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呀。
深呼吸一口氣，陸潛推開攝影棚里臨時辦公室的大門，嘴角重新上揚，看著眼前的眾人，打趣了一句。
「小心。」
「接下來幾天，江許老師的心情可能都會處于歷史低點，最好不要輕易招惹他，我的話，我就會繞道。」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白誠正在吃紅豆糯米糕，滿臉心滿意足的表情，但旁邊，蘇子一的表情就顯得有些為難，笑不出來。
攝影棚臨時辦公室的窗戶比較大，即使在里面，他們也可以清晰看到外面的動靜，聲音也幾乎擋不住，所以，陸潛和江許在外面的對話，里面應該全部都已經听見——
剛剛，江許打斷他們的會議，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陸潛還以為蘇子一在擔心江許，他輕輕擺了擺手，「江許老師是天蠍座，口是心非，嘴巴上說不可能，但心里敞亮著呢，其實，編舞這事兒，我是門外漢，全部都是江許老師在擔心，他想得比我周全。」
那些猶豫，那些遲疑，那些擔憂……陸潛隱藏得很好，畢竟，他是導演，這些問題需要由他來擔心。
陸潛並不擔心江許，而是看向蘇子一，「我們剛剛談到哪里了？你說有事想要和我說？」
蘇子一欲言又止，其實剛剛已經到嘴邊的話語，但現在就說不出來了，看著陸潛，表情就好像便秘。
結果。
卻是白誠開口，「阿一被挖角了，他想答應下來。」
語不驚人死不休。
一開口，就是重磅。
「大白！」蘇子一瞪圓眼楮，又羞又惱，驚聲呼喚了一句，差一點就要直接站起來了。
白誠卻根本不在意，眼皮子都沒有抬，注視著手里的糯米糕，這就是此時此刻全世界唯一重要的事情。
「阿一，在阿潛面前，遮遮掩掩做什麼，誠實一點不好嗎？」
「其實，不止是阿一，我也收到邀請了，衛斯理的新片，他邀請我擔任藝術指導，我覺得還蠻有吸引力的。」
坦然，直率。
白誠依舊是那個熟悉的白誠，輕描澹寫之中就拋出一個重磅。
蘇子一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地看向白誠，似乎正在用眼神發出譴責︰我告訴你了，但你卻沒有告訴我？
如果蘇子一知道白誠也收到邀請，他可能就會改變想法了，畢竟，他們一個兩個集體離開陸潛的劇組，這似乎不太好。
結果現在就被白誠殺了一個措手不及——
扮豬吃老虎。
顯然，這就是用來形容白誠的最佳詞匯。
所以，現在應該怎麼辦？
陸潛微微愣了愣，但很快，眼底的笑容就浮現起來，「大白，阿一，恭喜，顯然，你們都已經得到了認可。」
陸潛重新來到了會議桌旁，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看向蘇子一，滿臉真誠，「阿一，如果你不敢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那麼我需要向你道歉。」
蘇子一直接愣住了，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發展。
「抱歉，肯定是我做錯了什麼，以至于你認為不能坦誠說出真心話，否則，從以前到現在，我們從來都是實話實說的，不是嗎？」陸潛非常坦然。
話語，卡在蘇子一的喉嚨里，明明沒有什麼特別的，但鼻頭忍不住微微發酸，一股熱流涌上心頭。
蘇子一試圖呼喚陸潛一句，並且說點什麼，話語卻卡在喉嚨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阿一，老實說，你們的實力能夠得到認可，一直都是我的願望，因為我知道你們可以擁有全世界，你們不應該僅僅只是我劇組里的一部分，歸屬在我的名字底下，你們也應該在蘭川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這是你們應得的。」
「電影，不應該只有導演、演員和制片人，整個團隊的每個人都是電影的一部分，你們也有自己的世界。」
「就好像麥家安老師、江許老師一樣，他們都擁有了自己的名譽聲望，你們也應該得到相同的待遇。」
「還記得故事的開端，我們一群人是怎麼聚集在一起的嗎？因為我們喜歡電影，我們每個人都一樣。」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應該是這樣。」
陸潛是真心的。
在電影的世界里，幕前人物得到太多太多光芒，這對幕後團隊不公平，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電影的一部分。
對此，陸潛從來都不曾忘記，這也是「突襲2」、「愛人」的一系列事件後，陸潛希望能夠為幕後團隊爭取一些利益的原因，哪怕這並不符合電影制作公司的利益，但陸潛相信，從長遠來看，這是一個良性循環。
「所以，有人向你們發出邀請，這說明他們有眼光，看到了你們的才華和能力。」
「你看大白，衛斯理的電影，對色彩、環境、背景的運用已經到了強迫癥級別，在蘭川也不是什麼秘密了，能夠得到他的賞識，邀請大白擔任藝術指導，這就說明了大白在業內已經擁有了自己的位置。」
「這是好事，我們應該慶祝才對。」
陸潛的眼楮里滿滿都是笑容，真心實意地為好友開心。
蘇子一知道，他當然全部都知道，上次「愛人」就是如此，他想要嘗試不同的東西，陸潛沒有任何異議，甚至鼓勵他們開創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
但也恰恰因為如此，蘇子一越發不好意思起來，陸潛總是全力支持他，而他呢？
在陸潛準備迎接全新挑戰的時候，他卻自私地考慮自己？
在外界看來，陸潛選擇挑戰一部歌舞類型電影，這是喪心病狂的選擇，但他們這群好友卻明白並非如此。
這是一次挑戰、一次嘗試，同時也是一次回歸、一次進步，陸潛在這個項目上凝聚了太多太多靈感，試圖將自己對電影的理解、對夢想的追逐、對藝術的探索全部展現出來，算是職業生涯的一次小結。
他們非常非常清楚，這次項目對陸潛的意義。
特別是剛剛江許和陸潛的沖突，他們都看在眼里，這也再次證明這部作品在陸潛心目中的位置前所未有。
然而……
想到這里，蘇子一羞愧難當，甚至不敢直視陸潛的眼楮，甚至就連呼喚的聲音都卡在喉嚨里發不出來。
所以，他們終究也走到這一步了嗎？在名利場里，漸漸被自己的驕傲蒙蔽雙眼，為了滿足日漸壯大的自我而忘記了一切開始的起點，嘴巴上嚷嚷著「我依舊沒變」，實際上早就已經迷失在五光十色的絢爛里。
這就是名利場的殘酷嗎？
蘇子一的聲音，格外艱難。
「阿潛……」
才呼喚了一句，後面的話語就已經消失在喉嚨深處，蘇子一無法正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