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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導演,我也是有工作的,對吧?我不是家庭主婦,我和馬文一樣擁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職場生活,我也是一個獨立自主的職場女性,對吧?」

漸漸地,黎文貞也跟上思路,隨即就意識到一個關鍵︰

馬文並不是這個家庭里唯一的經濟支柱,陶麗也同樣擁有收入。

「按道理來說,我們應該是平等的,但顯然,我的收入沒有馬文那麼高,盡管我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盡管我的工作能力也非常出色,但我總是無法成為管理層,所以我的收入就始終比不上馬文。」

「但我也知道,馬文做得很好,我也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做得最好。」

「所以,我努力維護馬文的體面,在朋友面前、在親戚面前,扮演著妻子的角色,並且不斷告訴自己,我是一個女人,同時也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我需要包容也需要隱忍,我需要維護屬于我們的安定。」

「但顯然,在馬文的心目中,我們都是可以拋棄的,我是,孩子們也是,我們都是超級英雄拯救世界的犧牲品,我們在那些英雄故事里都是沒有性格沒有稜角甚至沒有選擇權利的炮灰。」

「我想著,也許至少我能夠听到馬文的一聲抱歉,那麼我還是願意繼續維護我們家庭的完整,但沒有想到馬文否認了所有事實。」

 里啪啦,行雲流水,黎文貞也有些停不下來。

從這里就能夠看得出來,不管如何,馬文的思考落腳點始終是自己,而陶麗的思考落腳點始終是家庭,這也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之一。

話語說出口之後,黎文貞很快就意識到,其實電影根本就不需要探討「性別在社會結構里扮演的角色」,因為導演已經不動聲色地將性別、經濟、權力等等標簽融入角色里,然後借助一場雪崩對婚姻關系對情侶關系的沖擊,進而引發觀眾的思考。

也就是說,電影不需要如同說教一般反反復復強調性別,自然而然就能夠在觀眾的腦海里埋下一枚思考的種子。

高!實在是高!

難怪曾遠文剛剛詢問陸潛那個問題的時候,陸潛沒有給予回答,因為正確答案是,電影的確在討論這件事,但電影真正的高明之處就在于,陸潛不會在電影里直接露骨地討論,而是將討論空間留給觀眾。

想到這里,黎文貞就抬起頭看向陸潛,提出了一個疑問,「導演,所以陶麗才會兩次在朋友面前扮演受害者嗎?」

「但我的問題就在于,我本來就是受害者了,為什麼還要表演?」

「游客」劇本最巧妙也最特別的地方就在于,馬文和陶麗夫妻的事情,因為性別以及社會地位的錯位而失去了內部解決的機會,于是就展示在充當公眾的朋友面前,第一次只是讓馬文有些尷尬,但第二次卻讓傾听整個事故的情侶也發生爭吵——

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會怎麼做?

更進一步地,再將相同的問題拋給觀眾,正在欣賞這部電影的觀眾們,又會如何選擇?是否有人敢于說真話,還是有人會像馬文一樣嘴巴上不斷強調自己肯定不會卻心懷鬼胎地不確定自己的真實想法?

「中產階級道貌岸然的面具」,就會出現在每一位觀眾的臉頰上。

通過這樣的方式,陸潛將思考的空間留給觀眾,關于婚姻、關于性別、關于道貌岸然、關于本能反應等等等等。

自然而然地,馬文和陶麗在朋友面前的「表演」就非常重要了,因為我他們的表演很大程度上就在影射觀眾的反應——

觀眾們是否會「表演」給自己的伴侶看呢?

陸潛非常喜歡黎文貞提出的問題,他稍稍調整坐姿,拋出自己的想法。

「在我看來,這種表演是具有兩個層面含義的。」

「其一,是女人的表演欲。因為她們往往被認為是弱小的一方,她們迎合大眾的刻板印象,表演出自己的脆弱和無辜,然後通過這樣的方式達到目的,就好像變色龍一樣,她們具有這樣一種本能的反應。」

簡稱,綠茶。

但陸潛如此直接地說出來,在場的女人都有些不自在。

黎文貞想要呵斥陸潛的刻板印象,他怎麼可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怎麼能夠這樣污蔑女性的形象,然而冷靜下想想,卻又發現的確是一種普遍現場——

如果一位女性非常強勢地表達自己的觀點,那麼即使她是正確的,也可能遭遇圍攻;但如果一位女性懂得示弱,那麼即使她的觀點不太站得住腳隱忍往往能夠得到支持。

這不是絕對,但的確是一種現象。

那麼,這是否可以理解為「適者生存」的自我調整呢?現象背後的真正原因又是什麼呢?

如果放在電影里,則又是對這種社會現象的一種折射。

黎文貞陷入自己的思緒里,沒有開口。

陸潛稍稍等待了片刻,確定沒有人發表意見之後才繼續說道。

「其二,則是一種自我感動。」

「顯然陶麗認為自己是受害者,首先她是被馬文拋棄的棄子,獨自一個人守護著家庭;其次她是被遺忘在角落的女人,為了家庭和睦而忍氣吞聲;再次她是被社會排擠到邊緣的弱勢群體,沒有人在乎她的聲音。」

「所以,陶麗陷入一種自怨自艾的窠臼里,她需要通過這種表演來博取同情,但在外人眼中,她卻是中產階級,衣食無憂、幸福美滿的女人,擁有其他人所擁有的一切,然而這些對陶麗來說都是一種枷鎖,她不幸福。」

「她需要更加夸張更加直接地表演出自己的脆弱和易碎。」

從女人出發落腳于階級,這無疑又再次將電影主題進一步深化提高,再次展現出陸潛對于角色和社會背景的巧妙融合。

黎文貞听著,稍稍有些不舒服,「導演,這些工作必須由女性角色來完成嗎?」

總覺得好像在嘲諷一般。

陸潛沒有正面回答,「你應該換一個角度想,這不是由女性角色來完成,而是社會現象的一個展示,當你開始思考這件事是否恰當的時候,又或者感覺到刺痛的時候,也就說明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稍稍停頓一下,陸潛話鋒一轉,環顧一圈,流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所以,我們討論了這麼多,卻始終沒有人提起劇本第一幕的細節嗎?如果是這樣,我可是有點失望。」

劇本第一幕?第一幕怎麼了?導演怎麼突然轉移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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