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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屠夫的刀,書聖的筆

肉鋪前,帶著風雨欲來的肅殺氣機。

屠夫赫然抬起頭,半開半合的雙眼 然睜開,宛如 虎瞪眼,暴戾之氣彰顯無疑,憑空生出一股駭人心神的可怕威勢,如有實質般橫掃而出,朝玉連城鋪面而來。只是這颶風距離後者三尺之地,便消散無形。

「你來找茬的是不是!?」

他的聲音正如人一般沉穩、凝重、有力,卻有仿佛帶著一股血腥氣息,即使五湖四海也無法將其清洗。

玉連城負手而立,微笑道︰「若不想被別人找茬,那最好先找別人的茬。」

「話是這個理,但你不去找那書生的茬,卻來找我的茬,莫非你認為我比那書生弱?」屠夫似乎有些生氣,肉刀在砧板上 然一跺。卡察一聲,砧板上立時出現一道裂縫,被生生砍開。砧板下的油脂和木渣,同樣被輕易切割開來。

刀勢如天上之水,去而不盡。肉桉也斷成兩截,緊接著,那滿是血水的地面也出現了一道極深的溝壑裂縫,這道裂縫幽暗至極,根本看不到有多深,只是隱隱能夠听到有潺潺的流水聲傳來,竟似是地下河流。

這是何等恐怖的一刀。

仿佛能夠宰割萬物,從人間直抵黃泉。

無論誰看劍這樣一刀,而且知道這樣一刀隨時都可能落在自己身上,也應該惶恐不安,驚慌之際。

但玉連城沒有,他神情從容,甚至勾勒起一絲嘲諷的微笑︰「刀是好刀,可你似乎忘了,人不是桉板上的豬肉。」

「在我看來,天下所有人都是桉板上的豬肉。」屠夫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充斥著強烈無比的信心。

「難說。」玉連城搖了搖頭。

「那你就來試試!」屠夫對著玉連城就是一刀。

毫無疑問,屠夫很強大。作為能從上個永夜活下來,並在昊天感知下苟延殘喘無數年的人,他可以說是站在最巔峰的存在。他手中的肉刀也不簡單,有著山一樣的重量,也有著切金斷玉的鋒利。從這把刀鑄就以來,就不知多少高手死在這把刀下。

就連能夠撐過第一刀的人,都是屈指可數。

近千年來,這把刀幾乎沒有殺過人,鋒芒內斂。

但當屠夫再次拿著這把刀,想要殺人,這毫無疑問是世間最恐怖的一刀。

現在,這柄刀已經揮出,果然可怕到了極點,就算是南海中那位觀主,也絕不敢輕視鋒芒。

天空中的雲被切成兩半。

整個小鎮的天地元氣變得狂暴之際,掀起驚濤駭浪。

天與地在這一刻都仿佛顛倒過來,光暗失去了本來的顏色。

轟隆!

半座小鎮在這一刀之下坍塌、蹦碎,化作廢墟,呈現出破敗景象。

成百上千的普通人在慘叫著,有人被掩埋在建築之下,也有人在這一刀中化作一抹毫不起眼的血霧。

而在屠夫前,更出現了一道長達百丈,寬數丈的可怕刀痕,就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無底深淵,幽暗無光,一眼望不到底部。卻有轟隆聲從深淵中傳出,依稀是地下暗河在洶涌激蕩。

好可怕的一刀!

天上天下,或許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可怕的一刀。

「我說過,人不是桉板上的豬肉。」

玉連城的身影再次浮現在屠夫面前,那恐怖到極致的一刀,卻仿佛連他一根發絲都不曾斬下︰「或許曾經你有將眾生視為豬狗的豪氣霸道,一刀就能將天斬開。但如今你自己卻是昊天的一條狗,一條只會咬人犬吠,搖尾乞憐的狗罷了。」

「當狗有什麼不好的,當狗可以永生,你若讓我能夠永生,我也可以當你的狗。」

仿佛是觸到了逆鱗,屠夫那略帶橫肉的臉微微有些扭曲,怒吼道︰「你之所以能夠指責我,是因為你沒有經歷過永夜。經歷那數千年世間都被黑暗與寒冷籠罩,昨天還是恩愛夫妻,第二天就可能變成兩具凍的僵硬的尸骨,亦或者一個活人和一鍋肉湯。」

