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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二章 風雨!

熙寧四年十二月份。

監察御史張戩向趙頊上了彈章,彈劾王安石,因為張戩發現有百姓因為要逃募役法自殘身體,因而向趙頊奏請停止募役法這等害民法。

張戩是個很正直的人,少年時候便很老成,是個很早熟的人,從小就不喜歡為了科舉而去讀書, 認為那是很沒有出息的事情,但後來被親大哥張載和父親勸導,才去參加了科舉。

後來中了舉,被外派去了蒲城,代理蒲城知縣,了解到這個大縣百姓性情強悍, 好爭意氣,斗毆、訴訟、偷盜、搶劫行為比起臨縣都要多。

按照一般的做法, 自然是采用嚴苛的法律禁令加以懲治,但張戩畢竟不愛一樣,經過調查,他發現嚴刑峻法是沒有用的。

他覺得,用嚴刑峻法約束人,只能約束一些原本就好的人,但對于一些作奸犯科之徒,他們依然會投機取巧,甚至是變本加厲,越發猖撅。

所以,張戩從治本上下功夫,他開始放寬禁令條例,然後懇切教導, 讓人民理解逞凶使氣違紀、犯法,損人利己, 甚至兩敗俱傷, 正大光明的人決不為此的道理。

有人爭訟到了縣庭,他必根據道理,深入剖析是非曲直、禍福利害, 使人不犯法違令。

他經常召集父老諄諄勸說,讓他們教導子弟讀書明理,自省過失,勤勉奮發,進取向上,羞作下流敗德的事;

又制備「記善薄」,凡百姓有小小的善行,即時予以登載,用以鼓勵人民。

他還彷效兄長任縣令時的做法,捐獻薪俸,具備酒食,于每月的良辰邀請邑之高年,聚會縣衙,嘉勉慰勞,讓他們的子弟陪伴侍奉,以此教導敬老之道。

僅幾個月,很多人深受教育,孝悌禮讓, 風俗大變, 獄訟頓減, 收到了極好的社會效果。

這樣的一個人,對于募役法造成的後果,自然是深惡痛絕的,甚至都沒有去找他的兄長張載好好地商討一下,是不是該用什麼法子調整一下。

張戩上書造成很大的影響。

朝野之間頓時一片嘩然。

因為在很多人眼中看來,這不是尋常的彈劾,因為張戩是張載的胞弟,張載身為變法派的中堅力量,他的親弟弟卻主動抨擊變法,這意味著什麼?

難道是變法派的兩個大老開始有了裂縫?

一時之間,有許多的人趁機上書彈劾王安石,令得王安石十分的狼狽。

在這個過程之中,王安石詫異地發現,以往十分信任他的王安石,竟然也讓他去調整募役法,使其減少擾民。

王安石十分的憤怒,被趙頊敲打之後,憤而選擇了告病不上朝。

崇政殿。

趙頊冷著臉問道︰「王師傅又告病了?」

「是,老奴使人去王府探望,王雱公子說王師傅頭疾復發,無法理政。」

馮懷恩趕緊道。

趙頊的臉色更冷了幾分,帶著引而不發的暴風雨。

「張師傅呢?」

馮懷恩趕緊回道︰「張師傅倒是天天到崗,不過張師傅的身體的確是不太好,老奴有時候與張師傅接觸,身上竟是隱約有藥味,看他臉色,更是相當的差,老奴勸了幾回,說讓他好好地休息,張師傅總是不肯,說是身兼大任,不敢有一日懈怠。」

趙頊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張師傅的確是嘔心瀝血啊,還有靜安,在江陵府是干得真好,還有張御史也是仗義執言……」

趙頊沒有說下去,但馮懷恩卻是听出來了趙頊對王安石的不滿,他心下有些歡喜,馮懷恩對于王安石的跋扈是十分不滿的,尤其是王安石對他們宮人一向不怎麼尊重,早就被人嫉恨著。

