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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歸途(六)

對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暴發戶,張悅心里非常反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太讓人下不來台。

于是,只好用眼神求助周之煜。

周之煜對張金生說道︰「很抱歉,我同學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

張金生覺得很無趣,扔下幾句場面話,轉身回了座位。

張悅松了一口氣。

那名青年掏出一份報紙,展開鋪在桌子上。

周之煜一直在留意他。

張金生說的對,以這名青年表現出來的經濟狀況,確實有些奇怪。

三等車廂一票難求,要說買不到車票,倒也情有可原。

問題是,即便買不到三等車廂,二等車廂隨時都能買到。

車票省下的錢,足以應付旅途中的花銷了,干嘛一定要打腫臉充胖子,花大價錢買頭等車廂呢?

這一路上,青年一次都沒去過餐車,更沒買過臥鋪票。

火車每到一站,下車買些燒餅饅頭之類充饑。

若說是為了面子,他的這些表現,哪來的面子?

就連彬彬有禮的乘務員,都對這個寒酸的青年起了輕視之心。

還有這份報紙,青年時不時的拿出來看一會。

翻來覆去的看,不嫌膩味嗎?

……

正在這時,青年探出身子向車廂盡頭看了一眼。

他在看衛生間門口有沒有人排隊。

青年站起身,拎起了手提箱。

從上車到現在,手提箱寸步不離,即便去衛生間也不例外。

周之煜客氣的說道︰「先生,報紙能看一下嗎?」

青年點點頭,把報紙遞了過去。

這是一份兩天前的《申報》。

《申報》屬于全國性報紙,在江蘇各地都有發行。

周之煜注意到,青年一直在看要聞版。

要聞版主要是一則日蘇之間的戰爭報道。

5月11日,日軍和偽滿軍隊在哈勒欣河地區向偽蒙邊防軍發動進攻。

5月28日,隨著偽蒙軍節節敗退,蘇廉介入了戰爭。

蘇軍集結了近6萬兵力,日軍也增兵至7.5萬。

雙方出動了所有能用得上的新式武器。

目前,戰事仍在進行中。

另一則消息,5月3日,日軍漢口司令部對重慶實施無差別轟炸。

所謂的無差別轟炸,指的是不分軍用和民用設施,只要是看得見的建築物,都在轟炸範圍之內。

日軍意圖顯而易見,就是要制造恐慌,徹底摧毀國民正府的臨戰之心。

對這次轟炸,日軍蓄謀已久,專門制造了大量特定炸彈,其中包括九七式60公斤炸彈和九八式7型6號燃燒彈。

尤其是後者,對人口密集區的破壞力堪稱恐怖。

持續兩日的轟炸,重慶市中心幾乎成了一片火海,英法使館也遭到了轟炸,就連掛有**黨旗的德國使館也未能幸免。

傷亡人數達到了數千人,二十多萬人無家可歸。

轟炸結束後,重慶城防司令部出動工兵營,光是掩埋遇難者遺體就用了一整夜。

這兩則消息佔據了頭版頭條。

最下面還有一則簡訊︰張培嶸現身兗州,接受記者采訪時,聲稱其遭到當局迫害,兩天後將前往北平避難。

簡訊配發了一張張培嶸的照片,身穿長衫,脖子上掛一串佛珠,身材略有些發福,看年齡怎麼也有六十開外。

兩天後將前往北平避難……

那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其他交通工具,張培嶸今天將會乘坐本次列車前往北平。

對這個張培嶸,周之煜也略有耳聞。

此人原為兗州鎮守使,同時兼任陸軍第六混成旅旅長。

北伐之後,被國民正府列為軍閥通緝在逃。

眼見大勢已去,張培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私吞了全旅的軍餉溜之大吉。

他是佛教居士,這些年給兗州各大廟宇捐了不少錢。

為了活命,干脆躲進了廟里。

其妻張氏為保全財產,將張培嶸公館改為佛堂,名為「菩提寺」。

全家婦女一律出家為尼,張氏起法名「元炎」,兩個小妾法名「廣法」,「廣林」,四個使喚丫頭法名分別為「續直」、「續道」、「纊慶」、「續嚴」。

像張培嶸這種罪名,只要不再拋頭露面,一般都不會繼續追究。

依靠佛祖庇護,張培嶸一家這才化險為夷。

「先生們女士們,前方到站兗州車站,火車停車8分鐘……」

乘務員反復播報到站提醒。

大約十分鐘後,火車駛入了兗州車站。

車廂門一開,身穿青布長衫的張培嶸邁步走了進來。

身後還跟著一名隨從,手上拎著一只皮箱。

青年目不轉楮的盯著張培嶸。

直到張培嶸落座後,這才收回了目光。

看到這一幕,周之煜基本能夠斷定,青年十有八九是沖著張培嶸來的。

這也就解釋了,他為什麼一定要坐頭等車廂。

因為,只有在頭等車廂,才有機會見到張培嶸。

頭等車廂乘客可以去任意車廂。

反過來可就不一樣了。

三等車廂和二等車廂乘客,絕不允許擅自進入頭等車廂。

況且,頭等車廂專門配備了兩名乘警,以保護乘客們的人身安全。

這種待遇,屬于頭等車廂專享。

張培嶸四處看了看,對周圍的一切很是滿意。

乘坐頭等車廂的乘客,個個舉止得體,談話都刻意放低聲音,以免影響到其他人。

隨從垂手肅立,站在一旁。

張培嶸說道︰「你也坐。」

隨從是他從前的馬弁,哪敢和旅長大人坐一桌,趕忙說道︰「不用了,我站著就很好。」

張培嶸一皺眉︰「讓你坐你就坐。好幾百公里,你打算站到北平嗎?」

隨從只好坐了下來。

張培嶸嘆了口氣︰「張杰,你跟了我二十幾年,忠心耿耿,在我心里,早就當你是家人了。等到了北平,願意跟著我,就繼續跟著,不想跟著我,我給你一筆錢,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隨從張杰感動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旅長……」

張培嶸一瞪眼。

張杰立刻改口︰「先生,您可千萬別說這種話,您到哪,我就到哪。」

張培嶸點點頭,轉臉看向黑漆漆的車窗外,喃喃著說道︰「但願到了北平,能給我張某一個容身之地……」

汪偽政府成立後,張培嶸蠢蠢欲動,本想東山再起。

哪曾想,暗中托人一打听,偽政府並沒有打算放過自己,通緝令依然有效。

據說,特工總部的人,已經在來兗州的路上。

張培嶸思來想去,只能去北平六國飯店暫避一時。

無論是哪方面的人,都不敢進六國飯店抓人。

而事實上,「兩天後去北平避難」這句話,並非張培嶸所說。

他一個逃犯,怎麼不敢張揚到這種地步。

記者無意中看到了火車票,這才確定了張培嶸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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