在說話間,屠夫不斷的抬手、揮刀。

每一刀都狂暴無比,在大地上留下一道道溝壑。

無論什麼事物擋在這肉刀面前,都仿佛桉板上的豬肉般被切開。

「上一次的永夜中,萬物凋零,除了我和酒徒外,一切的人和動物都死了,就連植物也盡數凋零,那是一個死亡的世界。只有真正見識到死亡的人,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貴。」

「我要活下去,我要永生。只要能夠永生,我可以拋棄除了生命外的任何事,拋棄尊嚴,拋棄自由,當一條狗也可以。現在昊天將會賜予我永生,你是我永生前唯一的攔路石。所以,看在我為了永生這麼努力的份上,你……就乖乖去死吧!」

轟隆!

煙塵飛揚,天地間又出現了一道巨大溝壑。溝壑中充斥著刀意,凡人觸之,立時就會被刀意撕碎,沒有一片完整的肌膚。

連續揮刀,屠夫微微喘息著,手臂微酸。在他狂暴的刀勢之下,方圓數百丈已是一片狼藉,小鎮儼然化作殘垣斷壁,昔日喧囂繁華歸于一片廢墟。整個小鎮居民十之八九喪命與屠夫刀下,殘余百姓在尖叫哭泣,惶恐不安。

在屠夫的刀下,普通人類與其說是桉板上的豬肉,更不如說是一窩密密麻麻的螻蟻,隨便就可以拍死幾百上千只。

「當狗都當的這麼理直氣壯,倒還真是罕見。」玉連城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屠夫面前,依舊是毫發未損。

去年在劍閣中,玉連城彈指達知命,此後閱盡「沙字卷」,又見識到了注入大先生、夫子、講經首座等五境之上的存在,修為境界自然而然的躍過了五境。

五境之上有諸般妙境,其中一境曰為「無距」,動念之間往來天地,縱橫萬里。

當然,據玉連城估計,這無距應該只能在昊天世界中動用,一旦進入其他世界,由于天地法則的不同,就算能用,也要威力大減。

將無距竟融入歸藏九道之遲尺道中,使得玉連城在身法方面更上一層樓。而如屠夫這種莽夫,在他眼中和講經首座沒有兩樣,只要他不想正面交手,想沾他衣服都難。

「你為什麼不死!為什麼不死!

為什麼不死!」

屠夫攥著刀,死死瞪著玉連城,滿面猙獰殺氣,就仿佛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因為我還活著。」玉連城微微一笑。

「咳咳!」就在這時,一陣陣咳嗽聲響起。

在肉鋪對面,垮塌的牆壁下有瓦礫磚石翻動的聲音響起,一只手從磚瓦堆中探出,緊接著中年書生從廢墟中站了起來。

「不,我的字。」

「我筆墨軒買的筆墨紙硯。」

「啊,這可是上好碧螺峰。」

那中年書生欲哭無淚,忽然轉身看著玉連城,咬牙切齒道︰「玉連城,我要你賠。三十二幅字帖,一套筆墨軒的筆墨紙硯,還有二兩碧螺峰……」

玉連城聳了聳肩︰「關我屁事,那屠夫 的。」

「若不是你到小鎮來,激怒了屠夫,他又怎麼肯出手?!」中年書生忽然振臂一呼︰「鎮民們,你們說要不要他賠。」

「賠!。」

「賠!。」

一個個幸存的百姓緩緩轉過頭來,面無表情的看著玉連城。

一團團墨水從牆壁下流淌出來,化作一個個原本被砸死的商旅、信徒,文人。同樣面無表情的的看著玉連城。

飛騰的鳥兒忽然停了下來,陰暗角落的老鼠爬了出來,就連螞蟻也從螞蟻窩中仰望玉連城。

所有的人或事物,都仿佛變成了木訥的提線玩偶,直勾勾的看著玉連城,沒有自己的思想意志,仿佛被剝奪了情感。

亦或者說,他們本就是虛構的。

「喲,老王,你的符道似乎又有進展了,躍五境了?!」玉連城感受著難呼嘯而來的可怕符意,笑道︰「是當年被我揍了,知恥而後勇,所以符道大有進步。亦或者說,又是昊天的垂憐,賜予了你五境之上的力量,你也變成了昊天的一條狗。」

「玉連城,這是我的符意世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那中年書生手中出現了一支筆,神情凜然而帶著殺意。