馮懷恩趕緊試探道︰「是啊,張御史其人剛正不阿,盡職盡責,也只有他,才敢這般說話啊。」

趙頊點頭感慨道︰「是啊,朕早就听說張御史剛正不阿,許久之前便听說,張御史曾治夏縣,該縣民情號稱「健訟」,難于治理。

他到任後,從不輕易懷疑人們的行為動機,始終抱定勉人向上,與人為善的態度,盡心開導教誨,決不以小恩小惠籠絡,誠懇勸導他們從善去惡、改過自新。

許多愛好訴訟的人受到教育,都謝罪引退,不再橫生枝節、無理取鬧,夏縣的社會秩序變得異常良好。

當靈寶的百姓知道朝廷派出考核官吏治績的使者經過時,圍住使者請求說;「現在夏縣的張公是我們從前的好父母官,懇祈天使憐憫我們百姓,將他調回!」

使者高興地傾听他們的意見,如實向朝廷匯報。

當張戩離開夏縣時,百姓四出遠道相送,交通為之阻斷,無法行走。

父老們說︰「以往許多人認為我們縣的百姓不善良,喜好訴訟。可是自從張公來治理之後,訴訟的事大大減少,幾乎絕跡。只有張公了解和相信我們縣百姓是不喜歡訴訟的啊!」」

趙頊說得很詳細,馮懷恩越听越高興,趙頊對張戩的評價越高,那就說明他對王安石的不滿就越多。

而且從趙頊關注點來看,他贊賞的是張戩抱定勉人向上,與人為善的態度,盡心開導教誨,決不以小恩小惠籠絡,誠懇勸導他們從善去惡、改過自新的治理方式,這與王安石的法治已經是兩條道路了。

趙頊以前崇尚法治,但現在這番話中,卻是有了一些改變,這估計是對王安石已經很不滿了,才會有如此言語。

不過趙頊也就是抱怨一下而已,之後便讓馮懷恩帶著一些東西登王安石的門,請王安石出來繼續主持工作。

至于對于張戩的處理,則是讓他去地方當知州。

這個處置算是對雙方都給了台階。

與王安石來說,張戩算是被貶謫出京了。

與張載來說,則是官家給了面子了,以張戩的官職,若是當真便貶謫出去,給個知縣也就完事了,但趙頊卻是給了一個知州,那不能完全當做是貶謫來看待了。

雙方都給了面子,王安石也就順勢出來了。

只是他的麻煩也就剛剛開始而已。

遠在江陵府的陳宓也听說了這事情,是他的老師張載給他說的。

談起這個事情,張載頗為遺憾,甚至有去國懷鄉的感覺,他說,自從此事之後,王安石便對他有了頗多的警惕之意,有頗多排擠之事,當然之前也是頗為警惕,但近來的動作卻是多了許多。

不過張載也說了,官家對他卻是頗為倚重起來,這大約是你的工作十分卓越的原因,你在江陵府的出色表現,令得官家對于變法也有了不同的看法,朝中的大臣也屢屢談起,說你在江陵府所做的事情,或許才是大宋中興的一條正確的道路。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王相公似乎對你有警惕之意,這也是對我有所警惕的意思吧,不過,為師要告訴你的是,只要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便不怕流言蜚語雲雲。

說起身體,張載卻是頗為樂觀,他說道,身體進來雖然不算太好,但又你請的名醫,身體比起以前,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不過精力上卻終究是有些下降了,但這是自然衰老之相,乃是天意,人力卻是難以阻止的,也不必有什麼擔心的了。

