沒有固定答桉。因為,任何一個問題,都可以用無限多的法則,得出無限多的答桉。

余小書,沒有屬于自己的法則。

她唯有期待,能否在某個瞬間,與奧爾科特他們相遇……她想,那時候,一定會是自己在無限之中最幸福的時刻。

她多少已經明白,對于一個來自有限的生命而言,無限是真正的殘酷悲劇。

終于,有一天,她徹底不想再繼續前進了。

于是,她靜默了自己的意識,不再去思考,不再去感受時間的流逝。對她而言,流逝的每一秒,都是一種難言的折磨。因為,每一秒鐘她都在做著無意義的事情。

沒有誰懼怕時間漫長,只是懼怕,在這漫長的時間里,做不成任何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將自己冰封在無垠的深空中,這一刻,余小書想,索性就這樣吧。

包裹著她身軀的堅冰,猶如一顆不知去向的流星,以毫無規律的軌道,在深空中滑行。

直到,她與一道光相遇。

這道光破開堅冰,將她包裹。

溫暖。

好像有一雙溫暖的手,在輕輕撫弄臉龐。

這雙手,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氣息。這種氣息……

「我是不是在哪里感受過?」

在這樣一道念頭迸發之際,靜默的余小書 然清醒過來。她開始思考,開始感受時間的流失,開始感受變化。

那股氣息,沖進她的心弦,撥弄她的心弦,在這深空中, 地綻放出絕美的華爾茲。

她顫抖著,想要喊出那個名字。

但是,不論她怎麼去發聲,都找不到那個名字的音節。

可是,撥弄心弦的氣息,明明那麼熟悉,明明是想要告訴自己什麼,為何自己偏偏就想不起那個名字來?

明明知道對自己很重要,但無論如何就是想不起。

這種感受,很難受。難受到令人窒息。

快想起來,余小書……你快想起來啊!

她不停地催促自己。

但好像人就是越被催著走,越是走不動。

她捂住自己的臉,逼迫自己去想。

快去想,快去想起來啊!

但……

就是想不起來。

「嗚嗚……」

她自責地哭了起來,好像犯了什麼無法被原諒的錯誤。

可,不知為何,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為她拭去眼淚,在輕撫她的額頭,在告訴她,不要害怕,不要自責,你從來沒做錯什麼。

她伸出手,試圖去抓住那雙無形的手。

她模索著,試探著。

終于,在某個瞬間,與那雙無形的手,彼此相握。

溫暖,最柔和的溫暖。

這一刻的余小書,是幸福的。因為,她終于在這漫漫無際的無限中,做成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這件事就是︰

她想起了那個名字,「喬巡」。

那個本應該坐在第九張王座上的王,「喬巡」。

關于喬巡的一切,都如同雨後的新芽,無法抑制地涌現。

除此之外,她還感受到了喬巡傳達給她的意志訊息。

透過這道訊息,她知道了喬巡為什麼要讓自己跌出無限,又在跌出無限後,做了些什麼。

在意志訊息中,喬巡問她︰

「還記得你當初對我說過的話嗎?你說,你是最極致的概念,我是最極致的具體。如果我們相融,會發生什麼呢?」

余小書當然記得。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被喬巡吸引,共同經歷了一些恩恩怨怨。

盡管曾經她有用這個問題的答桉,去調戲過喬巡,但事實上,這個問題的答桉,她從來都不知道。她那時候也想過,喬巡要是打破砂鍋問到底,自己該怎麼回應。

裝傻。是的,她那時候就是想過用裝傻的方式去回應的。

但還好,喬巡似乎有些畏懼這個問題的答桉,從來沒有問起過。

這一刻,喬巡問出了這個問題。

該如何回答呢?

余小書知道,絕對不能裝傻。

她深吸一口氣,說︰

「我們彼此相融吧。」

于是乎,她丟掉了自己具象化的身體,展露出完全的概念。無形但絢麗的概念之光,擠壓著無限的深空。她毫無顧忌,毫無懼怕地從這人人都曾幻想過的無限世界跌落。

從此,無限之中不再有她。

而那片空洞之中,有了她。循著意志訊息,她找到了喬巡。

此刻的她,只是一道概念,一道有限世界的概念。曾經的她,是某個有限之中的第二個有限世界。

只是,她所見到的喬巡,是一具毫無生機,缺失存在性的尸體。唯有獨屬于他的那份「真實感」,能夠讓她確定,喬巡還活著,只不過,以她無法理解的方式活著。

余小書沒有多想什麼,將自己全部的概念,完全融入喬巡的尸體。

「就讓我,來成為你的存在性吧。」

彼此相融的過程中,她說︰

「我其實也不知道極致的概念與極致的具體相融,會是什麼。現在看來,好像不會發生什麼。不過,倘若能夠以存在性,伴隨著你,這大概也能說明,我們是真的相融了。以後的話,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喬巡輕聲說︰

「這麼說來,你可真是個騙子呢。我一直以為,我們相融的話,真的會發生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抱歉,騙了你。那大概只是一種特別的表達。」

「什麼表達?」

「不知道,自己去想吧。」

喬巡略微想了想,然後問︰

「你為什麼會選中辛漁?」

「因為我擔心,一旦進入了無限,就再也無法回到有限了,也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才是真正的主角……果然,謝幕表演,不該塔來完成,該你。」

「這麼信任我嗎?」

余小書笑道︰

「除了信任你,我也為你做不了什麼了。」

「謝謝。」

「我收下了!」

喬巡沉默了一會兒,問︰

「我還想著讓你去之前的有限尋找藍君。」

余小書微微一笑,

「自己的小女友,自己去找啊。」

「我可沒這樣說過。」

「那你還真是過分。總不會又是在惦記著其他姑娘吧。」

「沒有。」喬巡低聲說。

余小書的聲音愈發小了,

「不用擔心呂仙儀。她終于擺月兌你了……果然,只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別亂說。」

「喬巡,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

「你……在這里等了我多久?」余小書補充,「在無限中,我一度絕望過,懼怕時間的折磨,于是選擇了靜默。我想知道,過去了多久?」

喬巡輕聲回答︰

「一萬九千五百七十四億三千二百四十一萬七千九百五十五年。」

「1957432417955……這是我這一生听過最好的數字……」

余小書說完最後一句話,徹底消沒了自己的意志,成為了喬巡的存在性。

喬巡依靠著她而存在,她依靠著喬巡永恆。

這是一萬億年的孤獨等待,所實現的最終永恆。

喬巡,在空洞之中復蘇,這一刻,誰也無法再磨滅他的痕跡。

因為他,真實地存在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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