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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炷香, 太醫就被叫過來了。

紫鄉宮中,初嵐坐在床邊,齊君站在床前。

太醫金絲懸脈, 左手捋著山羊胡, 若有所思。

初嵐瞄一眼齊君, 又瞄一眼。

他面無表情,垂眼瞧那金絲。

完了。齊君這時候肯定以為自己頭上青青草原, 百草枯都殺不滅。

是個人都忍不了吧?

初嵐︰「撲嘶撲嘶。」

齊君抬眼。

初嵐小聲︰「你要把我打去冷宮嗎?」

「……」齊君似是無語, 「你很想去?」

初嵐︰「那冬天多給我送點炭。」

齊君︰「。」

終于, 太醫緩緩收手︰「婕妤身體康健, 至于胎兒……脈象並無征兆。」

初嵐瞪大眼, 往肚子上一瞧。

「這家伙還在這兒呢!」

太醫看看初嵐, 又看看齊君, 微笑道︰「陛下,借一步說話。」

初嵐︰「?」

有什麼事兒非得瞞著她說?

好在初嵐听力非比尋常, 齊君與太醫出去後, 她豎起耳朵, 只听門外傳來蒼老的聲音。

「陛下近日忙于政務, 可是忽視嵐婕妤了?」

初嵐捂住額頭。

估計太醫以為她借口懷胎,吸引齊君的注意力。

片刻後,傳來齊君清冽的嗓音︰「請您指教。」

太醫︰「老臣有個辦法。您後宮空虛, 又無納妃意願,不如投其所好。」

初嵐︰「???」

投什麼?

要建銅雀台還是酒池肉林?

敢亂搞, 就別怪她留下暴打昏君的威名。

吱呀一聲, 門開了。

太醫不見蹤影,齊君倒是進來了。

他逆光走來,初嵐看著他的臉, 心想算了,打的時候注意一點,別傷著臉就行。

初嵐死亡凝視,齊君根本沒感受到,負在身後的手忽然抽出來,掌心放著一只紫檀木盒。

她將信將疑,輕輕打開檀木盒,里頭竟是一株盛開的曇花,細瓣潔白柔軟,栩栩如生,似是剛從枝上摘下來的一般。

初嵐仔細盯著看了好久,竟然分不清它是真花,還是假花。

「御花園總管有家傳秘法,能延長它的花期,不過只有三日。」齊君認真解釋。

初嵐自然還記得,曇花盛開那晚,她隨口說的一句「要是開得長一點就好了」。

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初嵐抿唇,壓住笑意。

沒想到,有些人看著又悶又直,居然還會送花。

 嗒一聲,初嵐合上蓋子,微笑︰「送給我的?」

齊君坐到桌邊,輕輕嗯了聲,沒有抬頭。

初嵐︰「哦——你知道送花給姑娘家,是什麼意思嗎?」

聞言,齊君側目,定定看著她。

初嵐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她就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罷遼。

