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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嵐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睡得正香,門被拍響了。

一道正直的聲音大喊︰「開門啊, 開門啊,社區給你送修為了!」

初嵐嚇得一躍而起,睜開眼, 天地白茫茫, 並沒有人給她送修為,這才長舒一口氣。

「醒了?」正直的聲音從腦後傳來。

初嵐慢吞吞扭頭,眯著眼看過去。

與聲音不同,面前之人手捧卦盤, 生得年輕英俊,笑得和藹。

而他身後, 有一道石碑,上通天,下貫地, 無盡長。

混沌雙極碑?

意識漸漸回籠。

「我徒弟呢?」初嵐蹙眉,「他和我一起掉下來的, 你看見他了麼?」

年輕人轉動卦盤,一陣白光閃過。

他搖搖頭︰「我只見到我徒弟, 沒有見到你徒弟。」

初嵐眯眼。

似是感受到一股威脅之意, 年輕人語氣莊重︰「我乃太虛宗清玄老祖, 于萬年前飛升, 你現在所見,只是我的一絲分魂。」

初嵐面無表情︰「我乃玉皇大帝,其實我今天下凡了,現在給我打十萬塊下品靈石, 待我重回仙界之日,我賜你太子之位。」

年輕人︰「……」

初嵐微微一笑︰「所以外面那個瘋子是誰?」

清玄老祖︰「是我的心魔。」

初嵐︰「你不是飛升了?還能留個心魔在凡間?」

清玄老祖看著她,沒有回答,而是岔開了話題。

「這一切,都是我為徒弟清戊真君準備。」

初嵐一頓,睜大眼︰「清戊真君是巫千星?」

「是。」

初嵐沉默一瞬。怪不得魔尊能幾次三番混進太虛宗。

「我還以為太虛宗的護山大陣,太爛。」

清玄老祖︰「。」

「有沒有人告訴你,太虛宗的護山大陣,是我布下的。」

初嵐笑了笑︰「所以你早算到巫千星會墮魔?」

清玄老祖︰「是。」

初嵐︰「那你快給我算算,我徒弟在哪兒?」

清玄老祖嘆道︰「我沒有見過他。」

看他一臉無奈,初嵐不再逼問,扭頭轉向混沌雙極碑。

深灰色的石碑上,空空如也,沒有一字。

這讓人怎麼看?

「听說這上面有飛升的秘密。」初嵐說。

清玄老祖緩緩蹙眉︰「你想飛升?」

初嵐撐著下巴︰「不知道,有點不想。」

清玄嚴肅道︰「世人踏上修仙之道,都幻想能成仙。為何你不想?」

「不是每個人都像巫千星吧。」初嵐繞著石碑打轉,仔細看來看去,「我覺得修仙挺好,但要我飛升去別的地方,那還是算了。」

是躺在清峰不香,還是話本不好看?

清玄這才展顏一笑︰「那便好。」

初嵐︰「?」

清玄︰「因為,你不太可能飛升,莫要徒生了執念。」

初嵐噗嗤一聲︰「你是什麼無法飛升的預言機嗎?先說巫千星不行,又說我不行。巫千星是不是被你預言了,這才逐漸變態,折騰了一萬年。」

清玄搖頭,一揮袖,石碑上竟出現一幕幕模糊的幻象,自上而下羅列而出。

初嵐看不清最上面,便縱身而上,飛了一會兒,卻從最底下上來了。

「?」這空間是一個圓環?

