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听見娜塔佳的語氣還算平和，便知道事情並不大，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娜塔佳道︰「你快過來啊！」
她不斷的重復這麼一句話，但就是不說事情。
王林無奈，只得說道︰「我這就過來。你在學校的哪里？宿舍還是？」
「我就在宿舍啊！」
「宿舍？你不上課的嗎？現在是上課時間！」
「我都說了，你先過來好不好？別說這麼多的為什麼，你是十萬個為什麼嗎？」
「……」
王林無奈的掛斷電話，跟周伯強等人揮手說了再見，然後對忠叔說一聲︰「去復大。」
忠叔開著車，載王林前往復大校區。
王林看看手表，心想還有一個多小時就下班了，今天去這一趟復大，就不能再回公司了。
他想到公司還有些事情沒處理，便打了個電話給周伯強，把一些事情交待給他去做。
從南京路東側到復大，有15里左右的路程，市區開車比較慢，二十分鐘才到達。
王林來到留學生宿舍來找娜塔佳。
娜塔佳就在門口等著他到來，她穿著一條牛仔褲，筆直括挺，雙腿修長潔白，上身披著一件短款的紅亮色皮衣。
王林笑道「你不怕冷嗎？穿成這樣就敢出來？」
「不冷！」娜塔佳道，「比莫斯科暖和。」
王林問道︰「你不是有急事嗎？什麼事？」
娜塔佳道︰「今天晚上，我們學校要辦一個舞會，我沒有舞伴，就把你喊了過來。」
王林一听就傻眼了︰「娜塔佳，你就因為這事，就把我喊了過來？你知道我有多忙嗎？你這不是亂彈琴嗎？」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
娜塔佳連忙追上前來，張開縴長的雙臂，攔住了王林的路︰「喂，你別走啊！這對你來說無所謂，但對我來說卻是最重要的事。一個女人，如果沒有舞伴，在舞會上是會被人笑話的。」
「拜托，這里是學校！」
「我知道這里是學校。」
「學校什麼最多？」
「啊？人最多？」
「男生最多！你要找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王林無語的搖了搖頭，「就憑你這條件，往舞會上一站，追你的人能排到交大去。」
「噗嗤！」娜塔佳高興的一笑，露出兩排雪白漂亮的牙齒，「那不行，那是別人的舞伴，我得帶一個自己的舞伴前去。」
王林道︰「你班上的男生呢？」
「他們都不好，我不喜歡他們。」
「一個也不喜歡？」
「半個也不喜歡。」
「呵呵，厲害，都學會說半個這個詞了。不過，人不能論半個，半個人叫什麼？不是恐怖片了嗎？」
「你別走了嘛，我來這麼久了，你一直沒有好好陪過我。」
王林想到上次去法國，受到了維克多和黛比夫婦的熱情款待，現在人家的女兒需要他幫忙，他總不能束手旁觀吧？
「好，我答應你。」
「耶！」娜塔佳高興得跳了起來，一蹦三尺高，然後緊緊抱住了王林，似乎要把兩個人合二為一。
王林被她箍得太緊，緊到透不過氣來了。
「好了，娜塔佳，你讓我呼吸。」
娜塔佳這才松開王林。
王林抬腕看看時間︰「還早，我們先去吃飯？」
「去食堂吃嗎？」
「當然是到外面館子里去吃。你不用上課？」
「不用啦，我都說了晚上有舞會，下午我們都沒有課。」
「這麼好玩的嗎？」
「好玩嗎？我覺得還好吧！學習的時候就不好玩。」
「……」
每座學校，都會有一條小吃街。
幾乎每個五角場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而復大的學子，幾乎每周都會來這里，這里不光有吃的，還有書籍禮品等，只要想的到的，這里都會有當然還是以美食為主，幾乎涵蓋了所有的菜系。因為這邊有留學生，雖然這邊的美食特別多。日式的，韓式的，西餐，就連中餐的烤鴨都有，川菜也不在話下。
娜塔佳卻說想吃肯德基。
申城人還記得，1989年開業的第一家肯德基，便是位于外灘邊的東風飯店里，即今天華爾道夫酒店的所在地。