三息後,齊君面無表情,霍然起身,一個字都不說,扭頭出去了。

「……」

初嵐愣了愣,隨即爆笑出聲。

她敢保證,剛剛出門的齊君一定听見了。

然而當天傍晚,初嵐就後悔不已,倘使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調侃齊君了。

與此同時,南海秘境之外。

太虛宗靈舟停泊在碧濤上空,幾個弟子正勸著紫衣尊者。

「尊者,都已經兩年了,清嵐真人怕是已遭不測。」

紫衣尊者背臨滄海,負手不語。

兩年前,修真界數宗門前往南海秘境,清繳巫千星,□□盡死,主身卻不見蹤影。

一起消失的,還有清嵐真人和她的徒弟,齊君。

凌宗主下令,將一艘靈舟長期停在南海秘境之上,等待清嵐真人。這些年來,紫衣尊者也搜查過兩次南海秘境,均無所獲。

「清嵐他們消失,必定和巫千星有關。」紫衣尊者嘆道。

他打開手中錦盒,里面放著一顆丹藥,霞光流動,絢麗奪人。

這還是兩年前,清嵐暫時交與他保管,當時紫衣還想,清嵐的機緣到了,服用這顆丹藥,定能一舉突破元嬰。

而如今,面對南海波濤,無邊無際,紫衣尊者心下悵惘。

「尊者,最近魔域又有異動,說是巫千星現身了。」弟子在旁邊道。

紫衣凝眉︰「你們先在此候著,我有種預感,清嵐並無大礙,而且很快就能出來。」

眾弟子听了,皆面露不忍,暗中嘆息。

檀山後山。

不同于兩年前,此時日神仙尊者的據地,高閣林立,碧瓦鎏金。

門被 的撞開,柯然急匆匆跑進來︰「巫千星不是死了嗎?」

大堂中,一眾魔修神色各異。

蓮戮握緊銀鞭︰「尊者找到了嗎?」

柯然撓頭︰「半句話都沒回我。」

他想到最後一次見尊者的情景,急得眼楮都紅了︰「不會吧,尊者不會被那個叫紫衣的大乘期捉住了吧?」

蓮戮沉著一張臉︰「不可能,尊者是分神大能,她至少有八個□□,即便一個被抓,還有七個呢!」

柯然︰「那她到底去哪兒了啊,難道尊者不要我們了……」

此話一出,眾人議論紛紛。

「我听過一個傳聞,說是日神仙尊者,只是巫千星的一個□□。」

「你放屁!你來得晚,沒見過尊者。尊者絕不是巫千星!」

大堂里鬧鬧哄哄,仇川坐在角落里,低著頭,臉色陰沉。

神識中,紅袍查威的殘魂哈哈大笑。

昨日,他們剛剛去了檀山祠堂,那里供奉著日神仙尊者的化身獸像——一個失傳已久的上古凶獸,長得有些像松鼠。

當年仇川投奔檀山時,還靠著那尊塑像,引起了柯然的注意。

然而,紅袍查威過去一打眼,就發現了不對勁。

「那是個假的!」查威啐了一口。

仇川不信,非要跟他理論。

查威冷哼一聲︰「爺爺我好歹也分神多年,鼎盛時有六個□□。你們這些沒到分神期的,知道什麼?那塑像上的確有點魔氣,但估計連元嬰都不到。你們這群蠢貨,被一個金丹魔修耍得團團轉。」

仇川反駁︰「我可是親自看見日神仙尊者收服了嗜日劍。」

查威嘖嘖︰「誰知道她用了什麼秘法,運氣好罷了。你仔細想想,你見過,或者听過日神仙與誰斗法嗎?」

仇川︰「她殺了巫千星兩個□□。」

查威︰「呸!那是爺爺我殺的!」

仇川不說話,查威笑道︰「你現在已經元嬰後期了,不信,下次再見到日神仙,你去試試她。放心有我幫你,你不會死。但她一出手,你便知她是真是假。」

「行……」仇川咬牙。

外面鬧得轟轟烈烈,初嵐卻一無所知,躺在紫鄉宮看話本。

早上她惹了齊君,下午沒湊到御書房找他,而是跑到耳房薅了只青瓷花瓶,將曇花小心翼翼插了進去。

初嵐看著花瓶,一陣恍惚。

不知為何,總有個瓶口溢水的瓶子,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豈不是流口水?

初嵐嫌棄地撇撇嘴,真不講究。

她正準備換一個瓶子,紫鄉宮外卻傳來聖旨。

藍衣內侍喜笑顏開,進了門便道︰「恭喜啊!」

初嵐︰「?」

待聖旨宣完,她才終于明白,齊君又又又給她升官了,這次升成貴妃。

但她心中隱隱感到不妙。

「為什麼陛下給我升成了貴妃?」初嵐蹙眉。

白麓規勸道︰「貴妃,陛下後宮中只有您一人,做貴妃,還是做寶林,都是一樣的,現在是貴妃,很快就是皇後了。」

藍衣內侍也附和︰「是啊是啊,這不,馬上就要祭祖了嗎?婕妤品級不夠出宴,陛下封您一個貴妃,就是好帶您一起。」

初嵐瞳孔地震!

好家伙,她說怎麼回事,原來齊君早上扭頭就走,是準備互相傷害去了。

給她交代工作?沒門。

咸魚就算死,從紫鄉宮那口井跳下去,也不工作!

