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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山雨欲來(為妄狐盟主加更16K/20K)

「昌豨此人」

談到泰山群盜這個話題,王政不由心中一動,望向徐方︰「你回返彭城前,可曾見過?」

要說起來,當時同意于禁去說降之後,王政便直接率軍前往揚州,其後也是從書信中得知結果。

但書信寥寥數語, 自不可能讓王政得知太多,如其中過程,乃至昌豨的秉性,能力,他至今還是一無所知。

這倒也不是托大。

雖對昌豨這位巨寇一無所知,但王政卻清楚于禁其人,自入天軍以來,于文則所表現出的性格特點其實有些矛盾,一方面持重求穩,一方面卻又因立功心切,偶爾亦會行險一搏。

而在招降昌豨這事上,其關鍵點,便在于這是于禁主動提議,甚至要親自操辦的!

在王政看來,既如此,這便說明其一,在招降昌豨一事上,于禁是有一定把握的,否則他不會這麼積極,更要大包大攬。

其二,昌豨必然不是什麼無能之輩,若是其人乃至其兵馬的加入,不能讓王政的集團實力得到增強, 那就算不上什麼功勞了。

于禁又何必要討這個差事?去舉薦昌豨?

當然,一個陌生人干系自家其他事關重大的抉擇、謀劃時, 即便心中篤定, 王政還是想要先去了解一下。

而大多數人想了解一個人,一般都是先通過側面,再去正面。

「于少校帶此人回開陽時,辦過兩次筵席,末將恰好在場。」徐方何等聰明,一听便知道王政真正問的是什麼︰「此人性格豪爽,是條漢子,唯有一點」

「嗯?「王政顧盼問道︰「如何?」

「和禰先生是一類人。」徐方沉吟了一會,似在斟酌措辭,旋即冒出這麼一句來。

王政一怔,旋即啞然失笑,伸手指著徐方,無奈地感慨道︰「你啊」

他明白徐方為何要斟酌了。

不管如何,昌豨如今也算是和徐方同殿為臣,以徐方慎言慎行的性格,即便此時堂內僅他和王政兩人,亦不欲背後對同僚、袍澤口出謗言,故才這般委婉地告知王政, 這也是一個恃才傲物之人。

「唔, 若是有才, 驕矜一些倒也無妨。」王政想了想, 笑道︰「本將自問,容人之量上,尚足稱道。」

「也有不同之處。」徐方想了想,又補充道︰「自矜更合適些。」

也就是說自視過高,卻不像禰衡那麼目無余子?

「如此甚好。」想到禰衡那副用鼻孔看人都嫌角度不夠的德性,看了眼徐方,王政扶額,一副吃不消的模樣︰「禰衡這類人,咱們隊伍里最好別出第二個了。」

「本將倒也罷了,萬一哪天這廝嘴巴太欠,令其他人徹底下不了台,也難辦啊。」

「確實。」徐方大為認同,連連點頭。

兩人又對視一眼,同時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出來。

笑聲一高一低,如虎嘯龍吟傳出室外,融入沉郁如墨的夜色,在萬籟無聲的彭城中回蕩,下接府中點點燈火,上映蒼穹孤月寒星。

待笑聲停歇,徐方神色一正,建議道︰「昌豨的確有能,手下兵馬亦是不少,將軍當日在揚州倒也罷了,如今既回來了,早早見了,既顯看重,亦可盡快折服此人。」

「我本也想著明日便傳書于禁,讓吳勝領著此人來彭城見我。」王政點了點頭,道︰「不過和你這席話後,剛又思忖了下「

「此人當初主動領著兵馬來投,間接助咱們一臂之力,少費不少氣力盡收泰山,也算有功之人。「

「又是自矜之人,既如此,倒要示以尊重。」

「這初會第一面麼,就不宜讓其遠道而來拜見了。」

「將軍要親返開陽?」徐方一怔,道︰「那呂布這邊」

「有你和張昭齊心協力,呂布這點人馬又能如何?「王政擺手笑道︰「不礙事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重點無非是如果呂布挑起戰事,如何應對,定下主守的基調後,見時辰不早,徐方告辭離開,王政起身伸了個懶腰,活動一下渾身筋骨,在 里啪啦的骨骼爆鳴聲中,踱步走到窗沿。

推開窗戶,涼風撲面而來,帶來一陣清爽。

欣賞了會夜色,王政輕嘆了口氣,連日來星夜疾馳趕回彭城,都還沒坐熱,明日又要出發了。

前世看史書時,只看到那些帝王將相的手握權柄,表面風光,如今才知道,不論偉人凡人,上位下位,一生中大部分的時候,其實都是瑣碎和勞碌。

只是前者能把無數的瑣碎,勞碌堆砌起來,變成一個偉大的瞬間。

而這個偉大瞬間,便能銘刻于歷史之上,讓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個瞬間,也知道了他。