那個年代，西餐對于多數普通市民來說，還很少見，吃一頓肯德基也遠不是今日那麼隨便，吃洋快餐，對一部分國人來說很有吸引力。
王林听娜塔佳要吃肯德基，便帶著她來到外灘的這家招牌店。
外灘這家肯德基的生意，出乎意外的很好。
小朋友在肯德基辦「趴體」，那是最有排面的生日宴；年輕人在肯德基結婚，顯得洋派又另類；更別說肯德基的快樂兒童餐里稀奇古怪的小玩具，不僅讓孩子們甘願多吃一份土豆泥就為「充值信仰」，即使是不少大人也無法抵抗集齊所有款式、色號玩具的誘惑。
在這樣的店里向女生求婚，可不是什麼都市傳說，一度也是引為潮人風尚的行為。
這個時代有很多不可思議的地方，而這些行為，在後世人看來，簡直就是老土。
就連肯德基這樣的快餐店，也漸漸被年輕人所拋棄。
說實話，王林還沒來吃過洋快餐。
他也不知道這個時代的洋快餐好不好吃。
肯德基的店里，營業員穿的是紅顏色制服，用的是紙頭盤子，上面盛了兩塊炸雞、一份土豆泥、一份混著洋白菜胡蘿卜絲的沙拉、還有一只小圓面包，這樣一份套餐，在這個年代要賣到十幾塊錢，在當時絕對屬于老時髦的高消費。
王林花了近百塊錢，買了幾份套餐，分了一半給忠叔，因為知道他吃得多。
忠叔也不挑食，不管是什麼食物，接過來就吃。
娜塔佳吃了一點炸雞和面包，說道︰「沒有法國的肯德基好吃。」
王林道︰「任何一個品牌，進入任何一個國家或地區，都必須做出改變，符合當地人的飲食習慣。再有一個就是原料的不同。這里的肯德基，不可能從米國或法國進口原材料，只能就地取材，材料的不同，肯定會影響口感的變化。」
娜塔佳道︰「你吃啊，你不喜歡吃嗎？」
王林隨便吃了一點，他對這些洋快餐，是真的提不起胡吃海塞的習慣，要說口味，還得看中餐。
「你們今天為什麼要舉辦舞會？」王林問道。
「學校里經常舉辦舞會，還有周邊其它的學校進行聯誼。」
「嗯，原來如此。」
「明天是周末，大家都需要休息。舉辦舞會，不是很健康很正常的娛樂嗎？」
「我以為大學生的首要任務，是集中精力抓好學習。」
「沒有人二十四小時抱著書的，抱著女朋友還有可能。」
「哈哈！」王林忍不住笑道，「娜塔佳，你長得這麼漂亮，追求你的男生是不是特別多啊？」
「有啊！是有很多追求我的。」娜塔佳道，「不過我不喜歡。」
「為什麼啊？沒有長得帥氣的嗎？」
「有長得好看的男生，但我覺得他們都太小了。」
「學長呢？」
「學長看起來也沒有長大。」
「呵！別忘了，你也是個小姑娘。」
「可是我覺得我長大了。而他們還沒有長大。」
王林心想，這就是女生心理年齡比男生要大的原因。
「好吧，那你就安分的讀書，等以後畢業了，再去找男朋友。」
「嗯。你這次去法國，去我家了嗎？」
「去過，我們在你家吃了葡萄，喝了美味的紅酒，看到了薰衣草的花海。那真是一個漂亮的小鎮。」
「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巴黎度過，只有放假時才回普羅旺斯。我喜歡巴黎，當然也喜歡普羅旺斯，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東方的申城。」
「是嗎？我不敢妄自菲薄，但也不敢盲目自大，現在的申城跟巴黎比起來，還是差一點點的。你為什麼會喜歡申城呢？」
「因為這里有我喜歡的人。」
「你剛才不是說，你在學校找不到喜歡的男人嗎？」
「我不喜歡他們，但我有自己喜歡的人。」
「哦，能告訴我嗎？是誰？」
「就是你啊！」娜塔佳沒有叫王林猜測，而是直接指著他的鼻子說道。
王林失笑道︰「我嗎？我很榮幸。不過我有老婆了。」
娜塔佳俏皮的一笑︰「我知道，我也沒說要嫁給你。喜歡你，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系哦。如果你也喜歡我的話，那就有關系了。」
「……」
王林只能承認，法式浪漫，不是自己能理解的。
就像蘇菲對她的愛一樣，來得那麼迅 ，愛得那般真切。
王林現在想一想，都覺得在巴黎的經歷，簡直就是一場夢。
