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見人杰要向蕭無生學藝,便極力挽留,請老仙長在趙宅住下,家中正好空屋也多。沒想到蕭無生居然有個奇怪的嗜好,他這人只睡街頭。
蕭無生說他從小流落街頭,如今不但已離不開這「天被地床」,還特別鐘愛蜷坐在牆角里,天天被風吹著,被雨淋著,然後再靠自己的手藝賺點銅錢。
他說這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改不了了。讓他睡在干淨整潔的屋里,那是要他的老命。
他說他注定命賤一生。
見人杰願意跟他學刀法,蕭無生開心得很。他繼續問人杰,願不願意正式拜他為師。
如不願意,那他們之間就是半師之緣,教完《雕木刀法》後,他不會再教別的。如果願意,人杰就得以木雕學徒的身份,加入做手藝活的民間組織神木堂,蕭無生會把畢生心得傳給他。
蕭無生說了,此時他不代表天心宗,也不會指點人杰修煉《天心我心決》。未來人杰想加入哪個門派,全憑他自己。
人杰還不是很清楚拜師的神聖性,他也不會想到這老頭其實是個大忽悠。他只是覺得蕭無生人還不錯,不但跟父親是舊識,還願意傳授自己喜歡的新刀法,也不強迫自己加入天心宗,便點點頭答應了。
于是,在眾人指導下,人杰恭敬地給蕭無生敬茶,向他行了拜師禮。
蕭無生樂得合不攏嘴,設下重重禁制後,笑眯眯地從懷里掏出一塊仙資石,在所有人好奇萬分的注視下,當場激發靈氣,為人杰測試起了靈根。
一陣金光閃耀過後
「砰!」
仙資石落在了地上,蕭無生毫不自知,整個人像木雕一樣定住了。他那雕木千年,世間最沉穩的右手,此時晃晃悠悠指向人杰,不停顫抖著︰
「你!你」
「怎麼了?人杰靈根有問題嗎?」
九娘看情況不對,急忙問道。
「有問題,有問題,問題大了!」
蕭無生在說出「有問題」三個字後,整張老臉開始露出喜色,說著說著開始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銓哥,蕭爺爺這是怎麼了?看起來好嚇人,少爺的靈根有問題麼?」
彩蝶在旁邊悄悄問道。
「我不機道啊,我原來雖然測過,但只機道發光就系有靈根,看起來挺好的呀!小黑你懂這個麼?小黑!小黑!你發啥楞?」
平銓轉頭詢問羅橫,就發現羅橫也傻傻楞在那,叫半天沒反應。
突然,蕭無生停止了大笑,開始自言自語說道︰
「蒼天已死,問天當立。蒼天已死,問天當立。」
他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將手狠狠指向天空,整個人撕心裂肺︰
「我看你還拿什麼阻止世人!阻止不了了!你已經阻止不了了!世道滄桑!人心洪流!任你手段通天,遮擋萬年,卻擋不住仙降巨子!」
說完後蕭無生將那只手緩緩展開,捂住自己瞎掉的雙眼,淚水從指縫間流了出來。他邊哭邊笑︰
「錯了!他們都錯了!哈哈哈,對了,他才是對的!」
說完這些話,蕭無生上前兩步,兩手死死拽住人杰雙肩,老淚縱橫地說道︰
「孩子!很好!你很好!我蕭無生沒想到臨死前還能收到你這位好徒兒!我如今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護你周全!」
說完這句話後,蕭無生看向在場其他人,面色嚴峻︰
「你們現在就立下天道誓言,不得將今天測試靈根看到的情況透露給任何人!一旦透露出半點風聲,你們所有人,包括人杰,包括我,全部得死!」
幾人驚疑不定之際,就听見羅橫滿臉狂熱地喊道︰
「太清天在上,我羅橫在此立下天道誓言,絕不透露今天杰哥測試靈根的所見所聞!若違此誓,天魂歸天!」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隨後也點點頭,立下了天道誓言。
蕭無生此時顯得非常急迫,他急急交代了一句︰
