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林來看沈雪。
下了車，王林看到小劇場燈火通明，心想這麼晚了，誰還在劇場里呢？
他走過來一看，只見沈雪和小百靈的幾個工作人員都在。
「王林，你快來！」沈雪看到他過來了，高興的朝他招手。
看到台上的幾口大箱子，王林便知道，劇院訂制的行頭和點翠頭面都到了。
沈雪率人在整理呢！
「王林，這是我們的行頭！以後，我們終于也有自己的全套行頭了！」沈雪高興的笑道，「你看這點翠的頭飾！美不美？」
那頭飾上面的翠鳥羽毛，在舞台燈光的照耀下，發出一種流光溢彩的光暈，真實、自然，又帶有一種絨毛的感覺。
「真漂亮！」王林嘆為觀止，「難怪這麼貴！不過也值了不是？」
沈雪笑道︰「我們今天晚上先整理好，放到後台，明天我唱戲給你看。」
她指揮眾人，把箱子抬到後台化妝間里去。
王林道︰「後台化妝間，一定要準意防火防盜。」
沈雪道︰「我們會注意的，我把這些寶貝，看得比我的命還重要。」
王林笑道︰「那大可不必！你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你晚上還要帶班嗎？」
沈雪嫣然笑道︰「不用啊，我陪你。」
「想吃宵夜嗎？我們好久沒一起吃宵夜了。」
「嗯嗯，我陪你出去走走。」沈雪做完事，和王林出來，「你等下我，我換件外套。」
「好，我在車上等你。」
不一會兒，沈雪換了件長款的羽絨服下樓來了。
長款的羽絨服，個子矮的人穿出來，就跟一個矮冬瓜似的，但沈雪這樣高挑苗條的人穿出來，就有大牌模特走秀的風範了，就跟後世的買家秀和賣家秀一樣天差地別。
王林看著她上了副駕，笑道︰「你真是好身材，我請你當我們秀之林的形象代言人得了。」
「形象代言人？那不得找大明星嗎？我哪有什麼影響力啊？」沈雪笑道，「我就一跳舞的。」
王林開車來到美食街，在外面停下車，和沈雪一起走進去。
路口就是趙衛國的攤位，他這攤子位置好，生意紅火得很。
趙衛國正在搞燒烤，看到王林和一個大美女走過來，不由得雙眼一直。
王林沒有理他，和沈雪往里面走去。
趙衛國聳聳眉頭，冷笑一聲︰「之徒！還說我怎麼樣？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衛國，你嘀咕什麼呢？」劉京美問道。
「你剛才看沒到王林嗎？帶著一個美女招搖過市呢！」
「王林現在是企業家！他帶個美女怎麼了？說不定是他的秘書呢？你別管啊，做你的事！」
「企業家就可以在外面帶女人玩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你還不是企業家呢，你都敢在外面胡來！等你將來成了大企業家，我由得你在外面帶秘書逛！只要你有那個本事！現在啊，你給我老老實實的把燒烤給我烤好了，別烤糊了啊！」
「靠擺這樣的小攤，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發家致富？」趙衛國搖頭一嘆，「你說王林的錢，都是怎麼賺來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劉京美道，「他能賺到錢，說明他厲害！世上會賺錢的人多了，現在到處都是個體戶、私營企業家了呢！」
「我趙衛國也要做出一點樣子來！成為大企業家！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成功的那天！」
「再加兩手羊肉串！別愣著了！小心糊了！」劉京美踢了他一腳。
「……」
王林和沈雪，來到胡漢林的攤位上。
胡漢林一看到他，連忙招呼︰「王副廠長！好久沒見你出來吃宵夜了啊！快進來坐。」
王林呵呵一笑︰「胡主任，生意好吧？」
「托王副廠長福，生意還過得去。」
胡漢林的小兒子胡國文拿了抹布過來，幫王林的桌子抹干淨。
王林點了些燒烤，問道︰「胡主任，坐下說話，我們聊聊天。」
「好，我陪陪王副廠長！」胡漢林拖過一把凳子坐下來，嘿嘿笑道，「喝點啤酒嗎？」
王林擺擺手︰「我開車，不喝酒。胡主任，你們生意這麼好，每天來來回回的，也不方便，冬天晚上也冷，怎麼不買個車呢？」
胡漢林笑道︰「這不正想著買個車呢！我們想買個實用一點的車，就買個天津大發，坐人、拖貨都使得，還能用來開出租呢！」
