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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煤場!

蘇老鴇在院中浣洗,心中只覺得空落落的,只能一邊洗著衣服,一邊惡狠狠地咒罵,罵著罵著又落下淚來,正哭得傷心處,忽而有人問道︰「這位婆婆,請問此處是蘇娘子的所在麼?」

婆婆?

蘇老鴇詫異地抬起頭來,眼前一個身著藍色衣服的年輕人,倒是有幾分故作文雅,但一眼就看出是個跑腿的下人,蘇老鴇心中的怒火頓時勃然而起︰「你才是婆婆,老娘不過三十許年紀,怎麼就成了婆婆,這麼會說話就少說幾句啊~」

年輕人被蘇老鴇突然的怒火給嚇退了幾步,回過身來,趕緊作揖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這位小娘子,在下秦大步,請問此處可是蘇娘子所居之處?」

蘇老鴇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卻不料吹出一團鼻涕泡,一時間煞是尷尬。

秦大步憋住笑。

蘇老鴇怒極︰「是又怎麼樣!」

秦大步道︰「我家郎君想請蘇小娘子過府一敘,還請小娘子引薦一下。」

老鴇想起遠走高飛的蘇念卿,怒火更熾,高聲吼道︰「她已經死掉啦!」

秦大步吃了一驚︰「死掉了,好好的人怎麼突然就死掉了,她是怎麼死的?」

蘇老鴇氣話連出︰「怎麼死掉的,當然是我打死的,那丫頭不孝順,打死……」

「砰!」

秦大步一拳頭將蘇老鴇的浣洗盆給打穿了。

「……就是說說笑而已,那丫頭自己贖身從良啦。」

蘇老鴇露出笑容溫聲道。

秦大步將打穿的浣洗盆默默地放在地上,沉默了一會道︰「那她現在哪里?」

蘇老鴇搖搖頭道︰「這個就不知道了,從良的女子,一般都是為了月兌離這歡場,自然不想讓他人知道,我只管收錢,錢到位了,她愛去哪里去哪里。」

秦大步點點頭︰「好叫小娘子知道,我家主人是陳靜安,因為蘇小卿蘇小娘子在危急之際報信,這才讓我家主人月兌離險境,我家主人非常感恩。

此次來,是我家主人想要好好感謝蘇小娘子,如果您知道蘇小娘子在何處,必有酬謝。」

听聞秦大步如此說道,蘇老鴇倒是臉色漸漸有些詫異︰「倒不是我欺騙于你,那小丫頭連著一個叫香椿的小丫頭,兩人一起去了杭州,至于在杭州何處,那就真的不知道了。」

秦大步聞言倒是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足有五兩模樣,遞給了蘇老鴇︰「如此多謝小娘子了,以後若是有蘇小娘子的下落處,煩請小娘子告知一聲,到時候必有重謝!」

說著秦大步便走了。

看著秦大步的背影,蘇老鴇嘀咕了一聲︰「還算是知恩圖報,倒是不枉那沒良心的冒死相救!」

秦大步回了陳府,與陳宓說了這事,陳宓倒是嘖嘖稱贊︰「是個奇女子,不過既然她已經贖身從良,想必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去處,這個恩只能有機會再報了。」

此事便不再提。

陳宓也將其放在了一邊,他也沒有心思去尋根究底了,因為他很忙。

張載當了知制誥一職,便得天天上朝點卯去,點了卯又需去中書省坐班,每日也是忙忙碌碌的,但對于陳宓兩兄弟的學業卻是不放松的,每夜回來,先要檢查作業,吃了飯之後,再授課一時辰,還得布置第二天的功課。

陳定最近倒是能夠專心讀書了,有了文蘭姐,他倒是第一個被解放了出來,家里的事情有文蘭擔著,他便專心讀書了。

至于陳宓卻忙碌了起來,每日爭分奪秒完成張載布置的作業,這是雷打不動必須完成的,完成之後,才能夠去做所謂的經營,有時候即便是宴清平有事情來請教,也得等陳宓完成作業之後才能夠去聊一聊。

楊玉容每日都會來,但也只敢呆一小會,生怕影響陳宓的學業,因為陳宓看起來真的是忙極了,早上過來,陳宓如同趕命一般寫作業,中午過來,陳宓得強打精神與她聊天——那是每天起太早讀書做作業的後遺癥。

楊玉容不忍心讓陳宓那麼疲憊,便下午過來,但下午過來,也是看到忙碌無比的陳宓,一會是秦大步過來談籌辦雞蛋灌餅店的事情,一會是盧仲文過來談事情,一會是宴清平過來問生意上的事情,一會是盧伯蘊過來問出版社的事情,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讀書人過來拜訪,少不得也得應付一番。