初嵐義憤填膺,甚至肚子又開始脹氣。

然而,到了祭祖那天清晨,初嵐硬是被齊君拉起來。

滿天香火灰煙,燎得她特別想打噴嚏,但見文武百官神情肅穆,初嵐硬生生憋住了。

她瞪著死魚眼,跟在齊君後面,仿佛要在他背上盯出一個窟窿。

好不容易熬到祭祖結束,竟然還有宮宴。

癱在回太元殿的鑾駕上,初嵐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

對面,齊君端起茶盞,掩下唇邊的笑容。

初嵐伸出手,五指張開,手背對著齊君。

齊君挑眉︰「何事?」

初嵐︰「你看這是幾?」

她緩緩壓下大拇指、食指、無名指和小拇指。

——只豎著一根中指。

齊君就算看不懂這個手勢,也能體會到初嵐的憤怒。

他故作平淡︰「你不做貴妃,誰來做?」

初嵐耍賴︰「反正我不。萬一你還要納妃,我就要當別人上司。自古中層領導最倒霉,上有投資人壓迫,下有員工辱罵。愛誰誰做,你又不缺貴妃。」

齊君早就習慣她嘴里蹦出一套從未听過的詞。

他看向晃動的轎簾,輕聲道︰「你又怎知我會不會再納妃。」

初嵐︰「……」

她的確想象不到齊君三宮六院的樣子。

畢竟他氣走姑娘很有一套,萬一真的廣納後宮,豈不是被全體妃子們嫌棄——誰侍寢次數更多,誰更早腦溢血。

到了宮宴之上,初嵐便和齊君分開。

她坐在女眷席上,底下一群貴婦貴女,鶯鶯燕燕好不熱鬧,紛紛向她祝酒。

「貴妃,這是我家小女。」

「貴妃,這是老身嫡親的孫女」

「貴妃,侯府二姑娘年方二八,容貌秀麗,才學過人。」

初嵐害得保持微笑︰「好,很好。」

她清楚這些世家貴婦的心思,不過懶得回應罷了。

就算齊君要納妃,那也是他自己挑,和她半點兒關系都沒有。

初嵐目光尋尋覓覓,終于發現一個認識的人!

四桌開外,眾貴女嘰嘰喳喳,卻有個衣妝清雅的姑娘被擠到角落里。

何碧霓垂著腦袋,默默不語。她從儲秀宮出來後,在何家一直不得勢。

前朝幽帝選秀,將她挑進宮中,不過一年,太傅讓她籠絡陛下,誰知陛下對她半點心思都無,還解散了儲秀宮。

太傅自然對她不聞不問,兄弟姐妹也明里暗里諷刺她嫁不出去。

如今再入宮中,面對這花團錦簇,何碧霓心中淒涼。

就在此時,宴前傳來一道女聲︰「何姑娘!」

何碧霓抬頭,只見嵐貴妃朝她招手。

「過來坐。」

在場眾人皆一愣,看看初嵐,看看何碧霓。

「?」何碧霓張張嘴,「貴、貴妃喚我?」

初嵐︰「來陪我說說話。」

何碧霓起身朝初嵐走去,路過桌前時,太傅家一眾姑娘定定看著她,神色莫辨。

初嵐拍拍自己旁邊︰「快,坐這兒。」

何碧霓面色唰的慘白。

她在御花園惹了嵐寶林,如今嵐寶林變成了嵐貴妃,估計要給她下馬威了。

何碧霓戰戰兢兢︰「貴妃,是妾當時不懂事,沖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

「?」初嵐恍然大悟,「你想多了,我就是懶得應付敬酒,你就裝作跟我聊天,幫我擋一下。」

何碧霓︰「。」

果然,何碧霓坐在初嵐身邊後,眾人都不再上前打擾。

何碧霓︰「還沒道一聲恭喜,您這麼快就是貴妃,不日便能做皇後。」

不提就罷,一提這事,初嵐就來氣︰「憑什麼我要當貴妃?齊君這家伙,分明就是想報復我。」

何碧霓抓筷子的手一抖,噎得咽不下去鴨肉,眼紅得要滴血。

你不當給我當啊!

