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潛的話語，讓管舟眼前一亮豁然開朗，整個觀影感受馬上就得到了合理解釋。
「難怪！」
「歐陽娜漣的表演那麼具有沖擊力，但看完之後，我卻不由自主想起第一個表演，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我還以為是先入為主的印象作祟呢。」
陸潛輕輕頜首，沒有馬上解釋，而是又重新調動視頻片段，將第一段表演又調出來。
「這次，你可以注意一下細節，特別是眼神的部分。」
「她的整個表情和情緒都在往下壓，但微表情泄漏出來的信息卻定義了整場戲的基調，這是非常聰明的做法。」
客觀來說，其實三段表演都非常出色，盡管方式不同，但最終都能夠準確呈現出情緒，而且具有重拳一記的力量，對于普通觀眾來說，歐陽娜漣的表演應該會更加印象深刻——
因為觀眾總是需要一個爆發點，他們喜歡看到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情緒沖擊，最簡單的表現就是「哭戲」。
普通觀眾總是喜歡看到演員呈現出情緒的張力，在綜藝節目或者預告視頻里，也經常以「十秒落淚」、「哭到不能自己」的片段來制造噱頭，從本質來說，這和狗仔們喜歡爆點噱頭是同樣的道理。
因為人類是視覺動物，在五感之中，大部分人、大多時候，率先感知世界的就是視覺，所以人們往往依賴視覺，甚至過度依賴，相信自己眼楮所看到的東西，自然而然也需要視覺沖擊力形成的震撼。
但事實上，情緒外露絕對不是表演里最困難的部分，相對來說，大喜大悲反而是最簡單的表演；真正困難的是，「眼淚打轉卻掉不下來」、「想哭卻哭不出來」、「眼眶泛紅的絕望和茫然」等等。
畢竟，前者滴眼藥水就可以了，後者卻需要表演的理解、詮釋和控制。
第一段表演，呈現的正是一種高明的睿智的豐富的深度表演。
然後，陸潛就摁下播放鍵，又再次回顧了一遍。
管舟的注意力也馬上就被吸引，明明是已經重復觀看多次的演出片段，但再次觀看又能夠感受到更多的情緒——
不僅僅是絕望或者悲傷或者憤怒那麼簡單，而是一種寒冰刺骨的決絕與狠辣。
但問題就在于，為什麼呢？
什麼原因讓夫妻反目，並且讓妻子做出如此極端的選擇，不惜偽造自己的死亡來陷害丈夫？
按道理來說，管舟應該胃部灼熱才對，無法認同女人的選擇，如果真心不喜歡的話，離婚就好了，甚至讓男人淨身出戶就好，事情總是有著諸多解決方式，又何必狠絕到如此程度呢？
然而，眼前這位女人由內而外展現出來的氣質卻讓他忍不住期待後續發展，不僅是八卦，同時還又一點點期待。
這又是怎麼回事？
「導演，如果是歐陽娜漣的話，我可能會覺得這是一個瘋女人；但如果是她，我卻覺得事情好像情有可原，這是正常的嗎？還是說，我對這場戲的理解是錯誤的？」
片段播放完畢，管舟就第一個提出了自己的困惑，他不理解。
陸潛笑了起來。
「管舟，這就說明你把握到了精髓。」
「也許，你在表演方面還是有一點慧根的，即使說不上天才，但也可以好好打磨一下，拓寬自己的可能，你應該讓經紀人為你報名一些基礎表演課的。」
陸潛的調侃讓管舟窘迫起來，露出一抹苦笑，「導演，你就不要開我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在工作上，我從來不隨便開玩笑。」陸潛理所當然的回答讓管舟愣住了。
但陸潛沒有繼續看管舟的表情，接著往下說道。
「理智，冷靜，但瘋狂，甚至是一種愚蠢的瘋狂。」
「這樣完全說不通的特質，就是這個角色身上的閃光點，同時也是這次電影的主角。」
「在她身上，觀眾應該看到最冰冷最殘忍的一種特質，以至于道德觀所承受的煎熬在胃部持續翻滾；但是，觀眾卻又需要在她身上看到一種脈絡一種共情，隱隱約約能夠察覺到事情的合理性，忍不住開始往下期待。」
「也正是因為如此，導演的鏡頭需要營造出足夠的氣氛，同時，演員也需要足夠內斂又足夠深厚地把握住這份錯雜。」
「多一點，觀眾就會厭惡乃至于憎恨她，認為她是一個瘋子；少一點，觀眾則會排斥她甚至于恐懼她，也認為她是一個瘋子。顯然，這是一個非常難以把握也非常具有挑戰的角色。」
陸潛說的輕描淡寫，言語之間透露出一股殺伐果決的冰冷；但管舟卻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無數想法在腦海里熙熙攘攘地涌動著，最後憋出一句話來。
「難怪這次大家都想要競爭這個角色。」
陸潛輕輕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管舟也抑制不住地好奇起來，認真想了想，他著實很難在蘭川尋找到一個完美契合這個角色的演員，然後又不由自主地望向眼前的投影。
「導演，第一個演員是誰？」
「裴成琳。」
「……沒有听說過。」
「可以算是蘭川無數被埋沒才華的女演員之一吧。」
管舟點點頭表示認同，他有些嘴癢，好奇地想要問問陸潛目前敲定了演員沒有，但想到這是導演的工作，他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而且導演目前依舊正在觀看試鏡片段，這也意味著事情應該懸而未決。
隨即管舟就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是，導演，這次你不是說準備啟用大牌演員嗎？」
怎麼兜兜轉轉一圈，又啟用籍籍無名的三線演員呢？雖然陸潛並沒有說正是敲定裴成琳，但裴成琳的試鏡片段能夠和董瑞茜、歐陽娜漣兩位金冊獎影後出現在這里，這個舉動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很多。
陸潛卻完全不為所動，理直氣壯地就直接反駁回去。
「誰說的？」
「啟用演員，名氣從來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形象、實力和態度，這才是重點。」
管舟啞口無言。
認真想想，最初傳聞是怎麼傳播開來的？
無非就是董瑞茜擔任制片人，並且在手握改編版權的情況下點頭參加內部試鏡，然後業內傳聞自然而然就散播開來——
畢竟，想要在董瑞茜的地盤上力壓董瑞茜拿到角色，恐怕必須更加有來頭才行，否則董瑞茜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如果再得知董瑞茜為了與陸潛合作而拒絕流光影業的話，那麼「擊敗」董瑞茜就需要更重的份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