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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齊國人的特權

1671年11月26日,埃及,開羅。

據說,所有的奧斯曼城市都相當于一個小尹斯坦布爾︰浴室、真神廟、有頂棚的市場,一個不少。所有的城市都執行分區法,把各個社區分隔開來,夜里尤其不準互通。市場開放時,總是人潮涌動,各種宗教的人混雜一處,各個行業協會也對所有人開放。

不過,在夜里,市中心就像後世的大商業中心一樣關閉,警衛來回巡邏,各區的人都呆在自己家里。陌生人幾乎沒有機會上街徘回,犯罪也很少見,旅行者集中住在旅社。他們如果沒什麼正事,完全為自己開心而閑逛的話,經常會被人們投以狐疑的眼光。

奧斯曼人的城市似乎更重視私人生活而非公共生活,這里鮮有像齊國城市中那般巨大的廣場、圖書館之類將私人和公共空間混為一談的建築。盡管開放的空間並非沒有,比如競技場就是一例,不過這些地方向來只是一片粗糙的、供搭帳篷或做運動之用的場地。

就像帝國的所有城市一樣,埃及行省的首府所在地——開羅的集市里,總有一個手握大權的法官來回巡視。他知道牛肚湯的合理價格,也知道一匹棉布產自哪里,他還要始終留神不讓小販以次充好。法官嚴格按照真神教的教義來管理市場,不允許商販謀取超額的暴利,利潤一般控制在10%以內(鬼知道他們是如何計算成本和售價),哪怕從遠方采購回來的貨物的利潤難以估算也必須受此限制。

開羅,是奧斯曼人唯二能徹底掌控在手里的埃及城市——另一個城市是蘇尹士,因為被齊國人在數年前攻破,並摧毀了當地帕夏的統治,而被奧斯曼人順勢取得控制權。開羅城里的民政管理極為細致和嚴格,凡是嚴重違反法律和教義的居民都被施加最為嚴酷的懲罰。走過街道時,有很大概率會看到一具或者幾具懸掛示眾三天的「罪犯」的尸體。

在奧斯曼的境內,有許多商品是禁止出售給外國人,比如埃及的棉花就專供禁衛軍作制服用,但出于利益的驅動,這些禁令往往形同虛設,棉花仍舊會隨同很多貨物走私出去,另外還有尼羅河的亞麻,布爾薩的錦緞和絲絨、馬海毛,普羅夫迪夫的粗羊毛,埃迪爾內和薩羅尼加的猶太人生產的細羊毛、絲綢和高檔地毯等商品源源不斷地流出。

奧斯曼人在將埃及變成它的一個行省後,開羅便不可抑制地開始衰落,繁盛不再,尤其是埃及的對外貿易更是一落千丈。蓋因,尹斯坦布爾禁止歐洲商船進入埃及進行貿易活動,再加之葡萄牙人開闢了印度及東方的航路,控制了埃及與地中海區域的貿易和過境貿易。

所有這一切都導致了埃及對外貿易和過境貿易的一蹶不振,中斷了埃及與東西方各國的貿易聯系。曾是貿易中心和各國進出口商品集散地的開羅和亞歷山大也逐漸成為蕭條和荒涼的城鎮了。

但在二十多年前,巴巴里海盜通過奴隸貿易,從漢洲大陸換來大量的工業制成品以及東方特有商品,然後在開羅中轉,使得這座衰落的城市又漸漸復蘇起來。

及至齊國與奧斯曼帝國建立正式的外交商貿關系後,從漢洲、印度、波斯輸入的商品也日益增多,使得開羅成為一個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地中海沿岸的商人會來這里購買東印度群島和印度地區的生產的香料、棉布,以及來自齊國的香水、鐘表、玻璃、香皂(或肥皂)、瓷器、茶葉、砂糖等工業制成品。

奧斯曼人自己其實並不怎麼做生意,不過他們收生意人的稅,進出口都不例外,而且願意給任何允諾穩定供貨的國家提供貿易優惠政策。首個享受這種待遇的國家是1534年的法國,它被允許享受優惠稅率,可以買走有限的一些奧斯曼貨物,再出口它選擇的任何東西。

為了避免摩擦,法國人被賦予了治外法權,這實際上相當于奧斯曼人對其屬國使用的集體責任制。奧斯曼人說,自己管理自己,否則就共同承擔後果。別的國家很快爭相恐後提出享受優惠待遇的要求,1567年英國人得到了它,五年後荷蘭人也成功了。在十幾年前,來自漢洲大陸的齊國也獲得了這種貿易特權和治外法權。

听說,不久前,齊國人又從尹斯坦布爾那里取得了埃及兩座港口的租借權和蘇尹士通往開羅的築路權。此舉,這讓歐洲國家的商人眼紅不已,更為齊國與奧斯曼之間親密合作的關系而驚詫莫名。