清玄老祖伸手,一團漆黑的神魂飛出,直直陷入石碑中。

他撥動卦盤,雙極碑蒙上一層金光,二者互相應和。

初嵐站在他旁邊,片刻後,幻象逐漸清晰起來,各種人影、魔修道修、山川河流一並閃過,甚至初嵐還看見了她自己,坐在文萱床頭,手拿口紅。

——這是巫千星的回憶。

而回憶好似在倒流,巫千星的修為一點點退回元嬰、金丹。

再退回到他尚是清戊真君,得知自己將死,便奪舍了一個魔族。

清玄老祖︰「雙極碑並非空碑。混沌為世界初始,雙極為陰陽。倒轉陰陽乾坤,既是碑上唯一銘文。」

初嵐︰「真能倒轉時間?」

清玄︰「非也。」

初嵐︰「……」

那不就跟死前走馬燈一樣麼?沒卵用。

最後,幻想停留在巫千星幼時。

他父母是散修,被仇家找上門殺害。七歲的巫千星逃過一劫,便上太虛宗拜師,被當時的元嬰期的清玄看中。

清玄︰「我自收他為徒,便知曉他執念會愈加深重,最後鑄成大禍。」

初嵐反問︰「那你還收他,還對他很好?」

清玄雙目微微失神,好似沉浸在回憶里︰「當年我總在想,倘使我多多關照,他或許就能改變墮魔的命運。」

「但天數已定,我盡了人事,卻無法撼動分毫。」

清玄並沒有停下,繼續撥動卦盤,幻象流動,回溯到巫千星出生的那一刻。襁褓里的魔尊還在吃女乃尿床,一點也沒有後來叱 風雲的模樣。

他念動法決,卦盤中升起一道飛鶴虛影,嗖的鑽進石碑中,竟化身為清玄老祖。

幻象里的清玄老祖,敲響了巫千星家的門。

他笑得和藹,同巫家父母道明身份︰「昨日我起卦時,照見令郎是我天命的徒弟,今日便想著上門拜謁,還望二位不要見怪。」

巫家父母見他出生高門,行止卻謙遜溫和,一點也沒有傲氣,便很快同他結為好友。

又過了一段時日,巫家父母答應了清玄,一起上太虛宗。

初嵐挑眉︰「所以你在幻境中改變巫千星的命運,有什麼用?」

清玄微微搖頭︰「不,我只是想最後給他一次機會。」

「一次可以飛升的機會,就看他是否能抓住了。」

初嵐一愣,進雙極碑就是

她繼續往下看。

巫千星七歲那年,並沒有經歷父母身亡之痛。他從小生活在清玄膝下,備受寵愛。

時間一點點過去,清玄飛升了,巫千星也沒有去南海,更沒有墮入魔道,而是留在門內贍養父母。

又過了兩千年,他與同門師妹結為道侶,生了一個天資聰穎的孩子,每天帶著女兒出去曬太陽。

初嵐︰「……」

魔尊女乃爸好像還挺帶感。

又過了兩千年,巫千星壽終正寢,清峰祠堂里,多了一個清戊尊者的牌子。

這回他止步分神。

一點星光從雙極碑中飄出來,落在清玄手中。

初嵐指著這點星光︰「他算抓住機會了嗎?」

清玄微微一笑︰「他沒有守住道心。」

「?」初嵐听得一頭霧水。

但一代魔尊,終究沒有飛升。

「行吧。」初嵐說,「果然清峰傳統就是寵徒弟。」

一萬年過去,清玄留下雙極匙,留下心魔,攪得修真界風風雨雨,就是為了殺他徒弟。

「你還要在這里等多久?」初嵐問,「我叫個太虛宗的長輩進來,他好像挺想飛升。」

「我馬上便會消失。」清玄說,「你再去找人,怕是來不及了。不過我的確沒有算到,今日你被無辜牽連進來。這樣,我送你一份機緣,你若能抓住,便會受益頗多。」

說罷,他撥動卦盤,雙極碑蒙上一層金光。

機緣?

初嵐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捂住丹田,直接提前草草草草草!

她不要元嬰啊啊——

話沒出口,瞬間,一道巨力將她拍進了雙極碑。

在她失去意識,沒入雙極碑後,清玄回撥三下卦盤。

他身軀越來越透明,正準備撥第四下,卦盤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流雲拂過,將他吹散了。

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唯有混沌雙極碑亮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角白袍拂過地上卦盤。

美如冷玉的手,將它拾起。

齊君抬眼,一步步朝石碑走去。

金殿雕欄玉砌,宮女內侍們來來回回,手托一盤盤首飾珠寶,送向整個大盛朝最破舊的冷宮。

而冷宮之中,瘦弱的女孩蹲成一團,趴在床上,拿著一塊炭,在七尺織錦布上奮筆疾書。

她筆下文字形狀奇怪,不似大盛朝任何一種書體。

「我叫初嵐,是個游戲策劃,過勞死于版本更新前夜。醒來後我就穿成了這個大盛朝公主。住的也不行,吃的還沒外賣好,狗比皇帝欺負我,大皇子欺負我,我想請御醫,侍女說沒錢。騙人,錢都被她坑走了。而現在,他們還想送我和親?沒門。」