于是楊玉容與陳宓相處的時間便大大的縮水了,她心里感覺到委屈,但卻也只能如此,她雖然是大喇喇地,但也知道,如果女孩子耽誤男人在事業上的進取,這樣的女孩子是沒有婦德的。

雖然說她依靠父親的寵愛,強行讓父親承認她與陳宓的關系,但陳宓若是沒有身份,到時候正式提親的話,雖然有張載的關系,不至于受刁難,但總是不算太完美。

于是,便只能忍著了。

她倒是不知道,陳宓之所以這麼忙碌,自然是因為內心存在著緊迫感。

正月過後,王安石拜為參知政事,于是制置三司條例司的提議便不絕于耳了,張載經常在授課之後,與兄弟兩個講一講朝堂中的事情,說是提前給他們熟悉一下朝政,實際上有時候是他知道陳宓想要知道那些事情。

根據張載所說,經歷過一番又一番的拉扯,王安石的提議已經被趙頊重視了,也發了話在討論這個事情了,雖然有朝臣在極力反對,但大勢已經偏向王安石了。

陳宓當然知道制置三司條例司這個未來的權力糾結而成的龐然大物已經是快要被組建起來了,所以他心下自然會有緊迫感。

制置三司條例司都能夠通過,那麼相比起來,銀行可能就是一個添頭罷了,大家的目光都是放在制置三司條例司這樣還沒有籌建便可以預料到的龐然大物,而銀行估計就是一個不入流的,甚至都夠不上編制的小機構罷了。

但對于真正的金融業從業者來說,那可是真正的香餑餑,陳宓可不確定王安石會不會有這樣的人去投奔。

如果讓王安石先收歸手下了,以後想要再拿過來就難了。

所以,必須趕在之前將自己的能力展現出來,讓趙頊看到,或者說,用某些利益去和趙頊將其交換過來。

「走,去城南。」

陳宓吩咐道。

大步趕緊準備車駕,這段時間他學了如何御馬,當然沒有駕校,就是宴清平那邊的車夫教的,教會之後,宴清平便送了一輛馬車給陳宓,說是出行沒有馬車大大地不便。

陳宓自然是不會客氣的,既然與宴家合作,這些便只是小事爾。

從東華街到城南,相當于是穿越整個汴京城。

正月已經過了,可天氣卻是沒有暖和起來的跡象,有時候馬車的簾子被風一吹,便有冷風鑽進來。

從縫隙里望出去,汴京城中無所事事的流民愈加多了起來,有時候從街道看進去,有被凍得硬邦邦的尸體,衣服早就被寒冷的流民給剝掉了。

有開封府的衙役帶著人推著車將尸體扔上車拉走,路上有人見了,也不過是冷漠地看上一眼。

遠處沒有化盡的雪堆上,還殘留著汴京城狂歡留下來的煙花炮竹以及春聯燈籠等紙屑竹節。谷

寒冷的天氣,對于某些人是美好的回憶,對于某些人,則是過不去的定格,他們的歲月,永遠停格在了這個寒冷的冬天。

陳宓的臉上也沒有同情,只有深深地悲哀,他見過很多的尸體,還親手將人變成尸體,從衢州到汴京城,一路迢迢千里,陳定隨身的扁擔都變得血跡斑斑。

繁榮的汴京城總是讓人忘記大宋朝的底層是多麼的殘酷。

一路穿過汴京城抵達城南煤場。

汴京城一百多萬人,如果是砍樹做飯取暖,多大的山林都要被砍伐殆盡,所以自唐末開始,汴京城便以煤為主要的燃料了。

既然以煤為主,那麼家家戶戶都需要購買煤,如果只設一處,那也是不合理的,城南這一處也僅僅是多處煤場中的一處。

原因主要是在大中祥符的時候,有一年冬太冷,煤炭緊缺,大家都趕著去買,沒想到人太多了,最後形成了人踩人的現象,死了好些個人,于是朝廷趕緊設多處煤場,城南這處煤場也是那時候設置了,而且也分賣給一些私人的煤場,以分散一下人流。

但城南煤場卻是汴京城三大煤場之一,主要以存儲煤炭、對煤進行收稅的功能為主。

陳宓到達的時候,頓時看到了十分壯觀的景象,煤場里面的煤堆積如山,外面多處零售的攤位,百姓拿著口袋、挑著擔子、推著雞公車來買,喧鬧沖天。

陳宓只是駐足片刻,便往煤場一側走去,那便是宴清平盤下來的大片空地。

原本那里是一個地主家的地,收成之後本打算種植冬小麥的,沒想到結了冰,種子種下去也要死掉的,干脆只能空著。

宴清平去溝通租了下來,一開始人家地主嫌棄煤炭會髒了土地,明年不好耕種,宴清平請教了陳宓之後,干脆租了個十年的時間,錢自然是給夠了的。

上一次來看的時候,那一大片的空地還是白茫茫的一片積雪,但這次進去,卻是成片的烏黑黑的煤餅,有上千號人熱火朝天的干活,有人用車推了從河里挖來的稀泥、有的人去惠民河取水、有的人和泥、有的人則是用制煤模具印煤餅,動作頗為利索。