要知道,齊國人若是在紅海沿岸獲得某處港口的管理權,那可能說明不了什麼,因為奧斯曼人在那里的掌控力相較于一百多年前,要虛弱得多,而且紅海沿岸地區也不是奧斯曼人的核心地帶。

但是,地中海沿岸地區的港口,向來被奧斯曼人視為禁臠,不會讓任何人輕易染指。要不然,奧斯曼人也不會與歐洲天主教國家在地中海上打生打死數百年,更不至于和威尼斯人反復爭奪克里特島。要知道,地中海被奧斯曼人當做自己的後花園一般的存在,更是帝國的核心利益所在。盡管他們的海軍目前要有些落後于歐洲天主教國家,但他們仍舊會竭盡全力地排除任何可以威脅帝國在該地區的霸權的潛在威脅。

至于帝國為何要給予齊國人如此特權,甚至還租借給他們一座地中海南岸的港口,奧斯曼駐埃及總督奧爾凱•薩漢卻是心中明白大維齊的良苦用心。

一百多年前,為了對抗共同的敵人——哈布斯堡王朝,帝國曾與法國結成同盟,並以經濟利益加強兩國關系。盡管這個同盟被歐洲天主教國家斥為「邪惡的聯盟」、「百合花與新月的瀆聖的結合」,但不可否認,兩國同盟的達成,實現了雙方對哈布斯堡王朝的戰略意圖。隨後兩國軍隊多次在地中海采取聯合軍事行動,使哈布斯堡王朝始終無法擺月兌在歐洲大陸和地中海兩線作戰的根本戰略困境。

然而,這個長達一百多年的同盟,卻在數年前遭到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無恥背叛。1664年,奧斯曼帝國在進攻哈布斯堡王朝時,遭到歐洲聯軍的強力阻擊,于聖哥達戰役中敗北,不得不退回拉布河南岸,還與對方簽訂了頗為不利的《華斯瓦條約》。而在這次戰爭當中,赫然就有法國派出了六千余官兵,並將槍口對向了昔日的同盟者。

這讓帝國大維齊在感到背叛的憤怒同時,也生出幾分驚懼。奧斯曼帝國周邊,舉目四望,皆為敵人,竟然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同盟為帝國分擔軍事壓力。

而齊國雖然遠在萬里之外,但一直對帝國保持著較為溫和而友好的態度。他們生產制造的大量工業制成品,通過埃及轉運到帝國本土,一部分引為自用,一部分轉口至意大利、法國、高加索,以及歐洲地區,讓帝國獲得了不錯的商業利益。

另外,齊國為帝國提供的攻城重炮和輕便的陸戰炮,以及大量的優質燧發槍,極大地提升了帝國加尼沙里軍團(歐洲人稱為近衛軍團)的戰斗力,在近年來與哈布斯堡王朝的戰爭中,都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齊國不是天主教國家,而且對真神教也表現出比較溫和的態度,這也讓尹斯坦布爾的素丹陛下和大維齊感到一種特別的親切。所以,大維齊艾哈邁德•科普魯盧才會將地中海南岸那個小漁村達米埃塔租借給齊國,並允許他們修築一條蘇尹士港通往開羅的公路,試圖將這個南方新大陸國家引為帝國的戰略同盟伙伴。

至于齊國會不會以達米埃塔這個小漁村為基地,將來會做出危害帝國利益的事宜,奧斯曼人對此絲毫不擔心。齊國人距離該地那可是有數萬里海路,需要繞過半個地球才能進入地中海,而且周邊地區皆為帝國領土,輕輕動一根小指頭,便能粉碎齊國人的任何不軌舉動。

別看數年前,齊國組建了一支龐大的遠征艦隊,非常干脆利落地攻滅了蘇尹士帕夏數千軍隊,擊退另外兩路趁火打擊的地方帕夏武裝。但這一切的發生,完全是在奧斯曼帝國的默許之下才能完成的。

根據帝國駐齊國的大使反饋,這個國家擁有一支規模龐大而且訓練有素的的海軍,戰艦近百艘,積極地活躍在印度洋周邊地區。但他們的陸軍卻非常孱弱,總數還不到一萬人。而強大的奧斯曼帝國在歐洲戰場上,就隨時可以動員十萬以上的軍隊。即使在埃及地區,集結各地的帕夏武裝和馬穆魯克騎兵,也能湊出兩三萬人。

所以,對于帝國而言,齊國可能會在印度洋、埃及,乃至阿拉伯地區生出覬覦之心,但也僅限于經濟勢力的擴張,所謀取的港口和據點,多半也是為了更好地維護和保障他們的商業利益。

「我從尹斯坦布爾接到的指示,是配合你們齊國人接收蘇尹士港和達米埃塔港,並協調蘇尹士至開羅一線的地方帕夏,為你們修築道路創造便利條件。」埃及總督奧爾凱•薩漢眯著眼楮,意味深長地看著對面的齊國駐埃及代表段文勛,「而且,大維齊的命令中,是禁止你們保有任何武力。所以,你們想在蘇尹士港附近修築堡壘,是何用意?」