「但有我覺得,有哪里不對勁。自從我穿越到這里,就好像有一股不可抗力,一點點抽走我的記憶。所以,致未來的我,你要記得天天寫日記,每天都讀,以防年少痴呆。」

「昨天,我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月復部隱隱流轉,渾身發熱。」

「我該不會是,肚子脹氣了吧。」

初嵐寫完最後一個字,又通讀一遍,才緩緩合上。

她累得神志不清。

這副身體也太弱了。

初嵐緩緩爬回冰冷的被窩,外頭內侍們指揮著,清點陪嫁的金銀珠寶,吵吵嚷嚷,但無法叫醒一個困成狗的人。

她不知道,這一覺下去,她的世界將天翻地覆。

……

屋外,嘈雜聲、呼救聲,哄搶不休。

「他們打進來了!」

「拿著,反正她病得下不了床,皇上都死了,你還管她叫公主?」

「等叛軍打進來,你看她活得活不了?這和親嫁妝還不便宜了別人?」

屋里,初嵐化身蠶繭被窩獸,睡得正香。

忽然,屋外吵鬧聲戛然而止,蹄聲陣陣,幾人勒馬下鞍。

 的一聲,屋門推開,一道腳步聲急急而來,旁邊有人道︰「公子——」

「——噓。」那個人白衣墨氅,豎著食指在唇邊。

他解下長劍,緩緩來到初嵐床邊。

就在此時,初嵐迷迷糊糊睜開眼。

「……」

初嵐一動不動,盯著床前的人。

她是不是在做夢。

怎麼一覺醒來,床前就出現一個比游戲建模還要美的人。

美人凝望她,欲言又止,最後緩緩道︰「師尊。」

「??」美人竟叫她師尊?

那的確在做夢。

初嵐眨眨眼︰「果然,夢里什麼都有。」說完,安詳閉上了。

齊君︰「……」

第二日清晨,待初嵐醒來時,模模肚子,發現肚子熱熱的,身體好像也清爽不少。

她先賴了好久的床,等到日上三竿頭,才爬起來。

推開門,初嵐望著門口陌生的侍女︰「?」

「你是誰?我的侍女呢?」

那姑娘落落大方,笑得如沐春風︰「公主,奴婢名白麓,皇上有令,今後我來服侍您。」

她話音剛落,一眾宮侍捧著金盆、香帕、乳皂、青鹽進來了。

「伺候公主洗漱。」

初嵐︰「???」

白麓打濕了帕子,遞給初嵐︰「公主,待洗漱用膳後,奴婢帶您去紫鄉宮。」

初嵐一頭霧水︰「我父皇轉性了?」

白麓驚訝道︰「您還不知道啊?對哦,您這一覺,可是睡了好幾天,」

「盛帝無道,齊家二公子領兵破城,昨日正式登基了呢。」

初嵐瞳孔地震!

「那我父皇?」

「被陛下灌了一杯毒酒。」

「那我兄長大皇子?」

「被陛下一劍斬于馬下。」

「我原來的侍女?」

「以欺凌皇族罪當斬,尸首已經送去亂葬崗了。」

初嵐倒吸一口涼氣,好家伙,這位新皇也太暴力了。

不過很好,她不得不承認,很喜歡這種感覺——隨便睡了一覺,醒來後發現欺負她的人都死絕了。

可他們都死了,不就輪到她了嗎?

初嵐指指自己︰「……那我?」

白麓笑道︰「陛下說,可以安排您秘密出宮,今後想去哪兒都可以,也可以留在宮中。」

初嵐明白了,原來她是一個工具人。

新皇殺了那麼多,估計事後被人提醒了,才表示表示,留她一個半死不活的女流,彰顯仁義。

初嵐︰「等等吧,我先見陛下一面。」

不論如何,新皇還是做了對她有利的事。

下午,初嵐正式挪窩到紫鄉宮。

一進宮門,初嵐震驚到失語。

她模了模柔軟的真絲床單,當場躺上去打幾個滾。

天氣越來越熱,屋中冰盆卻跟不要錢似的,初嵐靠在椅子上,看見晚膳陸陸續續被端進來。

「這是金絲巢雀肉,公主嘗嘗。」

「這是白炙刀魚,公主也嘗嘗。」

「這是西域進貢的葡萄和香瓜。」

初嵐吃完一頓飯,喝著石榴汁,幾乎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做工具人真幸福,她要做一輩子工具人。

至于出宮?