王林點點頭︰「大發好啊，想發財，買大發，發發發！這車現在可不便宜，因為廣告打得響亮，所以買的人特別多，產能都跟不上來了，價格也被炒作起來了。」
胡漢林道︰「我去問了一下，原本定價兩萬八的車子，到手要四萬多一點，這還是朋友介紹的價格！不然就提不到車子，等一年都未必能提車。」
原來，加價購的套路，早就有啊！
王林道︰「四、五萬的面包車，算得上蠻貴了。你這攤位，一年能賺出一輛面包車來嗎？」
胡漢林哈哈笑道︰「這哪能啊？我們一天也就賺個十幾、二十塊錢，這都算好生意了，生意差的，一天只能賺幾塊錢呢！」
王林道︰「一個月能賺五、六百，一年也有大幾千了。不錯！」
他嘴里說不錯，但臉上卻沒有一點笑意，誰听了都感覺他是在敷衍。
胡漢林知道王林有錢，自己這點錢在人家眼里，連塞牙縫都嫌少，人家當然看不上這一年大幾千的收入了。
不一時，胡國文把烤好的羊肉串、牛肉串、豬脆骨等燒烤端了上來。
「王副廠長，請慢用。」胡漢林殷勤的笑道。
王林拿起一串牛肉吃了，笑道︰「口味不錯，這牛肉，吃出我們食堂牛肉的味道來了！都是好牛肉啊！胡主任，你也嘗嘗？」
「是啊，我們用的都是好肉，不像別家，用一些不好的肉，以次充好。」胡國文嘿嘿笑道，「所以我家的生意，比其它人要好呢！」
然而，胡漢林臉上的笑容，忽然間就消失不見了。
他兒子年輕識淺，听不出好歹話來，但胡漢林是老油條了，他听出王林言外之意了。
王林此來，的確存心要敲打胡漢林一番。
胡漢林這個人還是不錯的。
于公，胡漢林完成王林布置的工作很得力，從不拖泥帶水，哪怕王林只是一個暗示，胡漢林也能馬上完成。
于私，胡漢林對王林恭敬有加，不管是在廠里，還是在廠外，他都把自己的身份擺得很正，從來沒有因為王林年輕就欺負他，也沒有倚老賣老鬧過事。
在這兩點上，胡漢林做得比其它主任好太多了。
因此，就算王林知道，胡漢林有佔公家食堂的便宜，他也不想一棍子就把人打死。
過去的大環境如此，又不只有胡漢林佔公家的便宜。
只要他听得進勸，以後不再犯，那就行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呢！
使用雷霆手段的目的，也是為了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胡漢林果然听懂了王林的話！
正所謂，快馬不用鞭催，響鼓不用重錘。
胡漢林微一沉吟，笑問道︰「王副廠長，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我什麼話了？」
王林吃了一串烤羊肉︰「胡主任，你認為，別人能在我面前，說你什麼壞話？」
「這？我不知道啊！」胡漢林尷尬的笑了笑，「一碗水難端平，我當這個主任，總有得罪人的時候。」
王林有心提攜他，便道︰「胡主任，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有些話，在辦公室里，不方便講。」
胡漢林神情一凜，身子前傾，含笑道︰「請王副廠長示下。」
王林道︰「胡主任，我查出食堂有些虧空存在。你是食堂的老主任了，想請教你，怎麼樣查漏補缺呢？」
他這話說得輕，但听在胡漢林耳朵里，卻有如雷鳴！
胡漢林耳根子一跳，說道︰「王副廠長，你說的虧空？具體是指什麼？有實證嗎？」
王林道︰「你說的實證，是指報表吧？報表的確沒問題。但我這個人，從來不相信報表上面的東西。我會算數，我從小對數字特別的敏感。我打個比方說啊，我管理的衛生巾廠，現在有兩百多人在食堂吃飯，伙食標準，和申紡廠的食堂標準是對接的，也就是說，申紡廠吃什麼，衛生巾廠的職工也吃什麼。我這麼說，不難懂吧？」
胡漢林連忙點頭︰「我听明白了。」
王林道︰「衛生巾廠只有兩百多人吃飯，每個月需要多少伙食費，食堂的開支是多少，我是一清二楚的。」
胡漢林道︰「那肯定的。王副廠長是個做實事的人。」
王林道︰「那麼，放大來說，兩千人吃飯、兩萬人吃飯，食堂每個月需要多大的開銷，需要多少肉、多少米、多少面粉、多少青菜水果？我心里大概也是有數的！這一點，你不難理解吧？」
胡漢林這下是真的听明白了！
王林道︰「當然了，大廠有大廠的難處，食堂大了，損耗也就多了，這一點我是理解的。就算多出來5%的損耗吧！這個損耗不算少了吧？」