「總督大人,雖然你們在蘇尹士城駐扎了三百余禁衛軍,但安全形勢仍舊不甚樂觀。」段文勛听完通譯的翻譯後,苦笑著說道︰「附近的部落武裝時有出沒于蘇尹士港周邊,對進出港口的我齊國的商人和貨物造成嚴重的威脅。另外,隨著蘇尹士港的日益繁盛,總督大人就不擔心會有某些充滿野心的地方帕夏生出奪佔的心思?當然,若是總督大人有心,也可以增派更多的禁衛軍前來蘇尹士城,保護這座具有重大商業價值的港口。」

薩漢總督笑了笑,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慢慢地品啄著,對段文勛的所說的話,未做回應。

「其實吧,我們在蘇尹士港也並不是想修築堡壘。」段文勛俯身過去,端起酒壺,將薩漢總督的杯中又倒滿酒,「我們只是要將那里的貨棧稍微建得高一點,結實一點,萬一遇到部落武裝或者某個帕夏底下的馬穆魯克騎兵,也能多堅持一會,等待你們奧斯曼禁衛軍的救援。」

「那你們齊國人是不是還要在那座堅實高大的貨棧里布置火炮,裝備火槍呢?」薩漢總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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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督大人,我們駐守于蘇尹士港的人員,均為商人和伙計,毫無任何戰場經驗,若是不備一些火炮和火槍,如何能憑借必要的防御設施來抵抗非法武裝的襲擊和劫掠?」

「你們這樣做,會讓大維齊的權威受到冒犯,甚至是對他的一種挑釁。」

「大維齊不會來埃及的。」段文勛微笑著說道︰「至于偏僻的蘇尹士港,他更不會來了。」

「你們齊國人呀,就是這麼沒有安全感。」薩漢總督搖頭說道︰「五年前的蘇尹士一戰,埃及各地帕夏和周邊部落都知道你們齊國不好惹,怎麼會輕易再來襲擊你們?……但我還是要警告你們一下,大維齊的尊嚴是不容冒犯的,帝國的權威也是不容挑釁的。你們于蘇尹士港修築的貨棧,最好不要太突兀,護衛持有的火炮和火槍,也不要太過張揚。畢竟,整個埃及都是帝國的轄地。」

「多謝總督大人的善意提醒。」段文勛笑著說道︰「為了表示感謝,我們齊國的商人已經往總督府送上了一些漢洲的「土產」,請總督大人享用。」

薩漢總督聞言,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在埃及總督任上已經有十年了,算的上歷屆中任職最長的總督。本以為,在尹斯坦布爾政爭失敗,被一腳踢到埃及,怕是只能于開羅虛耗幾年,就此遠離權力中心。

卻不料,帝國和齊國關系卻日益變得密切起來,並且在齊國海上力量的強勢介入下,一舉打破了葡萄牙人和荷蘭人對印度洋地區的貿易壟斷地位,並重新建立了一條穩固的東方貿易航線。無數的齊國工業制成品和東方特有商品,源源不斷地經紅海,流入至埃及,然後再輸往帝國本土和地中海沿岸。

大量的對外貿易和過境貿易,讓昔日一潭死水的蘇尹士、開羅、亞歷山大,逐漸興盛繁茂起來,相應地也帶動了阿拉伯、波斯和印度等地區的商人不斷涌入埃及。

商流、物流、人流,意味著無數的物資和財富不斷地匯入埃及,進而為帝國創造更多的稅收,再加上齊國提供的各種軍械武器也從埃及中轉,這驟然使得埃及總督的地位變得重要起來,也受到了素丹陛下和大維齊的特別關注。

作為帝國在埃及的代理人和監督者,薩漢總督也從當地日益繁盛的貿易當中,獲得了大量的財富。齊國商人更是知情識趣,時不時地向他敬獻各種「土產」,漂亮的波斯女奴、晶瑩剔透的漢洲珍珠、堪為藝術品的景泰藍和瓷器、精巧的純金懷表,以及大量可愛的金幣和銀幣。

作為回報,薩漢總督也為齊國商人提供了周全的安全服務和各種貿易便利,真神教義中有關貿易利潤不得超過10%的禁令從未真正在齊國商人身上實施,甚至帝國規定繳納的進出口稅,也任憑齊國人自行申報。

在埃及,齊國人已經逐漸成為一個比較特殊的群體,他們享有比其他國家商人更多的貿易特權和政治特權。不僅開羅的權貴會盡力籠絡他們,以期取得更多的商品代理,就是各地的帕夏,也會不遺余力地對他們進行拉攏,在設法獲取急需的各類物資商品的同時,期望能從齊國人手里弄到一些可以壯大自身武備的優良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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