現實一點,古早穿越小說里,那種大殺四方型的女主,她是不可能做到了。

以她的本事,古代文字都認不太全,一個人也不認識,不太可能過得舒服。

而且,住在宮中不香麼?

初嵐堅守本心,嚴肅向白麓表示,她會做個不搞事的咸魚。

希望新皇能讓她安安穩穩在宮中爽一輩子。

不過……

初嵐問︰「我就這麼留在宮中,是不是不太合禮節?你們陛下要封我一個職位嗎?」

白麓睜大眼,深吸一口氣︰「我這就去問問。」

當晚,初嵐睡覺時,總感覺月復中隱隱有氣息流動。

她索性起床,拽了一張紙寫︰

「今日,吃太多,肚子脹氣更嚴重了。奇怪的是,好像我的力氣變大了。」

第二日,初嵐接到聖旨,兩眼發懵。

白麓解釋了一下,就是昨日初嵐一提,白麓就去問中庭,中庭請見陛下後,就給她封了一個寶林。

初嵐︰「……」

新皇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她的意思是,掛名女官,實際游手好閑。

但她環視紫鄉宮主殿,默默把這話咽了下去。

能住這麼豪華宮殿的女官,怕是沒有。

另一邊。

御書房。

兩個藍衣內侍見齊君擱下筆,上前道︰「陛下怕是不知道,御花園的曇花今夜就要開了。」

齊君看了他一眼︰「儲秀宮就在御花園旁邊,是太傅同你提的?」

內侍被說破了,笑呵呵道︰「您也該選妃了……」

齊君知曉太傅此人,定會安排一位姑娘在御花園的角落里,借機搭話。

他揉揉額角︰「前朝那位平嵐公主,確定要留在宮中?」

「中庭已經下了寶林的冊封。」內侍道。

見天色已晚,齊君起身,出了御書房。

當初他為何留了那位平嵐公主一命,還送她去紫鄉宮?

或許這段時間政務繁忙,有些事,他都記不清了。

御花園。

月色正好,初嵐坐在椅子上,恰瓜子,一邊和白麓聊天,一邊等著曇花開。

「你看那邊是誰?」初嵐眯起眼。

白麓順著方向看去,只見枝葉扶疏,一位衣妝清雅,身姿婀娜的姑娘立于其間,她輕嗅花苞,似是也在等曇花開放。

「那是儲秀宮的姑娘,前朝幽帝薨了,陛下還沒來得及讓她們走。」

初嵐敷衍地笑了笑︰「她才十五六歲吧?那可真倒霉。」

這些姑娘估計不能走了。新皇冒著生命危險,辛辛苦苦打進宮,不繼承幾個前朝美人,封建制度下長大的男性估計覺得很虧吧。

白麓一听,暗中打量她的神色,隨即道︰「陛下不是那樣的人。您若是出宮……」

初嵐︰「哈哈哈別啊,你想,在宮中不好麼?出宮能這麼開心麼?」

話音一落,她肚子里又有一股氣,在隱隱流動。

但初嵐早就習慣了,繼續道︰「而且陛下特別忙,還不黏人。萬一再長得很好看,你還能免費觀賞美人。」

白麓嚇得趕快按住初嵐的手。

她見初嵐兩眼發光,嘆了口氣︰「其實,陛下雖然生得容顏無雙,但十幾年來從未近,您不要報太大期望……」

初嵐戰術後仰︰「什麼?你是說陛下中看不中用?」

白麓嚇得直接捂住初嵐的嘴︰「不是這個意思!!」

初嵐心中無比舒暢,拍開她的手,感嘆道︰「太好了,陛下居然不行,我正需要這樣的夫君。」

她一抬眼,只見白麓僵在原地,紋絲不動,冷汗從她頭頂滴落。

初嵐︰「?」

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緩緩轉過身。

月下,九印龍紋章的錦服隱隱流光,一張美到令人失語的臉,一雙如墨黑眸。

而美人面無表情,背後跟著兩個藍衣內侍。

初嵐︰「。」

好家伙,果然很好看。

齊君長睫微動︰「……」

他轉過身,同一個藍衣內侍道︰「這是太傅送來的人?」

內侍頭都不敢抬了︰「回、回陛下,這是前平嵐公主,現居紫鄉宮的寶林。」

齊君再度看過去,初嵐深吸一口氣,擠出慘烈的微笑︰「嗨……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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