然而,她神情惆悵︰「唉,貴妃也太可憐了。陛下怎能這樣做!做貴妃要祭祖,要主宮宴,若是沒有皇後,還要掌管後宮,哪里有做寶林舒服。」

初嵐頓時睜大眼。

沒想到啊,何碧霓看上去不顯,內心也是一條咸魚。

或許是一個人太久,初嵐胸中激蕩,充滿了英雄惜英雄的豪情︰「來,好姐妹,我們踫一個。」

「?」何碧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懵了片刻,腦海中猛然躥出一念頭。

何碧霓蹙眉道︰「貴妃不喜歡留在宮中嗎?」

初嵐唉聲嘆氣︰「早知留在宮中會是這樣,當初我就選擇出宮了。」

何碧霓心中怦怦直跳︰「那貴妃還留在宮中,真是念和對陛下的情誼了。」

初嵐嘖了一聲︰「我對他的情誼,就是這個。」

她豎起一根中指。

何碧霓︰「?」

但她瞄了一眼初嵐臉色,就明白手勢表達的意思,可能不太體面。

何碧霓左右兩顧,壓低聲音附在初嵐耳畔︰「那我幫貴妃一把,只要貴妃別說出去……」

初嵐本就喝了好幾盞酒,此時听何碧霓的計劃,越听越上頭。

她拍拍何碧霓,兩眼發光︰「真是摯友!」

何碧霓笑得溫婉,朝初嵐眨眨眼。

初嵐也笑了︰「好姐妹就要一起去廁所,我們走。」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初嵐和何碧霓手挽手,一同離席。

