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先到周漢民家里來。
周霞給他開的門，笑道︰「王總來了。快請進。」
「霞姐好。」王林呵呵笑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周霞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樣呢？仿佛別有一番滋味在里頭？
巧得很，周伯強就在周家做客。
「王林來了。」周漢民哈哈笑道，「我剛還和伯強談到你呢！」
「領導們好！想必是我做了什麼讓領導漲臉的事了？」王林嬉笑著走過來，掏出煙來，先敬了一輪，然後自顧自的找了個座位坐下來。
周漢民笑道︰「不愧是王林，看他這氣度、風采！不錯吧？」
周伯強點頭道︰「漢民，你看中的人，當然錯不了。」
王林問道︰「周廠長，我听說你要高升到局里去了？」
「沒有的事！」周伯強擺了擺手，「都是些小道消息！你別相信啊！」
王林心想，你現在不高升是最好的，因為我的羽翼還沒有豐滿。
雖然說，自能生羽翼，何必仰雲梯？
但是，如果有雲梯可借，再加上自己的羽翼，豈不是如虎添翼？
王林的想法，果然與眾不同，更加冠絕三軍啊！
周漢民道︰「紡織局的確有提拔伯強充實領導隊伍的想法，不過伯強給拒絕了。」
王林暗道，果然是空穴不來風，看來自己的言路還是閉塞了，反倒不如李文秀的消息靈通。
周伯強輕嘆一聲︰「我廠正處于改革的關鍵時刻！這場改革是我主張的，我不能半途而廢，丟下一個爛攤子給繼任者。那是不負責任的做法！對一廠數萬員工來說，也是不負責任的。因為，任誰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我離開後，繼任者興許比我聰明，比我能干，但他不一定認同我們現有的改革方案，也不一定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這是我所擔心的啊！」
王林不由得肅然起敬。
周家人還真的是個個有思想，人人有擔當，難怪能有今天這樣的成就。
周伯強道︰「我剛才還和漢民聊到王林你，說我要是離開了，一定要建議局里，請你來當我們一廠的廠長！」
王林渾身一震，一股熱血，猛的涌上全身。
周伯強道︰「現代社會，選賢任能，就應該不拘一格，不能墨守成規！事實證明，破格提拔王林同志當副廠長，這是咱們廠有史以來，做得最正確的一個決定！要不是因為有王林同志，我們廠的改革，就不會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就！幾千申紡職工，也不會有新的就業！」
「廠長，你太夸獎我了。王林愧不敢當！」王林謙虛的說道，「兩位領導都在，我正好有個事請求二位。」
周漢民問道︰「什麼事？」
王林道︰「明天是原材料廠開工典禮，我想請兩位領導出席。還望兩位領導能撥冗參加。」
周漢民笑道︰「我沒問題啊！明天反正是五一，我在家休息。伯強更要去了！」
周伯強笑道︰「我肯定去啊。」
他微一沉吟，問道︰「王林，你還請了誰？」
王林道︰「我還想去請一下紀慶年領導。」
周伯強道︰「紀領導你當然該請了，這次參加廣交會，人家對你贊譽很高啊！局里的領導，你也該請一下嘛！」
王林應了一聲好，看看時間，起身說道︰「那我先去一趟紀領導家，改天再來拜訪。」
周漢民擺擺手，對周霞道︰「代我送送王林。」
周霞送王林下樓來，笑道︰「听說這次廣交會，你大出風頭了？」
王林呵呵笑道︰「十天不開張的糗事，傳到你的玉耳里了？」
「噗嗤！」周霞笑道，「你不是接了個十億片的訂單嗎？」
「是啊，賺了東洋人兩千多萬呢！」王林笑道，「你怎麼沒去廣交會采訪呢？」
「唉！我倒是想去來著，社里派了一個男同志去了，說我一個女同志，跑那麼遠不方便，又說那邊人多事雜，一個女同志容易出事故。硬是不給我派這個活。」
