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
簡雲川坐在椅子上, 雙目微闔，舒服得想要喟嘆出聲。
電吹風的溫度剛剛好，細細長長的——指穿梭在漆黑濕潤的發絲間, 間或用指尖不輕不重地按摩頭皮。
一回——回熟, 這次吹頭發, 顧師傅的——藝顯然更精進了。
濕漉漉的發絲在指間一點點變干，顧森羽吹著吹著, 目光不——意間往下瞥了一眼，——上的動作瞬間頓住。
簡小少爺穿了一件黑色睡袍，領口系得不松但也不緊, 此刻用俯視的姿態看過——，——能輕而易舉窺見胸前凸起的鎖骨, 一大片白得發光的皮膚，以及……微微隆起的胸肌。
小顧總不自覺地睜大了雙眼。
太羨慕了！他得練多久, 才能練成這樣的身材啊……
察覺到頭頂的異樣，簡雲川掀開濃密縴長的眼睫, 望向鏡子——的人，「你在看什麼？」
「嗯？」顧森羽猛然回過神來，關掉電吹風按鈕, 「你剛才說什麼？」
簡雲川透過鏡子和他對視，幾秒——，抬——收攏了睡袍領口。
顧森羽耳根子一熱，糟糕, 偷看被發現了！
可大家不都是男人嘛, 看一下怎麼了？干嘛這麼小氣……
「你想看，可以隨——看，還可以做別的。」簡雲川眉眼含笑, 語氣飽含深意，「但要有正當名義。」
顧森羽︰……
自——竟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答應和他在一起才給看。
「誰想看了……」小顧總紅著臉嘟嘟囔囔地反駁，重——打開電吹風，雙——稍微用力地揉弄著他的發絲。
簡雲川也不惱，就靜靜地任由他弄，只是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
結果沒揉兩下，顧森羽還是舍不得糟蹋這一頭漆黑發亮的秀發，動作又輕柔下。
兩分鐘——，他徹底關掉電吹風，「顧師傅收工了，客官您看，可還滿意啊？」
「滿意。」簡雲川——給面子。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惠顧∼」顧森羽一鞠躬，——電吹風放回——時，甚至無意識地哼起了曲子。
他哼的曲子听不清歌詞，調子也奇奇怪怪，但簡雲川听見的——一瞬間，心髒卻像是被一只——狠狠攥住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鈍痛自心髒處傳來，他忍不住用——緊緊捏住了椅子的扶——，想緩解這種不適感。
「你怎麼了？」顧森羽——快發現他的異樣，迅速跑過——，「哪——不舒服嗎？」
「頭有點暈……」簡雲川閉了閉眼眸，再睜開時已恢復了正常，「沒事了。」
「你坐著別動。」顧森羽還是——擔心，「我先給你倒杯水。」
簡雲川的目光隨著他忙碌的背影移動，「明天你打算……怎麼說服a？」
「隨機應變吧。」顧森羽端著水杯回到他身前，一本正——道，「實在不行，我就只能抱著她的大腿哇哇大哭∼」
簡雲川︰……
d市的十——月依舊春風拂面，溫度十分宜人。
a居住的地方——偏遠僻靜，顧森羽開車跟著導航繞了——久，才終于找到目的地。
一棟中式庭院別墅，入目即是滿眼——機勃勃的翠綠。雕梁畫棟，亭台水榭，古色古香又別致風雅。
「有點意外，a竟然也會喜歡中國風。」顧森羽一邊往——走，一邊忍不住感嘆道。
「時尚教母」a，曾——引領過數十年的國際時尚風潮，——聞活動配圖都是烈焰紅唇，熱烈張揚，沒想到低調退隱——，卻選擇回歸古樸的中國風。
簡雲川——越走越遠的人拉回自——身旁，「你見到她——，也許會更意外。」
等顧森羽見到a本人時，才真正明白他的意思。
美，是——一印象。
明眸皓齒，香肌玉骨，美人在骨也在皮。
淡雅，是腦子——蹦出的——個形容詞。
一襲藍白色水墨暗紋旗袍，長發隨意在腦——盤起，舉——投足，動靜皆美，像是從古典畫——走出來的女子。
「雲川。」白瓊緩緩起身，優雅而從容地走向簡雲川，給了他一個——輕的擁抱，「好久不見。」
簡雲川回抱她，「好久不見，瓊姨。」
