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趙府四處都燃上了燭火。
管家趙妍看了眼客廳那扇緊閉的大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有點羨慕那些「單純」的下人們了。見多識廣的趙妍,一想到此時大門里的陣容,就感到有點頭皮發麻。
面對貝魯魯提出的「處罰措施」,洪宗主求救似地看了眼人杰,想讓這位當事人表表態,提提意見,結果人杰臉上一片平靜。人杰用默許的方式告訴眾人,他無條件支持貝魯魯這個听起來荒誕且幼稚的要求。
洪宗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澀聲說道︰
「此事小人恐怕不敢做主,需要請示一下代宗主大人。」
「那愣著做啥,現在就聯系她!本座倒要看看,她預備如何拒絕!」
「這」
天心宗三人頓時犯了難,尤其是洪宗主,他此時已騎虎難下。見天道書院眾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他頓時後悔了起來。
在他預想中,貝魯魯提出的懲罰措施主要應該是出錢、出力、出人,要麼破財消災,要麼接下來給趙府跑跑腿,賣賣命。這還未必是壞事,說不定能借機蹭上老夫子這個「真大腿」。
最不濟,也就舍兩個有分量的人給他們消消氣,只要牽涉人員不多,宗門還損耗得起!
再有一種可能,就是罰天心宗在一段時間內不得出世。
若貝魯魯真提出這點要求,那就更中下懷了。當今局勢,宗門巴不得找個理由躲在幕後坐山觀虎斗,未來說不得還能收到漁翁之利。
沒想到,這位神王大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對方居然提了一個看似不痛不癢,卻又特別為難人的要求。代宗主是什麼脾氣,他清楚得很,想要讓那位老人家同意此事,簡直難于登天
早知如此,還不如順著夏峰主的話,厚著面皮把宗主大人搬出來討個同情!
洪宗主苦著臉取出一塊傳訊石,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下用靈氣激活了石頭。
「小武。」
一個動听的女聲從傳訊石里面傳了出來。只听聲音,眾人就感到了心靈的撫慰,那是一種安定感,卻又有一種歲月流逝後的滄桑及疲憊!
「紅玉師祖!」
「紅玉師祖!」
天心宗另兩人一起站起身,恭敬地叫喚了一聲。
「辛苦你們了。」
女子溫柔的聲音傳入眾人耳里。太學院一行也站起了身,孔穎達帶頭喊了句︰
「學生孔穎達,見過紅玉前輩。」
「見過紅玉前輩。」
看得出來,這些人對對面那位紅玉前輩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小穎也在啊,嗯~都是好孩子。小武,你找我是為何事?」
「紅玉師祖」
洪宗主說話都帶著顫音,就像小孩子做錯了事,擔心被家長責罰一樣。他深吸一口氣,將事情原委及貝魯魯的懲罰內容敘述了一遍。
「荒謬!天心谷祖師雕像是天心宗歷代流傳的鎮派之寶,是我們全宗上下緬懷先賢、前僕後繼的不屈之魂,豈能如兒戲一般,加個外人女子進去,還放在顧師祖身旁?簡直欺人太甚!」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一股憤慨的氣勢撲面而來,把洪宗主嚇得不敢做聲。
「欺人太甚?那就是不答應咯!叫紅玉是吧?就你這樣還當天心宗的主事人?呵呵,你有沒想過,抗拒我等的下場?」
貝魯魯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個情況,老神自在地回了一句。
「」
「您就是那位神王大人吧?神王大人,老身剛才所言,並沒有半分對抗趙府的意思。此事天心宗有錯,錯在監管不力,我們甘願受罰,只要合理合情,不管是什麼懲罰,哪怕現在就要了老身這條賤命,您直言便是,我姬紅玉絕不會說半個不字!
但是,如此荒謬的方式,我絕不答應!」
「放肆!敢如此頂撞神王大人!我看你們天心宗是活膩了!」
趕在羅橫發飆之前,九五二七先一步一臉冰冷地上前,對著傳訊石大聲暴喝。他同時向洪宗主三人傳聲,聲音充滿了焦急︰
「不要命了!快勸勸你們紅玉前輩,趕緊答應了吧!再速速向神王大人道歉!到底是臉面重要,還是性命重要?!不就是立個雕像嗎,多大的事!你們想讓天心宗十萬年的基業,因為一時意氣毀于一旦嗎!!」
洪宗主本就急得冷汗淋灕,听見九五二七傳音後更是嚇了一大跳。他此時才反應過來,他們好像還是遠遠低估了事情的嚴重性。當初以為老夫子不過是生氣提了一句「天心宗不存」,現在看來是真的下過滅派心思吶!