王林心想，你們社里的領導，也知道你是周漢民的女兒，你要是真出點什麼事，誰敢負責？
「是真的。」王林說道，「廣交會期間，酒店緊張得很，你要是沒有預訂房間，去了只能找野破小的旅社，睡大通鋪，這邊人說著東北話，那邊人說著陝北話，一屋子都是韭菜大蔥和羊毛泡饃的味道。」
周霞笑道︰「每次听你說話，怎麼都這麼有趣呢！你應該來當記者！」
「好了，你別送我了，我走了！」王林揮了揮手。
「等等！」周霞喊住他，說道，「我有個事問你。」
她左右瞧瞧，見有人走動，便道︰「上你的車里說。」
王林莫名的緊張了一下，請她上了車，關緊車門後，問道︰「霞姐，什麼事？」
「你和粥粥之間，現在是什麼關系？還有沒有來往？」
「啊？」王林沒想到，周霞會問這個事，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好。
「你別騙我了，我妹那些好東西，都是你出錢給她買的吧？幾萬的鋼琴，一萬多的鑽戒！還有她花不完的錢！你還要給她買房子！這些事，你們騙得了別人，可瞞不過我！除了你，誰還會她這麼大方？」
「是我買的。」王林笑道，「她是我的妹妹，給她花點錢，我應該的！」
「是嗎？那我也是你的姐姐了。你怎麼不給我花錢？我也想買房子，買鋼琴，買鑽戒！」
「行啊，我明天就給你買。」
「少來這一套！」周霞俏臉一寒，說道，「老實交待，你和她，現在是什麼關系？」
「就是兄妹關系，很純潔的友誼。」
「你別騙我了！我知道你睡過她了！」
「啊？」王林鬧了個大花臉，不知道周霞是不是在詐自己，便道，「霞姐，你別亂說，這件事，關系到周粥的清白和名譽。」
「你還知道她有清白、有名譽這回事呢！」周霞白了他一眼，「我陪著她長大的，我對這個妹妹，知道得比你清楚！她是那種敢愛敢恨的人！她喜歡你，這事又不是秘密，我早就知道了。」
「喜歡歸喜歡。但我和她，現在真的只是兄妹關系。」
周霞道︰「上次你陪她去相親，結果你倆出去玩了一天，把人家男方晾了一整天！這事我沒冤枉你吧？」
「她不是說，沒約那個男人嗎？」
「約了！但她沒去！」
「這？」王林尷尬的笑道，「那天我看她不開心，是陪著她逛了逛街。」
「只是逛街？你們去了植物園，你們還去了榮順館吃飯？」谷
「你怎麼知道的？周粥告訴你的？」
「她才不會告訴我這些呢！」周霞道，「說來也巧了，那天我正好去植物園采訪二期工程竣工的事，可巧就看到你倆了。」
王林頭皮一陣發麻︰「我們怎麼沒看到你啊？」
「你們眼里還有誰？旁若無人！」周霞道，「我這麼大一個活人，就在你們身邊不遠處，你們愣是沒看到我！」
王林心想，真的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周霞掏出一張相片來，遞給王林︰「你看看吧！」
王林接過來一看，居然是自己和周粥抱在一起的相片！
「我拍的！」周霞道，「我本來想交給我爸媽看看的——」
「霞姐，你別誤會！」王林連忙拉住她的手，求情道，「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周粥之間真的沒什麼事。你千萬別告訴你爸媽了。」
「王林，你和她都這樣了，你還敢說沒什麼事？是不是非得讓我抓到你倆在床上，那才叫有事？」周霞道，「王林，我不是個思想保守的人，但我跟你說，你們玩歸玩，千萬別玩出人命才好！這相片，幸虧是我拍到的，要是被其它人拍到，你說該怎麼辦？事情要是曝光了，你說李文秀受得了？還是說周粥受得了？」
王林一時無言以對。
周霞道︰「相片你拿著吧！」
她推開車門下車去了。
王林手里握著那張相片，怔忡無語。
他把相片放進自己的口袋里，想了想不安全，又掏出來，放到車前的置物櫃里，還是覺得不安全，最後放到了自己的公文包里，插在一疊鈔票中間。
但那張相片明顯比鈔票高出一截，他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王林又去拜訪了紀慶年等人。