這一回,何碧霓路過一眾太傅家貴女時,昂首挺胸,簡直揚眉吐氣。

剛才還嘰嘰喳喳的幾人,頓時傻了眼。

當晚,御書房。

白麓垂著腦袋,站在空蕩蕩的美人靠前。

平日里,此時準有一條咸魚躺在這里,但今天,只剩毛絨絨的抱枕。

而齊君坐在案前,披著奏章,不發一言。

殿中空氣如一碗漿糊,越來越粘稠。

一個君側藍衣內侍上前︰「陛下,夜深了。」

齊君似是沒听見他講話。

內侍長嘆一口氣︰「陛下,您該就寢了……」

齊君依舊垂著眼。

內侍提著茶壺,看了一眼案前茶杯。

——一整個傍晚,茶杯都沒續水了。

內侍一咬牙︰「您最開始,就打算放平嵐公主出宮的。」

齊君朱筆一頓,抬眼淡淡瞥向內侍。

這一眼看過去,內侍背後寒毛直樹。但他年歲大了,跟過三位陛下,十分清楚該說什麼。

「陛下,何必呢?」內侍沉聲道,「您若是不想貴妃走,追回來不就成了?」

宮中清寂,宮外,初嵐卻快活似神仙。

她一擲千金,接著何碧霓的名字,買下了城北的小院。

到了晚上,初嵐就穿一身男裝出門,京城夜市繁華,兩側花樓上,姑娘們揮著手帕,招攬客人。小販們推著車走街串巷,她買了一只冰糖葫蘆,啃得牙酸。

前方叫好聲傳來,初嵐拔腿飛奔,跑去湊熱鬧。

只見一對兄弟擺了個投壺,近的遠的。

「兩文錢一次!兩枚中壺,只收一半錢,三枚中壺,花燈一盞,四枚中壺……」

剛才有個公子連中十枚,將最大的花燈拿走了。

初嵐交了六文錢,攤主笑道︰「不多買幾枚?投不中,就要重新排隊了。」

初嵐扭頭,看著排出十丈的隊,搖搖頭︰「我就想要個花燈。」

攤主推銷不成,聳聳肩︰「那就祝您百發百中了。」

「多謝。」初嵐拿著三只長簽,連瞄準都懶得做,直接投進去。

三枚全中。

「好!」圍觀的掀起一陣熱潮。

「小公子武藝高強!」

「你眼瘸,那明明是個姑娘扮的。」

「嘶——姑娘家的這麼厲害,我看比剛剛那個公子投得好。」

初嵐提著花燈往外走,迎面就撞見一個陌生的年輕公子,也提著一盞花燈。

「這位姑——兄台請留步。」

初嵐扭頭︰「?」

年輕的公子笑道︰「在下李家四郎,剛才看了了兄台投壺,才知人外有人。」

「……」初嵐想了想︰「大兄弟,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個女的。」

李四郎嘴角抽搐︰「。」

初嵐揮揮手︰「我這盞燈要送人的。」

李四郎一頓,點頭道︰「那打擾了。」

燈是不可能送人的,她投的壺,自然要掛在她家門口。

初嵐拐到旁邊的面攤上,吹滅燈擱在一旁,點了一碗細面,加五兩牛腩,一個雞蛋,不要蔥花,多放辣椒。

逛夜市的真諦,就是吃夜宵。

等面上來了,夜色漸涼,面湯卻是熱的,喝得人渾身上下暖洋洋。牛腩香而不膩,煮的軟爛,入口即化。初嵐恰了好幾塊,就听見頭頂傳來小二的聲音。

「公子介意可拼桌?」

初嵐正抱著海碗,聲音透過碗傳出去,悶悶的。

「可以可以。」

人影錯落,有人擦了擦凳子,在她面前坐下。

初嵐喝完一口湯,放下碗,抬頭一看——

面前人青衫磊落,容貌絕倫,很是熟悉。

……草草草這不是齊君嗎?!

初嵐一陣心虛︰「你來干干干什麼?」

齊君看著她,淡淡道︰「吃面。」

初嵐︰「。」

緊接著,齊君的面就上來了。

初嵐低下頭,默默挑了一筷子面,眼觀鼻,鼻觀心。

一不小心,就觀到了她肚子。

「……」

這算不算帶球跑?

燈火闌珊,面攤上白汽氤氳,騰騰向上升起。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初嵐隔著霧氣,看向齊君。

他垂著眼,長睫沾上水汽,在昏黃的燈光下朦朧又疏離。

這個睫毛精。

初嵐咬了一口雞蛋。

但他始終不肯看初嵐,兩個人連眼神交流都沒有,只是對坐吃了一碗面。

接著,齊君結賬,起身離去。

從頭到尾,他就只和初嵐說了一句話︰「吃面。」

初嵐抱著海碗,盯著他的背影︰「??」

就這麼走了?

走了?

無事發生?

初嵐一頭霧水,默默站起身,手往旁邊一模。

「。」

好家伙,不知什麼時候,齊君把她的燈順走了。

初嵐氣得吹額發。

報復,這絕對是報復!

第二天中午,初嵐睡到日曬三竿頭,慢吞吞爬起來,就听見有人敲門。

她晃蕩到院門口,一拉門閂,只見白麓站在外面。

「……」

你們這是連翻來做思想工作嗎?

初嵐轉身,揚揚手︰「進吧。」

白麓一臉悲傷︰「貴妃,您居然親自開門,連個僕役都沒有,您好慘——」

下一瞬,她看見院中裝潢。

「……」

梨花木的搖椅,兔毛的絨毯,似曾相識。

——簡直跟御書房里一模一樣。

初嵐靠在搖椅上,眯起眼︰「有事快說。」

白麓深吸一口氣︰「貴妃,您知道嗎?」

初嵐︰「我懶得知道。」

白麓︰「。」

白麓醞釀了一會兒感情,再接再厲︰「您不在的這段時間里,陛下茶不思,飯不想,在朝堂上同文武百官發怒,還說說,找!找不出來要你們全部陪葬!」

初嵐︰「???」

這說的是齊君,還是她之前沒看完,暫時擱在床頭的話本?

趁白麓不注意,她悄悄模出一包瓜子。

白麓依然聲情並茂︰「陛下無心政事,半夜里,坐在御書房的房頂上,仰望明月,獨自飲酒。第二天,他下巴上都長了青色胡茬!」

「?!?」初嵐雷得打哆嗦,簡直槽多無口。

不過,她終于想起來,當初為什麼沒看完那個話本。

——內味兒太沖。

顯然白麓誤會了,估計以為初嵐就喜歡這款。

白麓長嘆一口氣︰「陛下還找了二十個姑娘,有的像貴妃的眼,有的人像貴妃的唇,有的像貴妃的胸——」

「???」

白麓︰「——呸,像貴妃的手。」

「。」

初嵐再也忍不住了,憑借過目不忘的本事,用最平淡的語氣,繼續往下背︰

「但君王沒有臨幸任何人。可惜,其中一個姑娘不識大體,竟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她半夜跑去御書房窗外,發現君王負手而立,靜靜對著一副畫像,垂淚,嘆息。姑娘不小心踩到樹葉,暴露了行跡。君王勃然大怒,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甩在牆上,冷冷道︰‘你不過是個替身!’」