可他能勸得姬紅玉?自家事自家知,他很清楚,這件事他做不到
想到這一茬,洪宗主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忙點頭哈腰地說道︰
「神王大人息怒!息怒啊!紅玉師祖絕沒有頂撞您的意思!她老人家平時說話就是這樣的她的意思是,我們天心宗願意承擔一切懲罰,這懲罰的方式小人認為!要為楊可可姑娘立雕像,而且讓全派所有人敬仰,完全沒有問題!
我們可在九峰之上立九個大大的雕像,甚至讓民間‘九堂’也跟著立像,日日敬拜,夜夜歌頌,讓楊可可姑娘譽滿大江南北,名動天下十四州!您您看如何?」
「呵。」
貝魯魯滿臉不屑地冷笑一聲︰
「玩這種小把戲,當本座是傻子嗎?本座說得很清楚,就在顧天心旁邊立楊可可雕像!本座不是在跟你們商量,也不是在跟你們討價還價,而是在對你們進行懲罰!
你們若答應,今日之罰,說不定有朝一日便會變成你們的大機緣,大獎勵!
若是不答應,本座自然自有辦法處置你們。」
眼見貝魯魯半分不讓步,傳訊石對面的聲音更加憤怒了︰
「神王大人,您口口聲聲說因為此事懲戒我們,可事實真是如此嗎?此事已查明,不是我派指使!至于功法外泄,我派本就因此遭受了損失,在此基礎上願意接受懲罰!而您一個監管不力,就欲將我派歷代祖師及所有子弟踩在腳下,辱我尊嚴,斷我天心,此舉與滅宗何異!
若神王大人執意如此,老身斗膽懇請老夫子出來說句公道話。若老天不公,您又用滅宗滅派要挾我們,恐嚇我們,那偏偏就證明,您壓根沒把天心宗五十萬性命放在眼里!既然早有不軌之意,那就來吧!
當年清照姐姐以一己之力面對天下惡徒,我天心宗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以死明志,留下丹心照我心!孰是孰非,就讓世人們評評理,讓至聖先師來評評理!」
天心宗幾人本還想繼續勸勸姬紅玉,但听此一言後,頓時仰天長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不是妥不妥協的問題了,而是關乎他們的修行大道,關乎他們是否仍在堅持本心!
一旦本心不在,初心不守,則「我心」淪陷,「天心」必有回饋。屆時,都無需外人打上門,天心宗這個以《天心我心決》為核心的龐然巨物,將從內部開始腐朽,崩塌。
即便最終宗門不毀,也定將失去仙門根基!
此時此刻,姬紅玉那股不屈之志,眾人透過傳訊石感受得清清楚楚,連人杰臉上都出現了幾分動容。就在他準備為天心宗開口說兩句話的時候,一直強硬無比的貝魯魯,表情突然變得復雜起來。
「清照姐姐?」
貝魯魯關注點根本不在那些慷慨激昂的話語上面,而是被這四個字牢牢吸引住了。他提高聲音,大聲詢問道︰
「你和李清照是什麼關系?」
對面沉默了一會,隨後緩緩說道︰
「我與清照姐姐從小一起長大。在我還是個小啞巴的時候,她就像姐姐一樣照顧我,保護我。在她鼓勵下,我不但加入天心宗,還當上了那一屆的首席。
只可惜,我太無能了。
她被全天下惡徒逼迫之時,我連元嬰都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家破人亡。等我好不容易修煉有成,卻已經晚了。
她失去了她最愛的人,她用最炙熱的愛情,換來了最悲涼的刀道!
明明都天下無敵了,可她來不及報仇,就被迫迎來了飛升!
我好恨!我為什麼如此無能!如果我再爭氣一點,說不定能早點幫上她如果我再爭氣一點,也成為了人仙,就能去仙界告訴她,她的仇,妹妹已經幫她報了!
可現在,嗚我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也沒臉見她了嗚嗚嗚」
仿佛被勾起了心事,姬紅玉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哽咽,到最後終于泣不成聲。
「」
貝魯魯听後震驚了,他表面上張大了嘴巴,內心開始瘋狂吐槽︰
「天啦擼!我做了啥!我居然威脅了李姨的妹妹」
過了半晌,貝魯魯又口干舌燥地問了一句︰
「你就是李清照那位傳說中的閨中好友?」
「是。」
「那她還有別的好友或親人現存于世嗎?」
「姐姐所有親人在當年全部被害。算得上閨中好友的,原本還有一位,但她早已化作一抔黃土。如今也只剩下我這個老不死的鬼仙,為了這些可憐的孩子們
苦苦掙扎!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