原來,這書生就是王書聖,僅次于顏瑟的神符師。

王書聖昔年在莫干山上被玉連城擊敗然後,加入西陵神殿,近一段時間都沒有他的消息,卻不想已然踏入五境之上。

而他在符道上也更進一步,達到了神鬼莫測的地步。

這一座小鎮的人和事物,幾乎都是有他筆下神符所化。

也就是說,當玉連城踏入小鎮的那一刻,就已進入了符意的世界。

而能夠達到這一步,估計是昊天的垂青。那昊天雖然躲藏起來,但她的意志無處不在。

「我的死期?你怕你是還沒有睡醒。」玉連城足尖一跺,本就破碎的地面,再次抖動起來,磚石橫飛,席卷上天,然後被一股無形力量裹束起來,化作一頭張牙舞爪的石龍,在咆孝聲中,向王書聖而去。

「我來給你洗把臉。」

亂石洗臉。

王書聖面色一變,手中的本命筆狂舞,攪動天地元氣。

嘩啦啦!

一條條黑色鎖鏈從虛空中伸出,束縛在石龍的四爪之上,但黑色鎖鏈轉瞬間就蹦碎為一團墨汁。

眼見石龍撲面而來,王書聖再次狂書起來。在轟隆聲中,一面石牆拔地而起,當在其面前。

石龍撞在石牆上,一陣陣轟鳴聲中,石牆被撞破,石龍也縮小了一大圈,最終被王書聖的筆墨劃破。

「現在你清醒沒有?」玉連城微笑道。

王書聖面容一冷,手中本命筆在胸口一劃,衣衫破碎,鮮血飛濺,

筆尖飽蘸心頭熱血,在空中畫出一個字符。當這字符完成時,仿佛化作了一個漩渦,小鎮中所有的色彩都向這道血紅的字符涌來。最終,字符越發鮮艷欲滴,而整個小鎮則是變成了最簡單的黑白色,如同一幅水墨畫。

就連小鎮中一個個人物都被抽離了色彩,越發呆滯古板。

符意世界,徹底完成。

整個小鎮自成一界,隔絕了天地元氣。

與此同時,屠夫手中刀舉起,地上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刀痕,立時散發出幾千幾萬縷刀氣,氣息柔韌若似,鋒利至極。

所有的刀氣形成一個半圓,將屠夫、玉連城、王書聖三人包裹其中。

于是一個刀氣世界形成。

先前屠夫看似狂暴的揮刀,實際上每一刀都有自己的考量,讓刀意鋪滿方圓百丈,形成刀氣世界。

符意世界。

刀氣世界。

兩界交相融合,同時向玉連城絞殺而來。

「死吧!」

唧唧!

忽然間,有蟬鳴聲響起。

這蟬鳴聲只出現在以玉連城為中心的三丈範圍之內,沒有一絲外泄。

在三丈之外,浮現出一層薄如蟬翼的結界。

符意、刀氣如狂風暴雨般沖擊而來,結界在變形,扭曲,然而卻始終無法將這一層蟬翼薄膜沖破。

玉連城看著屠夫和王書聖,眉頭微皺。

並非憂心自己墜入兩人精心編制而成的陷阱中,而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屠夫和酒徒是上次永夜中的唯二幸存者,兩人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而如今,和屠夫一起出現的是王書聖,那麼酒徒又去了哪里?

一個五境之上,且擁有無距境界,動念萬里的強者。無論出現在哪里,都很讓人頭疼。

唧!

蟬鳴聲大作,直入雲霄,仿佛要裂開蒼穹一般。

「算了,還是先把眼前這兩個家伙解決了再說。」玉連城雙眸頓時一凝。

……

大河國。

莫干山。

有一人正在登山。

那人穿著身普通布衫,眉眼普通,眼角有幾絲皺紋,皮膚卻是極為細女敕,頭發有些花白,如果仔細看去,又會發現那些黑發透著股年輕,竟是讓人看不出來究竟有多大年紀,說不好是蒼老還是年輕。

一只酒壺,系在那人腰間,隨春風輕輕擺蕩。

看得出,他很喜歡喝酒。

這一路上山,酒就沒有停過。

他飲酒時的神情極為豪邁,有若鯨吸海水,那只酒壺卻始終不曾見底,永遠有酒水不停倒出。

他是酒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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