要不是他還記得蘇菲的電話，還記得她身上的余香，他真的要懷疑這一切了。
娜塔佳對愛情的定義，也讓王林覺得新奇。
愛一個人居然跟對方無關？
「娜塔佳，我有不同的看法，我覺得愛一個人，是需要互動的，一個人的愛，那只能叫單相思。」
「當我們愛上一個人時，這是一種心理活動，與對方無關。雙向情感和一見鐘情只存在于少數人之間，不可能是一種流行的情感模式。當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隨之而來的就是，我要為這個人付出，我們要和對方多相處。這些心理活動都伴隨著愛，但彼此無關。換個角度解釋，喜歡對方是我自己的選擇。」
王林再次震驚，但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話頗有幾分道理。
娜塔佳一邊吃著炸雞，一邊喝著可樂，又解釋道︰「因為愛上一個人是自己的事情，當對方不喜歡你，你們兩個不是彼此喜歡然後在一起的話，你因為愛他所感覺到的快樂和悲傷，痛苦和喜悅都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別人只會或抗拒或接受你對他的付出，並不會給你任何回應，也不會因為你的情緒而感同身受，總的來說跟對方沒有什麼關系。我這麼說，你明白嗎？你愛過一個女人嗎？」
王林點點頭︰「當然。」
「愛過誰？你妻子嗎？」
「我拒絕回答。」
「那就不是你妻子！你的眼神出賣了你的內心。」
王林苦笑道︰「你是不是學過心理學？」
「自學過一些。」娜塔佳笑道，「你愛的人不是妻子？那是誰？我很好奇。」
「就是——不告訴你。」
「她知道嗎？」
「誰？」
「你愛著的那個女人，知道你愛著她嗎？」
「當然知道。」
「那她也愛著你？」
「當然！不然，那就不叫愛情。」
「你愛她的那一刻，她也愛你？」
王林有些遲疑。
他愛上沉雪的時候，沉雪愛他嗎？
王林不敢肯定。
娜塔佳道︰「你愛她的時候，她未必就愛你吧？在有一段時間里，你的愛情，和她其實也是無關的。」
王林一個深呼吸︰「好吧，你說得對。」
娜塔佳道︰「我現在愛著你，也是這種情況。」
「不不不，」王林連忙說道，「娜塔佳，你不能愛我。我和你父母是好朋友，他們托我照顧你，我不能和你發生任何感情的糾葛。你爸爸要是知道了，會把我殺了的。」
娜塔佳伸長了手，將一根薯條塞到王林嘴邊︰「你是擔心我爸爸殺了你，所以你才不敢愛我？」
「不，我不是怕他殺了我才不愛你。這是兩碼事，」王林道，「我們之間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愛情不分國界。復大的留學生也有和華人學生談戀愛。」
「我知道。可是，我和你之間不可能。你不要有這樣的想法。這是很危險的。」
「假如說，我爸媽都不反對呢？你會不會愛我？」
「這不可能！沒有這樣的假設！」王林斷然拒絕。
監守自盜的事情，王林可不能做。
維克多對他有情有義，把女兒交給他來照顧，他怎麼能禍害她呢？
何況娜塔佳還只是一個大學生！
王林道︰「吃完了吧？可以走了。」
兩人回到復大校園。
學校舉行的舞會，出乎王林意外的勁爆。
那些或清純或可愛的大學女生，也看得他眼花繚亂。
當代大學生們蹦起迪來，身體的扭擺幅度，更是讓王林嘆為觀止。
在原來九十年代初的大學生活，就已經這麼豐富多彩了。
娜塔佳拉著王林蹦迪，她像一個熱力四射的火球，點燃了空氣，也點燃了王林的青春！
跟這麼一群青春靚麗的學生在一起，王林覺得自己也變年輕了，雖然他並不算大。
娜塔佳圍著王林，跳起了求偶舞。
別的學生或許不認得這種舞蹈，只覺得太過熱辣和性感。
但王林卻知道，這就是西方很流行的求偶舞。
他瞬間變成了人間清醒，心想自己一定要把持住，他和娜塔佳之間，可不能發生什麼超友誼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