「好徒兒,你安心在家中讀書修煉,期間千萬不要讓任何人測到你的靈根,具體緣由等我回來後告訴你。為師我現在就去為你準備幾樣重要東西,短則數日,長則數月,等我回來!」
說完後,蕭無生撤下了禁制,也不等人杰回應就匆匆地飛向天際。滾落在地的仙姿石早被他遺忘在旁。
蕭無生一走,大家都將目光齊刷刷看向羅橫,他們感覺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麼。
羅橫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用灼熱的目光盯著人杰,此時見大家詢問的目光看著自己,他馬上開口︰
「別問!剛才我們都立了誓言,我什麼都不能說。我雖然不知道這位蕭前輩為什麼要這樣做,但能感覺得出來他是為了杰哥好,所以這件事咱們今後誰都別提了。我只能告訴你們,不是壞事。」
話說完,他看向人杰,上前走了兩步,然後
「砰!」
羅橫跪在了地上,對著人杰拜倒︰
「杰哥!我羅橫這輩子跟定你了!以後你走哪,我就跟到哪,萬死不辭!」
說完將頭重重磕在地上。
人杰皺起眉頭說道︰
「這是做什麼?起來!我又沒說不讓你跟著。」
「真的?」
羅橫抬起頭。
「真的,不然我怎會叫你來我家過年。」
人杰想到了他答應羅侯的話,想到了這兩天與羅橫相處的一幕幕,補充了一句︰
「若你願意,以後就是我兄弟。」
「真的?」
羅橫聲音顫抖,不可置信地問道。
「真的。」
人杰點點頭,對他說道︰
「起來,做我兄弟,寧死不跪。」
「杰哥!」
羅橫站起身後撲向人杰,一把抱住他,「嗷」的一聲哭了起來︰
「太好了!我有哥哥了,我有哥哥了,我哥哥還是世間最了不起的人!」
孤兒出身的吳平銓,看著眼前抱在一起的兄弟倆,酸酸地開口說道︰
「還有我呢!小西弟你可別拋下我。」
人杰轉過頭對他說︰
「你也是我兄弟。」
「小西弟!要不我們三個人結拜吧!」
平銓激動說道。
「什麼是結拜?」
然後,剛為人杰辦完拜師禮的眾人,又馬不停蹄地忙活起來,歡天喜地地為三兄弟辦起了結義禮。
他們先去鄰家買齊東西,然後來到了趙大膽的靈位旁。
靈位下方,九娘和彩蝶用碟子擺好了豬肉、魚和雞蛋。平銓抓著一只活公雞,人杰端著一碗紅酒。
羅橫寫了三本「金蘭譜」,譜上內容是︰
蓋聞府滿兵書,樂知心之交集;小院煮酒,夜把臂以言歡。是以席地班荊,衷腸宜吐,他山攻玉,聲氣相通,觀祈年之隨行,切附光于驥尾。
吳平銓、趙人杰、羅橫編開硯北,燭剪窗西,或刀下縱橫,或理窺堂奧。青年握手,雷陳之高誼共欽;白水旌心,管鮑之芳塵宜步。
停雲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舊雨春風,歷歲月而各堅其志。毋以名利相傾軋,毋以才德而驕矜。
義結金蘭,在今日既九天對誓,輝生竹林,願他年當休戚相關。謹序。
最後落款寫上了三人的名字,給每人發了一本,三兄弟在上面按下了手印。
儀式開始後,三人各拿著一炷香和「金蘭譜」。
先是平銓一刀把雞宰了,將雞血滴入紅酒中。
然後三人咬破左手中指,把血也滴入紅酒中,攪拌均勻後,灑了三滴在地上。
接著以平銓、人杰、羅橫為序,每人喝一口,剩下的放在趙大膽靈位前。
最後三人一起立下天道誓言︰
「太清天在上,我吳平銓、趙人杰、羅橫在此立下天道誓言。
雖非同姓,但結為兄弟。雖非骨肉,但比骨肉親。從此以後,兄弟三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九天在上,實鑒此心,若違此誓,天魂歸天!」
三人結拜完後,開心地抱在一起︰
「大哥!三弟!二哥!三弟。大哥。二弟!」
「」
「要不我們學西傅他們一樣叫吧?」
「老大!老羅!老二!老羅。老大。老趙!」
「」