「有六年了。」白瓊微笑著望向他的臉，「最——一次見面，是你十八歲——日時，現在已——長成大人了。」
簡雲川側過身，「瓊姨，他就是我跟你提到的——位。」
「您好！」顧森羽立刻彎腰，鞠了個標準的九十度躬，「我叫顧森羽，冒昧打擾您了。」
「沒事。」白瓊撩了撩耳畔飄下的發絲，「你和雲川一樣，叫我瓊姨就好。」
三人一起落座。
石桌上的茶已——煮開了，裊裊升起的霧氣中，清——的茶香——溢。
「你們喝茶嗎？」白瓊拿起精致的茶壺，輕巧地斟了一杯茶，「如果不喝，我讓人送飲料來。」
「喝茶的，瓊姨。」顧森羽改口——快，嘴巴又甜又乖，「我還給您帶了一盒——茶，您待會兒可以試試∼」
白瓊的目光仍停留在茶碗上，「有心了。」
兩人久別重逢，在茶香中敘舊，顧森羽也不由安靜下來，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一盞茶見底，白瓊看向乖巧的青年，「你們今天來，有沒有別的事？」
顧森羽和簡雲川對視一眼，決定直言來意，「瓊姨，冒昧前來打擾，是想請您出山。」
「我已——拒絕了你的員工，為何你還來這一趟？」白瓊重——斟了一盞茶，語氣平淡，倒是听不出來不高興。
「因為我想親自來一次。」顧森羽眉眼微彎語氣誠懇，「雖然——抱歉，但我這人就是這樣，不到黃河心不死。」
不管做什麼，他都會盡力——爭取，這樣不管最——的結果是什麼，至少他不會——悔。
白瓊抬眼，「我年輕時也是這樣。」
「如果不是提前看過了資料，我真的——難相信您的年紀。」顧森羽睜著亮晶晶的眼眸和她對視，「您看起來和我——齡。」
「雲川，你帶來的小顧——學，嘴——甜呢。」白瓊笑了起來，淡雅的五官驀然變得——動明艷。
「嗯。」簡雲川不知想到了什麼，也跟著笑了一下，「應該是甜的。」
顧森羽︰「瓊姨，我說的都是心——話啦。」
白瓊注視著他，忽然話音一轉，「既然你看過我的資料，——你知道，十年前我為什麼選擇隱退嗎？」
「這……」顧森羽有些遲疑，「——聞報道上說的肯定不是真的。」
白瓊︰「——聞報道怎麼說的？」
「江郎才盡，急流勇退。」顧森羽說完又立刻補充道，「當然，我——不這樣認為。」
白瓊起身，背對著他們，眺望遠處蒼郁連綿的群山，「這樣說，其實也沒錯。」
顧森羽愣住了。
「十年前，我的繆斯離開了我，也帶走了我創作的靈感和激情。」清越的聲音低了下——，藏著閱盡千帆的平靜和蒼涼。
十年前……
顧森羽心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下意識轉過臉，看向身側安靜傾听的人。
感受到他眼中的疑惑，簡雲川輕輕點了點頭。
白瓊回身，重——落座，「有茶有美景，你們想听故事嗎？」
她說的故事——簡單，兩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少女，家世相當，親如姐妹。
兩姐妹都長了一副好容貌，但性格卻完全不。妹妹——性活潑，追求者絡繹不絕，姐姐性格冷漠，身邊唯一的朋友只有妹妹。
在她們——小的時候，兩人的夢想都是做設計師，設計出全天下最好看的小裙子，穿上一起過一輩子——
來她們長大了，姐姐真的成為了名震國內外的時尚設計師，而妹妹卻陷入了戀愛中，忘記了自——和姐姐的約定。
姐姐——傷心，但還是為妹妹設計出了全世界最美麗的婚紗，親——她送到另一個男人——，然——看著她為情掙扎了數十年——
些年——，姐姐不是沒有想過帶妹妹遠走高飛，遠離一切不幸，但她總有這樣——樣的事，妹妹也根本不願意離開，有一次因為誤會兩人甚至差點絕交。
以至于到最——，姐姐連妹妹的最——一面都沒有見到。
「我親——替她穿上婚紗時，做夢也想不到，最——婚紗會變作殮服。」秀眉顰蹙，白瓊垂下眼睫，「我甚至，沒來得及參加她的葬禮。」
故事說到了結局，顧森羽眼眶發熱，偷偷吸了吸鼻子。
他忍不住伸出——，在桌子底下握住了身旁人的。
「我——來想過——多次，如果我有一次，能下定決心帶她離開，或者……」白瓊又笑，「或者我不給她設計出——件全天下最美的婚紗，以她的性格，一定會推遲婚禮。」
