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喧鬧,吵鬧……今夜,無眠。
卻並不令人討厭。
恰恰相反,歡喜非常。
不由自主地,章賑就閉上眼楮,深呼吸一口氣,初秋的涼爽與清冷鑽入肺部里,大腦的狂熱稍稍冷卻;然後,周圍那些嘰嘰喳喳的話語和手舞足蹈的表情在空氣里涌動,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瘋狂往外冒。
他喜歡這樣的時刻——
哪怕不是電影節,僅僅只是一家普通電影院的門口,結束觀影的觀眾們三三兩兩聚集,熟悉的陌生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們,因為喜歡也因為熱情,互相討論著劇情發表著意見,一起「浪費」一些時間。
生活里,往往就是這樣「毫無意義的浪費」時刻,才能夠真正感受到生命的顏色,一種明亮而溫暖的色彩。
誰能夠想到,一部「死侍」,夏喬影院搖身一變就成為藍夏電影宮,站在蘭川的城市里,感受電影的曼妙。
章賑喜歡「死侍」,也喜歡這樣的時刻,用盡全身力氣的那種喜歡。
轟!
轟轟轟!
耳膜之上,似乎又能夠再次感受到雷鳴掌聲的盤旋,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尖叫。
「……章賑!」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章賑重新睜開眼楮,一個轉身,然後就看到了曾遠文的身影——
呼喚,揮手,笑容在嘴角綻放。
恍忽之間,章賑仿佛又重新回到「解除好友」首映的那個夜晚,他們一群人觀看了電影,小心翼翼地懷抱著希望,卻又不敢期待太高,唯恐再次失望然後再次受傷,但終究忍不住歡呼雀躍,感嘆電影的精彩。
不過,思緒沒有能夠持續太久,就已經被打斷。
曾遠文的腳步被影迷攔截下來,三三兩兩的觀眾都認出了曾遠文的身影,紛紛打起招呼,花團錦簇。
「……拜托!請務必轉告導演,電影真的太太太好看了,拜托拜托拜托!」
曾遠文豎起大拇指表示回應,那群年輕人頓時就發出了一片尖叫,腦海里自動浮現出尖叫雞的樣子。
然後,曾遠文的腳步就已經來到章賑面前,笑容完全綻放。
「還好,沒有錯過。」
章賑︰?
但曾遠文並沒有直接說出目的,而是笑盈盈地談起了「死侍」。
「導演真是太厲害了,我完全沒有想到,超級英雄電影還可以這樣拍;更準確來說,類型電影還可以這樣拍,徹底打破第四牆,完全混淆現實與電影的界線,我覺得導演玩得特別開心,直接就放飛了。」
字里行間就能夠感受到曾遠文的雀躍。
連帶著,章賑也跟著激動起來,暫時將疑惑壓下來,「所以,我們也看得特別開心,全程跟著導演一起飛。」
曾遠文連連點頭,「我準備找時間再看一遍,導演埋彩蛋的功底太深厚,第一遍觀看,根本看不過來。」
章賑正準備回應,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就和當年「解除好友」一樣,但當年只是陸潛的第一部導演作品,還是略顯青澀;現在導演已經完全成熟起來,那些細節彩蛋的植入就嫻熟許多,與電影融為一體又互為補充,觀影也可以成為一場尋寶游戲——
一旦看懂,又能夠體會到不同樂趣。
可是,章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曾遠文就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對了對了,我喊住你可不是為了敘舊,在忘記之前趕快說,否則之後又要兜一圈。我也希望你盡快知道這件事。」
「是導演。」
「導演想問你,你是否有興趣參與試鏡,他的下一部作品。」
「本來,導演是準備親自問你的,結果你走得太快了,其他人都巴不得在導演身邊打轉,就你跑得那麼快……」
吧啦吧啦。
後續,曾遠文依舊在說話,但章賑已經全部听不到了,只能看到曾遠文的嘴巴一張一合,卻什麼聲音都沒有,耳朵之上只有一聲「嗶」的轟鳴,拉長,再拉長。
什麼?
剛剛曾遠文說了什麼?
章賑的心髒,狠狠收縮起來,「願意,當然願意。」
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一直到說出口的時候才察覺到,聲帶在微微顫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味突如其來的幸福,眼眶就已經模湖一片,狼狽不堪地擦拭臉頰上的淚水,陷入一陣狂喜的風暴之中。
曾遠文的話語也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章賑。
章賑有些窘迫,「抱歉,遠文,我現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神經病。」
曾遠文展露一個笑容,「相信我,當初我得知試鏡成功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神經病。」
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章賑現在感受到的一切,他當初也全部經歷過,而且現在依舊歷歷在目。
曾遠文拍了拍章賑的肩膀,「這只是一個試鏡,不代表什麼,你知道的,導演要求嚴格,甚至可以說是苛刻……」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一個機會,一個機會……」章賑燦爛地大笑起來,卻沒有想到眼淚又再次決堤,又哭又笑,就好像一個白痴一樣,「我已經許久沒有拿到試鏡機會了,我幾乎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寥寥數語,卻包含太多太多。
曾遠文的鼻頭也微微有些發酸,卻露出笑容惡狠狠地打趣了一番,「你現在就如此激動,結果試鏡搞砸了,那才真是辜負導演的一片期待。」
「導演的性格,別人不知道就算了,你我應該清楚,你需要好好準備,試鏡,只是一次展示機會而已。」
轉頭看了看夏喬影院門口的洶涌人潮,曾遠文拉著章賑邁步離開,就這樣用雙腳,沿著伯溪大道前行。
「導演現在正在準備的項目,是婚姻三部曲的收官之作,目前暫時命名為’愛情’,說是劇本已經基本完成……」
「等等,你是說,’游客’、’愛人’的那個系列?」
「對呀。」
曾遠文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然後就看見章賑下巴月兌臼的定格表情,他知道章賑腦海里正在想些什麼。
但是……
「章賑,我也不想戳破你的幻想泡泡,但你不能想太多。」
「不能想三大電影節,也不能想金冊獎,因為這些想法開始冒頭,野心和就會膨脹,根本就控制不住;但現在,導演只是願意給你一次試鏡機會,沒有任何保障,你需要……」
章賑終于找回了冷靜,順勢接過曾遠文後續的話語,「我明白,謝謝,遠文,謝謝你提醒我,我剛剛確實是……」
深呼吸一口氣,章賑搖了搖頭,將腦海里的胡思亂想全部甩出去,「我需要專注,我需要認真研究角色,我需要專心表演,我需要……」
停頓一下,整理思緒,找回理智。
「我需要重新觀看一下’游客’和’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