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白霧中,黑影伸手招停了秦諾。
秦諾放下扶手,看著黑影,笑著說道︰「張叔,今天這麼早啊,是去柳街嗎?」
張叔是宣姨丈夫,性子比較古板,不喜歡玩笑話,也就只有宣姨能治治他,以前是給李沙父親打雜,後面跟了一支施工隊,干的都是體力活,家中五個娃,相對來說,壓力自然是大的,起早貪黑,平時都少見人。
今日的張叔,跟往常一樣,手里提著吃飯的家伙,破舊的工具箱,上面沾滿了泥灰。
不同的是,張叔的面目,相比于平時,多了幾分木納。
他微微偏頭,冰冷地看著秦諾,說道︰「柳街,我趕時間,不能超時。」
「八點前到。」
秦諾微微點頭,內心卻感覺奇怪,張叔家中經濟這麼困難,卻要坐黃包車,這怎麼看都不合理。
張叔上了黃包車,秦諾將毛巾搭在肩膀上,雖然有良藥的遏制,但身體終究是沒有昨天好,只是小段路程,秦諾就感覺呼吸都變得困難,四肢發酸。
張叔坐在車上,盯著秦諾,尤其是注意到速度慢了下來,古板的一張臉上,浮現幾分猙獰。
「你速度慢了,如果超時了,我的後果很嚴重,你的後果也會很嚴重。」
這話里帶著明顯的威脅。
秦諾呼吸的起伏越來越大,手腳發酸過後,便是無力。
所幸在這時,右手浮現細小的黑色經脈,蔓延于皮膚上,一股充沛的力量,涌現上來,放慢的腳步,又加快了回去。
「還是得看我。」血眼鬼淡漠說道。
秦諾內心無奈道︰「是李沙身體不行,不是我不行。」
黃包車上,張叔看到秦諾身上蠕動的黑色經脈,眉頭皺緊,神色恢復了冰冷。
「車上這個姓張的,對你有惡意,方才幾次眼神都像是要吃了你一樣。」血眼鬼提醒了一句。
秦諾眨了眨眼,趁著這功夫,隨口跟張叔嘮嗑幾句︰「張叔,昨天我看宣姨咳嗽的厲害,是不是感冒了,今天身體怎麼樣了?」
張叔回道︰「那婆娘怎麼樣,與我何干,哪天咳死了,也是她罪有應得。」
「她以為時間久了,我會忘記當初那件事?就算如何彌補,都挽救不回來,我不會親手殺了她,但會一直詛咒她死!」
聲音顫抖,語氣歹毒,透著濃郁的仇恨味道。
秦諾表情怪異。
自己只是簡單地友好問候一下,這家伙怎麼跟踩了尾巴,炸了一樣?
這對老夫妻,在李沙的記憶里,明明是恩愛的吵架都少,現在從本人嘴里出來,怎麼又不一樣了?
「額,听得出,張叔很關心宣姨的身體情況。」
「那咱們換個話題,張叔最近怎麼樣?」
面對秦諾不斷扯著話題,張叔臉上透著陰沉︰「你廢話太多了,好好拉你的車。」
秦諾想到需要客人達到滿意程度,便閉上了嘴。
街道上,相比于昨天冷清了許多,很多店鋪已經開門做生意,卻不見幾個身影。
原本熱鬧繁華的泉德鎮,一夜之間,完全變了個風格。
最主要的是,那些彌漫的霧氣,始終沒有消散的意思,在它的籠罩下,不見絲毫的清晨亮光。
可能是時間的推移,車上的張哥開始漸漸地變得焦急暴躁。
一雙手,不知在抓著什麼,怪異的聲響,挑撥著秦諾身心。
「你還有最後兩分鐘。」張哥開口,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隙里擠出來的,透著一種森然與猙獰。
「張叔,超時了,你怎麼說都行,但現在時間還沒到,就不需要著急。」秦諾說道,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在血眼鬼鬼力的加持下,速度不斷加快,獵獵寒風在耳邊作響。
秦諾的話,似乎讓張叔更加的不爽。
即便不回頭,他都感覺到身後襲來的惡意。
秦諾忽然想到,副本任務里提到,把客人送到目的地,還需要獲得滿意的評價。
就現在張叔這模樣,會笑著給自己打上滿意的好評麼?