「瓊姨，自始至終，都不是您的錯。」簡雲川反——握住——只溫熱的——，捏在掌心——，語氣平靜中暗藏壓抑，「每個人，都要為自——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沒有人能例外。
听完故事——，顧森羽沒再提起他的來意。
白瓊留他們吃晚餐，餐桌上他舌燦蓮花努力活躍氣氛，逗得淡雅如蘭的白瓊都笑意連連，吃過晚飯還留他們住一晚。
顧森羽眼珠子轉到一邊，暗戳戳征求簡小少爺的意見。
白瓊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調侃道︰「怎麼，家——管事的是雲川？」
「才沒有呢！」顧森羽下意識反駁。
簡雲川從善如流︰「是我听他的。」
「原來是這樣。」白瓊會心一笑，「挺好的。」
顧森羽︰……
怎麼感覺這對話走向有點奇怪？
房間還沒收拾出來，白瓊接了一通電話先離開了，兩人——順著長廊往園子的方向走，欣賞夜景順——消消食。
月朗星稀，流水潺潺，顧森羽舒展了一下——肢，忽然又想起下午听到的——個故事。
他的語氣不禁有些惆悵，「要是這世上的人和事，都像今晚的月亮一樣圓滿就好了。」
原書中——少描繪配角們的人——，但當他身處其中才發現，每個人都有自——的故事。
而他今天听的故事——悲傷，故事的主角之一，還是簡雲川的媽媽。
聞言，簡雲川也抬頭望向夜空。
「你……想她嗎？」顧森羽注視著他英俊的側臉，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月色。
「偶爾會。」簡雲川神色平淡，「想她對我笑的時候，想她抱著我的時候。」
「在我的世界——，老人們常說，親人離世——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一直守護著我們。」顧森羽抬——指向夜幕，結果發現星星著實有點稀少。
「——個……今晚星星們都休息了。」他放下——指，盛情邀請道，「改天我們再一起看星星呀。」
「好。」簡雲川應聲，忽然又蹙了蹙眉，「你的世界？」
「啊……」顧森羽這才意識到，自——好像又說漏嘴了。
但這次，他沒打算再隨——說點什麼糊弄過。
「簡雲川。」考慮了幾秒——，顧森羽鄭重地開口叫他的名字。
「嗯。」簡雲川——目光從月亮移到他臉上，「我在。」
月色皎潔，銀光傾瀉一地。
「我……」顧森羽望進他的眼底，目光忐忑，——指也不自覺絞緊了，「我想和你坦白一件……——重要的事。」
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幽沉深邃，和他對視時，總能從中汲取到一種安穩的力量。
「用詞這麼嚴重？」簡雲川輕輕笑了一下。
顧森羽唇角往下垂，神情有點可憐巴巴的，「確實挺嚴重的……」
「過來說。」簡雲川示意他離自——更近一點。
「不，我就站在這——說！」顧森羽拒絕了，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周驟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顧森羽鼓足勇氣一口氣說完，然——耳朵——只能听見自——激烈的心跳聲。
「嗯。」就在他快要——自——的——指絞斷時，簡雲川平靜地應了一聲，「這就是你要坦白的事？」
「啊？」顧森羽睜大了眼楮，語氣遲疑，「你……你是不相信，還是……」
還是覺得他瘋了？
「我以為你要說什麼驚天秘密，嚇了一跳。」簡雲川邁開長腿，走到他面前，「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又怎麼樣？」
顧森羽懵懵地站在原地，一時接不上話。
簡雲川傾身，「就算你不是人，我喜歡的也是你。」
「只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