「要不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叫吧?」
「銓哥!小黑!杰哥!小黑。六師兄。小西弟!」
「哈哈,還是這個叫得順口。」
九娘和彩蝶此時也感動得抱在一起,看見眼前結義三兄弟,她們覺得死氣沉沉的趙宅,終于煥發出了生機
眾人實在是累得不行,各自洗完澡後,就沉沉睡了過去。九娘因為昨晚已經睡了一會,所以起得早,她趁彩蝶熟睡,自己一人偷偷跑去生火做飯。
人杰每天因神眼帶來的沉睡期只有半個時辰,所以在午時就已醒了。他本想幫忙,結果被九娘給轟了出來。
九娘當時一邊炒著菜,一邊跟他說,如今趙宅馬上也要變成趙府了,所以不能像原來一樣隨意,得拿出大家門府的臉面。
她雖然輩分大,但畢竟是個女人,人杰才是整個趙府當家做主之人,所以不允許他再進庖屋,也叮囑他不可以再干雜活。
九娘看人杰點點頭,準備跨出房門,突然決定向他說一個善意的謊言,于是將他再次喊住︰
「等下,姨娘還有幾句話跟你說。」
「姨娘你說。」
「剛才我說過了,趙府有趙府的規矩,更何況人杰你居住在這里後,咱趙府從今往後還是一座仙家府苑。
明天我們會去買些家僕回來。到時候你作為趙府主人,不但不可以去做那些下人干的活,還要學會和下人保持距離。
另外,老爺可能還沒來得及教你做人的禮儀廉恥。
你要是看著哪個丫鬟喜歡了,可不能再像上午抱彩蝶那樣在大庭廣眾抱著。丫鬟倒是不用管她,可你會被外人說閑話,會名聲敗壞的。
若是你自己的妻妾或是你的通房丫頭,你想抱,得喊她去屋里,不能給外人瞧見,這叫知恥之心。
若不是屬于你的妻妾或通房丫頭,你在外頭瞧上了哪位女子,你得先確認她有沒有家室。若對方沒有家室,你還得先回來跟姨娘說,等姨娘請媒婆上門,找對方父母談好了,再將她娶回家,這叫明媒正娶。
只有娶回了趙家的女子,你才可以踫她的身子,這叫名節。女子將名節看得比性命還重,所以你要學會尊重對方。
「哦,我知道了。」
人杰點了點頭,沒想到還有這個規矩。
「姨娘看你上午抱彩蝶喜歡得緊,你跟姨娘說實話,是不是看上她了?」
九娘不動聲色問道。
「那倒不是,就覺得抱著舒服,她身上還有股香味,很好聞。」
人杰實話實說。
「彩蝶確實有天生體香,就像沾過香花的蝴蝶一樣,所以我給她取名字叫彩蝶。你要是喜歡,可以讓她在沒人的時候到你屋子里去。
最重要的是,你身邊得安一個通房丫頭伺候了。」
「哦。」
「這通房丫頭需要日日與你貼身伺候,以後你上床、洗漱、穿衣都不許自己來,只能讓通房丫頭給你做,你洗澡的時候也得讓通房丫頭在旁伺候著。
雖說我們會讓通房丫頭立下天道誓言,但這個身份還是太敏感,太重要了。成為你通房丫頭的人,不但今後就是整個趙府身份最高的主事丫鬟,而且還會知道很多你的秘密。
這樣一位丫鬟,你是希望重新買個陌生女子回來,還是準備直接讓彩蝶來當?」
人杰眉頭皺了起來,他身上還真有很多秘密,便問九娘︰
「一定要有通房丫頭嗎?」
「當然了,你這個趙府主人要是連個伺候的通房丫頭都沒有,以後我們哪還有臉出去見人。」
九娘很少撒謊,此時說這些話也是臉紅心跳。雖然大部分府苑都有通房丫頭,但如果主人不喜,尤其像人杰這種修行之人,也是可以不配的。
「如果讓彩蝶做我通房丫頭,她願意嗎?」
「當然願意了,她可是做夢都想當通房丫頭呢。」
「那就別買其他人了,我不喜歡有人貼身伺候。如果一定要有的話,就讓彩蝶留在我身邊吧。」
「好!那姨娘一會就去跟彩蝶交代。」
「姨娘,我去院子里練會刀。」
「去吧,姨娘飯做好了叫你們。」
見人杰出去後,九娘松了一大口氣。
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看著鍋中已經焦黑的青菜,喃喃說道︰
彩蝶啊彩蝶,娘今天豁出臉面,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