胡漢林撇著臉，臉上的表情漸漸僵化。
王林道︰「如果超出這個損耗，那說明什麼？要麼說明管理不得力，要麼說明有虧空存在。胡主任，我是分管後勤工作的副廠長，我這肩膀上，責任重大啊！廠領導信任我，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我來挑，我要是沒做好，那我是要擔責任的！」
胡漢林老臉一陣發燙︰「王副廠長，責任主要在我，我是食堂主任，是我沒把工作做好，我應該做檢討！」
王林臉色一緩，呵呵笑道︰「胡主任，我們應該攜手同心，一起把食堂工作建設搞好，既要讓職工吃好、吃得放心，也要把廠里的菜籃子管好，把錢袋子捂緊了。現在廠里的日子不好過，我們是廠里的大管家，那我們更應該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你說是不是？」
胡漢林道︰「是，是，王副廠長所言極是！」
王林道︰「我們當領導的，更應該以身作則，率先做出榜樣來。我听說，以前有人家里吃肉，從來不用自己掏腰包買肉？呵呵，我希望，這種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了！既往不咎，再犯不恕！」
這話說得綿里藏針，既表示王林清楚的知曉食堂的秘密，又表達了他寬宏大量的一面，但又表明了自己整治此事的決心！
胡漢林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別看王林年輕，平時總是嘻嘻哈哈的，但人家精明著呢！
從王林來到燒烤攤起，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意有所指，飽含深意的！
胡漢林明白，王林這個上司，是真正的不好糊弄！
他從來沒有小瞧了王林，因為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上級領導們也不是睜眼瞎子，安排一個沒有本事的人上位？
但胡漢林還是小瞧了王林！
他嚴重低估了王林的本事！
從剛才王林的談話藝術來看，王林用人、御下，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就算是周伯強，也沒有他這麼厲害！
胡漢林腦子急劇的轉動，馬上做出兩個選擇，說道︰「王副廠長，我堅決擁護你的決定，支持嚴重打擊侵佔公家財產的不法行為。另外，我願意堅定的站在王副廠長這邊，幫助你清算所有佔公家小便宜的人和事！只要王副廠長一聲令下，我甘為馬前卒子，沖鋒陷陣，義不容辭！」
王林笑道︰「胡主任，言重了，我只想把領導交給我的工作，做得更完美、更細致一些，還請胡主任多多配合啊！」
「一定、一定！」胡漢林忙不迭的說道。
沈雪低頭吃著燒烤，听著王林和胡漢林說話，沒有插嘴。
她也是個冰雪聰明的人，听出來王林這是在敲打手下呢！
王林和沈雪吃完燒烤，起身離開。
胡漢林賠著笑臉︰「王副廠長慢走！」
胡國文笑道︰「爸，王副廠長身邊這個女人真好看！」
胡漢林狠狠一記爆栗，打在小兒子額頭︰「想什麼呢？」
胡國文哭著臉道︰「我就說了一句話也不行？」
胡漢林沉聲道︰「不行！人長一張嘴，就是用來說話、吃飯的。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你得分清楚了！吃了不該吃的，你就得死！同樣的道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也得分清楚了！說了不該說的，你也得死！」
胡國文不以為然的道︰「爸，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
胡漢林冷笑道︰「禍從口出，一言致禍！這道理你現在不懂，將來你就懂了！」
他微一沉吟，說道︰「我家的車子，暫時先不買了！」
胡家的其它人听了，大為訝異︰「為什麼不買了？」
胡漢林望著王林遠去的背影，長長一嘆︰「現在正是風頭上啊！王副廠長太厲害了！不過呢，廠里有他這樣的領導，也是一種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