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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一年,長安。
李愔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想睜開眼,卻發現有些費力,又有對話聲傳入耳中,便仔細听了起來。
「都是你平日里對他過于寵溺,才會讓他如此驕縱,現在已經膽大包天,不僅狩獵無度,踩踏民田,居然還敢帶兵強闖縣衙,搶奪人犯,簡直是無法無天!」
「陛下息怒,臣妾教子不嚴,甘願認罰。」頓了頓,那女子繼續說道,「待六郎醒來,臣妾定會嚴加管教,絕不會再讓他做出此等叛逆之舉。」
「叛逆之舉?哼!這樣的胡作非為,根本就是目無君父、目無法紀,你再這樣護著,他遲早會闖下潑天大禍。」
「臣妾知罪。」女子低聲回道。
那男子或許是覺得自己言辭過于嚴厲,怒意稍減,語氣轉緩道︰「朕已下旨,革了他的益州都督之職,暫時不會讓他之官,這段時間,你要好好教導他……」
李愔心中頗感奇怪,這又是「陛下」,又是「臣妾」的,是在干什麼?
突然,他感到腦中猶如萬千蟻蟲叮咬,疼痛難忍,近乎讓他暈厥。
幾息之後,疼痛減緩,他睜開眼楮,望著青色的紗帳,已然明白自己此時的處境。
他是大唐皇帝李世民的第六子——蜀王李愔,一生行事乖張,無所拘束。
在他三十三歲那年,長孫無忌為絕海內之望,構陷他的同胞兄長吳王李恪謀反,逼迫其自盡。
而自己也被連坐流放巴蜀,受盡長孫一派地方官員的凌辱,圈禁至死。
通過剛才那兩人簡短的幾句對話,他已知曉對方的身份——是他的父皇,還有思念已久的母妃,也想起了現在的時間是貞觀十一年五月,以及自身所處的境地。
去年,他被封為蜀王,授益州都督,去成都就任。今年四月,他外出陽安縣狩獵,行進途中隨從踩踏民田。
陽安百姓奴敢怒不敢言,縣令許萬康卻是個剛正不阿的強項令,找李愔討要說法未果後,帶人埋伏在王府附近,趁蜀王親信家奴劉敏外出時,將其捉拿。
還揚言道,他治不了蜀王的罪,就拿蜀王府的家奴抵罪,還陽安縣百姓一個公道。
李愔得知消息後,怒不可遏,當即點起王府兵馬,強闖縣衙,在公審大堂上當眾將劉敏帶走。
看到李愔這般蠻橫,許萬康斗志愈盛,一紙公文將李愔告到政事堂,結果長安城朝野嘩然,御史彈劾李愔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飛入宮中。
與幾位親信大臣商議後,李世民將處理此事的詔書八百里加急送往益州,以期盡快平息非議。
詔書主要內容有二︰其一,蜀王府家奴劉敏拿下入獄,處以絞刑;其二,命蜀王李愔回京述職,由長安派往成都的兩百名玄甲飛騎沿途護送。
李愔抵達長安次日,入宮請罪,被李世民勒令跪在兩儀殿前自省其罪。
跪下兩個時辰後,烈日當空之時,卻突發天狗食日異象,李愔也暈倒在地。
此刻,他知道自己是被送到了楊妃的千秋殿。正想著,又听見有腳步聲越來越近,急忙將眼楮閉上。
片刻後,一個面色清冷,眉間帶著憂慮的宮裝麗人走入內殿,在李愔的床榻邊停下,正是李愔的生母楊妃。
「六郎他怎麼樣了?」楊妃看了一眼仍然昏睡不醒的李愔,向一旁的侍女輕聲問道。
侍女並未注意到李愔剛才已睜開過眼,垂首答道︰「回稟娘娘,太醫說殿下只是日曬過久才會暈厥,身體並無大礙,不久便會醒來,殿下適才氣息平緩,睡得很安穩。」
「奴婢已命人將太醫開出的藥劑煎熬,馬上便可以送過來。」
楊妃點點頭,不再言語,在侍女抬過來的矮凳上坐下,握著李愔的手,思緒卻飛了很遠。
她是前隋的亡國公主,自己的父皇駕崩後,三年重孝之期未過,便被迫與李世民成婚,為的是幫助李唐王朝拉攏那些心念前隋的隋朝舊臣。
因為這樣的政治聯姻,她與李世民之間難以有什麼伉儷情深的感情。
或者說,她曾努力過,卻發現那位姓長孫的女子在李世民心中的位置無人可以替代,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徒勞而已,便徹底死了心。
她這一生還牽掛的,唯有自己的兩個孩子。
也許在外人看來,在李恪、李愔兩兄弟中,相較于跋扈叛逆的李愔,她會更喜愛謙遜守禮的李恪。
然而恰恰相反的是,她最放心的孩子其實是李愔。對于漸漸有賢王之名的李恪,她心中的擔憂反而一刻也未曾放下。
身為前隋公主,她清楚地知道,皇室之中,「庸庸碌碌」是護身符,而「賢明」者卻最為人所忌憚,往往下場淒涼。
且不提她與兩個孩子的尷尬身份,就說長孫皇後在李世民心中獨一無二的地位,還有被他倚為肱骨之臣的長孫無忌在朝中以及關隴世家無人可比的影響力,將來的至尊之位必定屬于長孫皇後所出的皇子,與李恪、李愔兄弟二人絕無半點關系。
因此,她只希望自己的兩個孩子平平安安度過一生,千萬不要牽扯進爭儲的漩渦之中。
近日,她听聞李恪在安州打擊豪強、懲治貪官污吏,當地官吏百姓紛紛稱頌他的善民之舉,就連長安也時不時有人提起。
她一直以為跋扈叛逆些,反倒可以遠離禍事的李愔,卻也因罪被責罰,現在還昏迷不醒,對兩個兒子多年以來的期許,卻是全部落空。
想到如此種種,不覺悲從中來,淚珠從眼角滑落,微微的抽泣聲在宮殿中異常清晰。
一旁的宮娥連忙將手帕遞上前。
楊妃接過手帕,輕輕擦拭著淚水,忽然有人握緊她的左手,她手上的動作立時頓住。
移開手帕,卻見李愔已睜開眼望著她,那眸中有思念,有感動,更多的則是欣喜。
「阿娘!孩兒無事,你莫要哭了。」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之後,楊妃的淚水更是如屋檐雨水般,止不住地簌簌流下。
她一邊哭,一邊拍打李愔的手,嘴里不停地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平日里惹是生非也就罷了,怎地去了益州,還是這般胡鬧。縱兵強闖縣衙,還搶走人犯,這往大了說,可是枉顧王法的重罪,你有幾個腦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