帶著這樣的感慨,王政踱步正要走出書房,沿著游廊正要返回主臥,突然听見了室外也傳來陣輕盈地步伐聲,似是某人正小心地踩著碎步,緩緩靠近,直到門前才停了下來。

旋即,那人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們,露出一張皎似朝露,婉如曇花的動人面龐。

正是步宛兒。

她手里端著一盤杯盞,似是本要進來為王政遞上茶湯的,卻不料正好和此時抬腳出門的王政打了個照面。

咫尺之間,四目相對,步宛兒玉也似的白淨兩頰登時飛起紅雲,輕呼一聲,便羞不可抑般地垂低螓首,一時進退失據。

剛剛談罷鐵與血的兵事,忽然看到這樣的一幕景色,直叫王政眼前一亮,更是頃刻間心頭一片火熱。

這算是瑣碎還是偉大?

抱著步宛兒走在游廊上時,王政腦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個疑惑

徐州,下邳郡,淮陵城。

城頭之上,烏泱泱地,已是黑雲壓頂。

城門之下,萬軍圍困,堵個水泄不通。

「關司馬,州牧書信里怎麼說的?」

剛剛踏上城頭,幾個軍官連忙湊上前去,圍住一個棗面將軍,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

「大哥令我棄城。」此時的關羽,臉上再無往日的驕矜之色,反倒面色陰沉,直欲滴水一般,環視了周遭好一會,才咬牙般的緩緩吐出這一句來。

「什麼?」

話音剛落,便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喧嘩大作。

「咱們這些時日來,連戰皆捷。」一個部屬忍不住便嚷了起來︰「不知斬了這些南蠻子多少狗頭,為何要吾等棄城?」

「是啊。」另一個也叫道︰「有關司馬這等萬人敵在,揚州軍便是再多一倍,咱們淮陵也是固若金湯,絕無失守可能,憑啥不戰自敗?」

也難怪群情激奮。

要從大局說起來,此時交戰的劉袁兩方,的確是袁術大佔山風。

不久之前,得王政襄助,閻象那一路人馬連破堂邑、輿國、廣陵三城,其後更是長驅直入,不過半月功夫,廣陵一郡已告徹底失陷,劉備本就不大的地盤再次大幅度縮水。

其後,趁大勝之勢,閻象更是分兵兩路,一路人馬鎮守廣陵城,另一路則由袁胤率領四千人馬,在三日前直接攻破了位于下邳、廣陵兩軍邊界的高山城,隨後更是兩路齊發,和主攻下邳郡的喬蕤三方匯合。

這導致如今兵臨淮陵城下的袁軍,已是有近兩萬人馬!

但即便如此勢盛的兵鋒,大軍壓境之下,卻依舊沒有絲毫動搖此時城內的軍心,人心,乃至士氣!

原因,正是因為淮陵城的主將乃是劉備的結義兄弟,未來威震華夏的漢壽亭侯,武聖關羽,關雲長。

自鎮戍淮陵以來,關羽可謂戰無不勝。

先是陣前斗將,刀斬袁術大將趙勛,直接令袁軍第一次攻下邳的兵馬大潰,兵卒四逃。

其後換成喬蕤領軍時,關羽亦是氣勢如虹,以少擊多,以弱對強,亦是七戰七勝,每一次出擊都是縱橫睥睨,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打的袁軍抱頭鼠竄,不知多少大將死于他的青龍偃月刀下。

最夸張時,袁軍營寨直接從淮陵城下,後撤已足百里!

可以說在此時的城內百姓,兵卒,乃至將官心中,對關二哥的看法幾乎就是眾口一致的八個字。

關司馬,真乃神人也!

「不僅要主動棄城,更要先行詐敗。」關羽這時主動開口道︰「袁術財雄勢大,袁軍更是兵多將廣,小勝終究無用,若要徹底消弭兵禍,令袁術退軍」

這話既像是給眾人解釋,又似開解自己一般,關羽彷佛終于想通了︰「必需一場大捷!」

「若要大捷,便需誘敵深入。」說到這里,關羽頓了頓,從城牆的垛口俯視著城下袁軍,重重地哼了一聲︰「淮陵離九江郡,不夠遠!」

關司馬這是已經同意了?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大多都是本地人,哪怕從理性上覺得關羽所言不無道理,可感情上,終究難以接受。

劉備新任州牧不久,若說什麼威信人心,其實不夠,若是單憑他一封令諭,淮陵城的眾將真的未必遵守,可關羽卻是不同。

這些時日下來,眾人對其早已是心服口服。

「吾等若是棄城」這時,一個將官囁嚅地道︰「袁軍一旦得城,會不會對城內的鄉親」

「大哥只說讓某近期尋個合適機會先行詐敗,再做棄城,又沒說要立刻!」關羽橫了對方一眼︰「爾等盡可先把家眷安置出城便是。」

什麼狗屁鄉親,他一眼就看穿了,這些人擔心的不過是自己的妻兒家族罷了。

「雖是詐敗」又一人小心看了眼關羽的臉色,道︰「可賊人此時不知,若是大肆宣揚,畢竟有損司馬虎威啊!」

聞言,關羽臉色又是一沉。

他不爽之處亦在于此!