紀慶年等領導都笑著答應，明天一定出席。
王林拜訪完畢，往回趕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回到樓下，王林沒有先回家，而是來到周軍家里。
給他開門的是周粥。
「你怎麼來了？」周粥笑道，「剛從廣交會回來，出差半個月了，你不得陪陪你妻子？」
「我姐他們呢？」
「去你家了啊！你怎麼反倒一個人跑過來了？」
「我一直就不在家，剛從外面回來。」
「你去哪里了？」
「去你家了。」
「哦，你找我爸談事吧？」
「嗯，明天原材料廠開工，請領導出席開工典禮。」
「肯定又挨表揚了吧？」
「是。粥粥，給你看個東西。」王林打開公文包，拿出那張相片來，遞給周粥。
周粥接過來一看，笑道︰「奇怪，這是誰給我們拍的啊？」
「你姐！」
「啊？」
「真的是你姐，她偷偷給我的，我們在植物園那回，她也在那邊采訪，看到咱們了，她隨手就拍了一張。」
「這？」周粥咬著嘴唇，「她知道我們的事了？」
「她說，她早就知道了，還知道我睡過你了！還問我現在和你是不是還在保持關系，叫我們別弄出人命來了！」
「我姐真聰明！」周粥苦笑一聲，「你害怕了？」
「我怕什麼啊？」
「你真的不怕？我姐要是把這相片給我爸看了，你猜會發生什麼事？」
王林不敢想。
周粥道︰「這相片給我吧，留在你那邊，肯定是個定時炸彈！」
王林沉吟道︰「你說這事怎麼處理好？」
「不必處理！我姐對我好著呢！她早就撞破我和你的事了，卻一直沒有說破，就是在替我們打掩護。她知道了也好，我平時也有個說話的人了，不然這事憋在我心里，我能憋出心病來。」
「你還打算和她去討論我們的關系？」
「嗯！我也只有她可以談談心了！」
王林真的不知道，周霞知道了這件事，將對自己和周粥產生多大的影響！
他對周粥的那份色心，忽然之間就淡了許多！
人都是趨吉避凶的！
當王林知道，自己再和周粥在一起，可能發生極端事件時，理智瞬間就打敗他對周粥的那份覬覦之心！
周粥看出他的冷淡，冷笑道︰「我看你是怕了！」
王林苦笑道︰「我不怕，我就怕你受到傷害。我王林本就是一無所有的機修工人，大不了還是回去當工人，我也不害怕別人譏笑。可是你不同，你還是個沒有出嫁的大姑娘呢！如果事情鬧大了，對你影響不好，甚至會影響到你終身的幸福。」
「幸福？」周粥忽然就爆發了，「你說，我還能期待怎樣的幸福？我清白的身子，早就交給你了！別的男人要是知道我不是清白的身子，你覺得我還能有幸福的婚姻嗎？」
王林只能喊一聲︰「周粥！」
「我從來沒有後悔和你好過！我也不再期待所謂的婚姻和幸福！」周粥淒然一笑，「從我把自己交給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這個結果！但我還是沒有猶豫過！因為我愛你！王林！一個女人，一生當中，為了愛情傻一次！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不會後悔！」
王林頹然坐在沙發上，雙手抓著頭發。
周粥道︰「現在你知道怕了？你早干嘛去了？你在我身子上歡快的蹦達時，你怎麼不害怕呢？」
王林沉聲道︰「我再說一遍，我不害怕！我只是怕你受到傷害！」
「我能受到什麼傷害？」周粥冷笑道，「我爸還能把我蒸了煮了？我看你分明比我害怕！你要是害怕，你走！以後你別再理我！也別再來找我！我周粥是生是死，以後是不是幸福！都與你王林無關！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將來有什麼樣的痛苦，也由我一個人來承受！」
王林霍然起身，一把將她抱住，然後狠狠的親上她的唇！
「喔！」周粥被他抱得緊緊的，身子仿佛要離地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