一分鐘後,秦諾轉過一個拐角,到了柳街,這一帶都是施工地帶,濕氣很重,腳下的泥土也是黏糊糊的。
秦諾放下扶手,回頭對黃包車上的張叔說道︰「沒超時吧?」
張叔下了車,陰冷地說道︰「你很幸運,就差幾秒的時間。」
他提著工具箱,轉過身,就要走,秦諾忽然叫住他︰「張叔,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張叔停住腳步,接著一只手伸進了衣服內。
秦諾又忽然笑道︰「不用了,張叔我就跟你開個玩笑,鄰居一場,宣姨也經常幫我,這錢就不收了。」
他這麼說,自然是為了那滿意的評價。
不然,就這個態度,秦諾都有沖上去抽兩巴掌的沖動。
但一塊硬幣還是彈在了秦諾的臉上,只听張叔冷哼一聲︰「那婆娘照顧你,跟我有什麼關系?」
「我不至于連這點窮酸錢都付不起!」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秦諾撿起地上的硬幣,看著張叔的背影,眼楮微微眯起。
血眼鬼提議道︰「照這態度,怎麼都是任務失敗了,不如我替你抽他一頓!」
「這種貨色,就缺個收拾,知道麼?」
秦諾遲疑間,忽然目光一動。
只見前方的胡同里,歪歪扭扭地走出來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身上布滿了黑色的尸斑,驚悚刺目,更恐怖的是,脖子還長出了一個嬰兒頭一樣大小的肉瘤,清晰可見得血絲彌補在上面,隨著走動,一顫一顫的。
他走兩步,嘴里就吐出一口黑血。
隨即靠在一邊的牆壁上,軟綿綿地坐在地上。
他偏頭看著秦諾,眼神透著一種絕望,嘶啞地說道︰「我不管你是玩家,還是游戲npc,如果給我一瓶良藥,我可以跟你交換一條主線線索。」
「這個鎮子,絕對沒你想的簡單。」
「想要靠副本任務,獲得良藥,從後面的七天活下來,希望不大,但我這條主線線索,牽扯到很多東西……」
男子不斷對秦諾進行誘導,秦諾都無動于衷。
見他差不多說完了,微微歪頭,問了一句︰「你是要坐車嗎?」
听著這話,男子目光陰沉,嘴里罵了一句︰「腦癱的游戲npc!」
他扶著牆壁,艱難地站起身,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弩箭。
秦諾撇了眼弩箭,神色始終平靜。
但隨即,神色微動。
男子身子一僵,也察覺到什麼,在他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恐怖的臉。
是張叔的臉,他的面部,就像是被蒸發了一樣,血肉腐爛,破出一個個小洞,滾燙的鮮血流淌下來。
猙獰的笑容,帶著某種瘋狂︰「你看起來需要幫忙?」
撲哧!
男子猛地轉身,手中的弩箭瞬間射了出去,箭矢穿透了張叔的腦袋。
張叔腦袋後仰一下,下一秒,一只手抓在男子腦門上,隨著五指發力,男子在慘叫,想要去掙月兌,卻都是徒勞。
秦諾清晰地看見,那抓在腦袋上的五根手指,流出了鮮血,其中兩根手指,更是刺入了眼楮內,滾滾鮮血涌現而出。
這一幕,看的秦諾眉頭徑直皺起。
很快,男子的慘叫漸漸地平息。
不是死了,而是乏力,雙手垂落,放棄了抵抗。
張叔抬起手,看著滿臉血糊的男子的臉,確實還有一口氣,古板陰冷的臉上舒展,那笑容更盛了。
他扭頭看在秦諾身上,眉心的箭矢還插在那里,流淌著黑血。
這一次看在秦諾身上,他的眼神沒了惡意︰「小李,幸苦了,多虧你這個時間點把我送到這里,不然我還踫不上這麼上等的貨色!」
「車上,張叔對你態度惡劣了點,叔給你賠個不是。」
秦諾沉默一下,也微微笑道︰「沒事,張叔滿意就行。」
「滿意,怎麼不滿意?」
張叔笑了笑,露出牙口內的黃牙,接著拖著男子的身體,漸漸地遠去。
直至消失在濃密的白霧中……
秦諾眉頭皺起。
男子是玩家。
應該也是今天怪病發作了,但由于手中沒有良藥,導致怪病愈發惡劣。
只是,為什麼張叔會突然攻擊男子?
是因為怪病的緣故?
兩天平靜,換來第三天的爆發。
第三天,整個泉德鎮都變了個風格,驚悚跡象隨處可見。
這里面,是否又存在某種意義?
「血哥,你怎麼看?」秦諾心想著,順便對血眼鬼問了一下。
「別問我,我腦袋不好使。」血眼鬼翻了個白眼,經過前幾套副本,它知道鑽研這些問題,必然是頭疼的。
「先獲得一條主線線索,再說吧。」
秦諾喃喃著,又習慣性地打開游戲面板。
這次,上面的兩條狀態條都沒動靜。
顯然,只鎖定一個在黎家宅院,另一個還不知所蹤。
副本變得驚悚而危險,但四個都是S組,犯不著擔心。
拉起扶手,秦諾轉身,消失在胡同內。
出了巷口,時間臨近十點,而街道上,仍是稀少人煙,只能看到在路邊,有寥寥幾個黑影,在木納緩慢地走動。
一夜之間,泉德鎮似乎憑空消失了一半以上的鎮民。
人煙稀少,生意也變得困難,跑了一大圈,也沒有要坐車的。
秦諾索性找了個角落,將黃包車停在一邊,有無客人全看緣分。
即便有著血眼鬼的鬼力在支撐,秦諾依舊清晰感覺到身體,又在一點點地變得虛弱。
照這情況,過不了幾個小時,又得喝下良藥一瓶。
現在秦諾才發現良藥的重要性,真就續命的,得虧昨天沒有試著喝一瓶。
正心想著,耳邊忽然听到腳步聲,抬起頭便見不遠處的白霧中,緩緩走過來一個身影。
第二個客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