袁公路手下都是什麼貨色?這喬蕤又算是個什麼東西?名氣估計還沒他兩個女兒出眾!

也配讓他關羽詐敗?

收回觀望袁軍的視線,關羽抬頭仰望蒼穹,感受涼涼的風吹過他的盔甲,沉默了好一會兒,長吐一口濁氣,沉聲道︰「忍一時之辱,若能為大哥立身基業予以助力,嘿」

「這筆買賣,尚算合算!」

「不過,便是一時之辱,關羽亦不可能白白遭受!」

關羽環視眾人,眼眸慢慢眯起,隨著心中殺意一寸寸的迎風而長,驟然間,眾人只覺周遭的溫度亦是一分分的急速下降,彷佛瞬間從盛夏回到了凜冬。

「喬蕤,袁胤」關羽居高臨下,指著城下迎風飄揚的一面又一面的將旗,一個接一個的指著︰「還有閻象!」

「爾等且放眼靜候。」

說著話時,正好此時城外袁軍營中戰鼓擂響,步伐聲起,成千上萬的人馬,踏著堅硬的地面,舉著各種的攻城器械,吶喊著如潮水般涌上來,進行今日不知第幾次的攻城。

眾人渾然未動,關羽亦面不改色,繼續一字一頓地道︰

「看某如何誅之!」

徐州、彭城國、梧縣。

縣衙大堂。

「你可確定是那豎子?」

此時的呂布一身常服,正懶洋洋地坐在主位之上,手里把玩著一個玩件,隨意般的問道。

左右,則是陳宮,張遼,高覽等人端坐。

「小人雖未曾見過此子。」一個中年人恭聲道︰「不過看其年齡未及弱冠,便能統御這麼多的兵馬,還都是精銳的虎狼之士,又是在這彭城國內,思來除那賊首王政外,應無第二人了。」

「老錢。」一旁的張遼這時插口問道︰「你方才說,和小姐是在哪里遇見這支陌生部曲的?」

「應該是」那姓錢的中年人想了想道︰「已臨近彭城呂縣了。」

「呂縣?」听到這話,呂布冷哼一聲,不滿地道︰「怎麼會跑那麼遠?」

「這丫頭驕縱慣了,不曉事就罷了,你怎得也和她一起胡鬧?」

「是小人有失分寸。」見主公面露不愉,中年人噤若寒蟬,連忙便躬身伏首,欲要請罪。

「若是那里,可能性不小。」從一開始就沉吟不語,面露思索的陳宮首度開口︰「君候,咱們西來之時,那彭城守將徐方不就曾說過王政去揚州會晤袁術了嗎?」

「吾亦听聞,前些時日劉備和袁術兩軍交戰時,下邳出師不利,廣陵卻是一路高歌 進,其統帥正是一位年輕將軍。」

「開始還以為是那小霸王孫策領軍,如今向來,應是這王政了。」

「袁術和劉備交戰,王政為何要出手相助?」一旁的高覽疑惑地問道︰「既已出手,又為何在勝負未分之際,半途而廢?」

「劉備英雄也,即便此時勢力不及袁術,其威脅亦遠高之。」陳宮微眯著眼,沉聲道︰「這豎子相助袁術,欲逐劉備出徐州,顯是頗有眼力,看出這一點了。」

「至于為何半途而廢,匆匆折返」這時張遼亦是哈哈大笑,對著呂布微一抬手,插嘴道︰「自是因為咱們將軍來徐州的緣故了。」

有道理!

諸人聞言,俱是頷首認可。

「此子如此忌憚君候,倒是好事一樁。」陳宮亦笑道︰「既然正主回來了,君侯,不若書信一封,邀其一聚。」

呂布還未答話,張遼尋思片刻,道︰「先生,此子如今也算身居高位了,豈會親涉虎穴?」

「什麼虎穴?」陳宮大搖其頭︰「這梧縣可是他的治下啊。」

「豈有國主不願置身國土的道理?」

「假使此子砌詞拒絕,一則有示弱之嫌,未免泄了銳氣,二則咱們也可趁機反客為主。」

「他若不願來梧縣,亦無妨也」說到這里,陳宮長笑而起,輕撫著唇下細須,臉上盡是自信從容︰

「宮願為君侯出使,前往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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