白麓直接心梗︰「………」

初嵐嗑著瓜子︰「哈哈哈搞快點不要斷在這里!」

白麓急得直跺腳︰「貴妃你沒有心!」

初嵐用力憋住,憋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她看著白麓,深深嘆了一口氣︰「我不一樣。」

說到底,初嵐得承認,自己的確有點渣。齊君對她什麼心思,她其實心底很清楚。

但她更清楚的是,平嵐公主是個十五六歲少女,而初嵐是個月供一萬五的成年人。

倘使她只有十五六歲,還沒遭遇過996、房貸應酬、行業內卷、職場歧視的毒打,遇到齊君,那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

白麓蹙眉︰「怎麼不一樣?您和陛下不是挺登對的嗎?」

初嵐笑了笑︰「對我這種人來說,礙情就像……怎麼講呢?」

「就像叫上門的夜宵吧。點的時候挑三揀四,拿的時候迫不及待,吃的時候卻要分心看別的。通常吃不完就扔,連碗都不必洗。一到白天,就後悔為什麼昨晚吃夜宵。到了晚上,又忍不住想點。時間一久,就明白了,還是把錢省下來買房子更好。」

白麓睨著她,顯然沒听懂初嵐為何這樣講,但初嵐也從不求別人听懂她在講什麼。

「我只知道,如果貴妃回去,陛下會很開心,貴妃也是。」白麓咕噥道。

說完,她起身行了一禮︰「貴妃早點回來。」

吱吱呀呀,院門重新關上了。

院中重新陷入寂靜,一顆杏樹從牆外探進來,枝頭落著兩只麻雀,鳴聲清脆。

初嵐手背搭在眼楮上,好似睡著了。

半響,終于翻起身。

可她不只是初嵐。

也是平嵐公主。

年紀輕輕,這輩子不出意外,想做什麼都行。

要不然,先試試?齊君容貌沒得說,人品也不錯,職位……真高,家里有宮殿一套,還沒有見家長壓力。

不虧,絕對不虧。

初嵐修書一封,給何碧霓講清楚原委,又承諾把這套小院留給她,然後包袱款款,朝皇宮走去。

紫鄉宮。

「……所以,陛下昨晚去找貴妃了。」白麓道。

內侍點點頭。

白麓捂住臉︰「可我還給貴妃編了一套故事。」

內侍︰「為何?」

白麓︰「我看貴妃天天看話本,就想,如果按照話本上的演,貴妃說不準會回心轉意……」

內侍︰「。」

就在此時,腳步聲匆匆傳來。

「白麓,快收拾東西!你家貴妃回來了!」

「什麼?」白麓震驚道,「陛下果真足智多謀,不過就和貴妃吃了碗面,什麼都沒說,居然把人哄回來了?!」

內侍︰「。」

他們急匆匆趕來御書房,通報後,幾個侍衛自放行。

就听初嵐的聲音傳出來︰「唯一一個要求,我想做寶林。」

齊君紅筆批著奏章︰「……」

初嵐︰「很困難嗎?那婕妤也行。」

齊君抬眸看她,微微一笑,提起筆放在鎮紙上︰「按品級來算,婕妤住南菱宮,離御書房比較遠。現在已經是深秋,馬上要到冬天,京城會下雪。」

初嵐看著齊君,想到一件事。

南菱宮比較遠,她可能就不來御書房了,于是齊君就要過去。

而且據說,齊君不良于行。

初嵐倒吸一口涼氣。

這……她偶爾去開個宮宴就當交朋友吧,把未來男朋友凍壞了可使不得。

初嵐揮揮手︰「那你定吧,貴妃也成,我先去睡覺了。」

可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初嵐接到聖旨時,那黃絹玉璽章印上,字跡清晰。

她眼尖,一眼就看見那兩個字。

——皇後。

「……」

初嵐一口氣梗在心頭。

草草草齊君這個綠茶裝柔弱騙她!!!