張載說起這個事情,便有告老之意,他說道,進來身體不好,便時常有停下來好好歇歇的想法,想去橫渠建個書院,好好地教書育人好了。

但想起我的弟子你還在為我們的理想而努力,便會責怪自己好逸惡勞了,所以,還是得好好地繼續努力下去,為了我們的理想繼續努力下去。

張載與陳宓的書信往來,有時候並不像師徒,倒像是朋友一般的對話,大約是因為很多時候不是陳宓向張載請教問題,而是張載得向自己的弟子請教問題有關。

尤其是張載在朝中擔任參知政事之後,陳宓也中了舉,涉及到具體的政務方面,有時候陳宓對于政務的見解,張載都得佩服不已。

對于張載的來信,陳宓心中有些擔憂,擔憂有二,一是王安石的態度,二是張載的身體。

雖說陳宓在江陵府干得好,但現在王安石對于趙頊的影響還是很大,若是王安石認為他在江陵府的工作對于新法有影響,到時候王安石若是刻意打擊,那可能會有大問題。

不說別的,就是將陳宓從江陵府調走,派一個王系官員過來,便有可能將大好的局面給攪黃。

二是關于張載的身體。

在歷史上,張載的身體便不算好,現在已經是熙寧五年了,離著他去世的熙寧十年,也不過只剩下區區五年的時間,雖然他已經給張載請了名醫時時看著,幫著調理身體,但有時候天命如此,也是很難避免的。

張載乃是關學的擎天之柱,張載還在參政位置上,關學便是顯學,他便能夠為陳宓陳定這些弟子遮風避雨,便比如陳宓在江陵府做的事情,雖說有趙頊關照的意思,但主要還是張載保駕護航著呢。

陳宓在江陵府對大戶動手,雖然做得滴水不露,將大戶通匪的證據都給落實了,但砍下的首級壘成的京觀,卻是實實在在的,對于大宋來說,這般做法著實酷吏作風。

這般作風,若是換了一般人,被人在朝中彈劾,早就丟了官了,但陳宓卻是依然以通判攝政,在江陵府穩如泰山,朝中的風雨竟然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波及過來。

這自然是張載的功勞。

不過這些事情陳宓卻是唯有擔憂,但卻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王安石會不會對江陵府這邊的局面又意見,這不取決與陳宓,而是會有人用江陵府的成績去抨擊新法。

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果不其然,很快朝中便有消息傳來,說是司馬光上書趙頊,說他對于江陵府的成績十分欣賞,認為江陵府才是大宋中興希望,江陵府的模式比起新法不知道要勝出多少,希望趙頊放棄新法,而是以江陵府的模式作為以後的發展模式。

司馬光的上書頓時引起朝廷轟動,諸多的官員將目光放到江陵府上來,果然,當他們研究江陵府的時候,他們驚訝地發現,江陵府竟然興旺發達到了這等地步!

汴京的京朝官們的消息十分的靈通,而且渠道各有不同,有些是通過官員的朋友,比如說有同年在荊湖北路的,去信了解一番,也是可以了解到一些皮毛的。

而有些更是別出機杼,直接找到自家的管家,將涉及到江陵府的管事給找過來,這些管事們在江陵府做生意,自然會了解一些更加深入的東西。

這些官員實際上還真的了解到更多的東西,畢竟管事們做的是生意,是更加貼近江陵府的變化本質的。

江陵府翻天覆地的變化,實質上是經濟的問題,如果僅僅從政治上去理解,肯定是不全面的,但如果從經濟上去了解,才是更加接近原貌的。

通過管事們了解江陵府變化的官員們,在了解之後,在震驚的同時,第一想法便是趕緊加緊對江陵府進行投資,很明顯,江陵府已經是成為大宋朝的第三個經濟重鎮了,而且是最有潛力的一個。

大宋朝原本有南北兩個經濟重鎮,北方的自然是汴京城,南方的自然是杭州,但現在汴京因為市易法肆虐,目前看來已經不太適合做生意了,至少暫時不適合。

至于杭州,那里是經商的天堂,但由于先行者太多,想要再擠進去不太容易,競爭實在是太大了。

但是這江陵府卻是一塊新的寶地,現在還在快速地發展之中,這個時候切入進去,一定可以打開一片新天地來的!

但這只是一些官員的想法,更多官員的想法,尤其是保守派的中堅官員們,他們的第一想法是大喜過望,因為這是一個打擊新法的最好工具!

司馬光便是出于這個想法,他上書的目的也是如此,也的確是實實在在地給了王安石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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