而對面,齊君笑眼彎彎︰「封後大典在下個月初三。」

初嵐冷哼一聲︰「我昨天就不該心軟。」

但封皇後,也不能阻止她睡覺。

就這麼想著,初嵐肚子又隱隱脹氣。

她本打算先去御花園溜達一圈,但現在看來,還是回紫鄉宮。

皇宮的深秋,落葉掃得一干二淨,天空高得寂寥。

初嵐身後跟著白麓,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在漢白玉的石階之上。

「你是不是很意外?」初嵐晃晃悠悠。

白麓沒說話。

片刻後,初嵐盯著前方的樹,笑道︰「我也覺得有些意外。」

白麓依然沉默。

「?」

初嵐扭頭,只見身後空空,白麓似憑空消失了。

「白麓?」初嵐提高聲音。

回聲一層層蕩回來,但白麓沒有回答。

初嵐環顧四下,偌大的宮殿,竟然空無一人。

她朝御書房快步走去,沿路的侍衛、內侍、宮女們皆消失不見。

「砰!」她推開御書房大門。

角落的金獸爐中,龍涎香依然靜靜燃燒,案前齊君用過的紅筆擱在鎮紙上,茶杯還溫熱,可所有人都憑空消失了。

初嵐腦袋一懵︰「齊君,快出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初嵐向窗外看去,枯樹上沒有麻雀。這個世界上一切活物都消失了。

懷中隱隱有什麼東西在震動。

初嵐趕忙取出來。

——齊君送給她的卦盤。

盤面六十四卦隱隱發光。

鬼使神差的,初嵐模了上去。

瞬間,她手中卦盤開始飛轉,宮殿、金獸爐、枯枝、天空、萬物都化作虛無。

初嵐眼前一片模糊,記憶開始割裂,仿佛她的人生分出兩條岔路,一段從和親開始,她被康燁救上修真界。而另一段,從齊君攻入皇城開始。

她站在虛無之中,天地一色白。

內侍、太醫、何碧霓,許多神魂在她身邊飛逝,初嵐伸出手,焦急道︰「快拉住我!」

而他們看了初嵐一眼,如同看一個陌生人,隨即,轉身陷入一塊深灰色的石碑中。

有且只有白麓,停下腳步,淡淡道︰「回去吧。」

初嵐腦子發懵︰「到底怎麼回事?」

白麓搖搖頭︰「我們的試煉仍未結束,但恭喜你,你的試煉已經結束了。」

初嵐︰「?」

她剛要說話,只見石碑發出一層金光。

頓時天地倒轉,乾坤顛倒。初嵐眼前一暈,再度睜開,視野中模模糊糊,腳下,頭頂皆是流雲。

石碑前還站著一個人,背影很熟悉。

「……」

一瞬間,她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從她是太虛宗清嵐真人,到齊君是她徒弟,再到雙極碑中發生的一切,什麼嗨夫君,什麼天降老婆,什麼喜當爹。

都想起來了。

「……」

初嵐倒抽一口涼氣,沉痛閉上眼。

初嵐啊——初嵐!!

你怎麼就不做人了呢?!

「……師尊?」齊君清冽的嗓音傳來。

初嵐心髒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渾身僵硬到靜止,好似閉著眼裝睡看不見,這個雙極碑中的世界就不存在。

衣料摩挲聲響動,好像齊君靠近了她,蹲下來。

「師尊醒了?」他輕聲問。

沒有沒有,沒有醒。

靜了片刻。

就听齊君幽幽道︰「可我剛剛看見師尊睜眼了。」

「。」

那你問個錘子!你個心機boy。

初嵐緩緩睜開眼,盯著他。

齊君微笑道︰「恭喜師尊。」

初嵐︰「?」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有哪里不對勁。

好像靈氣運行更快了一點,但好像不止這點不對勁。

「。」

初嵐沒有再探丹田,因為,她已經看到了自己悲慘的未來。

放眼盡是流雲,蒼茫空寂,就如同此時此刻,她的腦子,都是水汽。

初嵐平復了好一陣心情,聲音顫抖︰「我……終究還是元嬰了。」

齊君頓了頓︰「不。」

初嵐一愣︰「?」

難道雙極碑里的歷練不算數?

初嵐心髒怦怦直跳。

齊君︰「你,分神了。」

初嵐︰「?!?」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qaq家里突然斷網斷電,現在才爬上來!!本章評論發5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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