宴清平看到陳宓過來,趕緊湊過來搭話︰「靜安,你怎麼過來了,這地方髒,你讀書人來這干嘛?」

陳宓笑道︰「我過來看看,怎麼樣?」

宴清平笑道︰「你看嘛,其實挺簡單的,這些人看看就能上手了,這一大片就是半天的成果,現在天冷又干,估計明天這些煤餅就該全部干了,那邊是倉庫,這邊干了就可以壘起來,又可以印煤餅了。」

陳宓笑著點點頭︰「煤爐呢?」

宴清平道︰「煤爐也是類似,現在已經印了許多的爐子出來,晾干之後就可以進窯了。

我讓他們新建了十幾個火窯,每個窯洞可以出兩百爐子,日夜不息,每天可以出上兩三千個爐子,前期來說應該是夠了。」

陳宓點點頭︰「嗯,盡快,這幾天煤餅多印,爐子多燒制,對了,我讓你挑選的一批機靈的漢子呢?」

宴清平趕緊拍了拍掌,大聲道︰「昨天選中的人都出來。」

宴清平話音剛落,那辛勤干活的人中就呼啦跑出上百人來,亂糟糟的跑了過來,秦大步一看頓時皺眉︰「排隊,都給我好好排起隊來。」

那些人不愧是挑選出來的,從一開始陳宓進來,他們便在暗暗觀察了,看到宴清平對著小郎君的態度,便知道這小郎君必定是幕後的東家。

他們跑過來,听到這個郎君身邊的隨從喊話排隊,雖然不太明白,但已經意會到要好好地保持秩序,頓時停下腳步,相互之間想要竭力保持隊形,但沒有經歷過隊列訓練,卻是排得歪歪扭扭的。

陳宓見了心下有些好笑,但也暗暗點頭,這些人倒都是機靈的性子,理解能力的確是挺不錯的。

陳宓抬起手壓了壓,頓時百來號人安靜了下來,齊齊看著他。

陳宓笑道︰「你們一定很詫異你們被挑出來干什麼,不知道也無所謂,我現在與你們說清楚,我要你們做的一件事情便是賣東西,賣的東西便是你們印的這些煤餅。

你們可能覺得在這里印煤餅也輕松,每天也能夠掙上幾十文,東西卻是不好賣,要是一個也賣不出去,豈不是一文錢也沒有?」

陳宓看到有些人的臉上滿是贊同,笑了笑道︰「富貴險中求,這煤餅啊,是這汴京城的頭一份,我可以和你們保證,這些絕對能夠賣出去,而且會非常熱銷,明天,我會在這煤場旁邊示範,告訴你們怎麼賣這煤餅,怎麼賣明天再說,現在要說的是你們買煤餅的收益幾何!」

陳宓看到大多數人的臉上露出期待,笑了笑繼續道︰「……這些煤餅啊,一個三文錢,你們能夠賣出十個,便可以從中抽一文錢,能夠賣出百個,便有十文錢,能夠賣出千個,便有百文錢,明白了嗎?」

此話一出,人群頓時有些騷亂。

有人大膽喊道︰「若是能夠賣出萬個,豈不是能夠拿一貫錢?」

陳宓笑道︰「那是自然,而且啊,一萬個煤餅,你們需要賣幾家人知道嗎?」

那些人紛紛搖頭。

陳宓道︰「這麼算吧,如果一家五口人,他們要取暖、要燒飯,要燒水,那麼一天下來,四五個煤餅是要的,他們至少會買一個月的煤餅存著,那就是一兩百個,也就是說,一萬個煤餅,你們只需要賣夠五十戶人家就可以掙到一貫錢,若是遇到大戶人家,可能兩戶就可以賣夠一萬個了!」

人群頓時嘩然,連附近正在干活的人都有人跑過來問︰「我們可以加入嗎?」

陳宓笑著點頭︰「可以加入,不過我有一個建議啊,我建議你們最好是幾個人組成一個隊伍。

因為煤餅比較重,你們若是一個人,是搬不了多少的,若是有好些個人,則是有的人負責賣,有些人負責搬,這樣就方便多了。

至于收益怎麼分,你們可以自己商量,煤場不管那些,煤場只管給你們出貨,你們賣一千個,就只需給煤場二千九百文,剩下的一百文就是你們的,明白麼?」

有些人臉上還有些蒙,但有些人已經露出驚喜之色,還有人大聲問道︰「這個郎君,我們向您拿貨,需要先給錢嗎?」

陳宓搖搖頭道︰「你們哪里來的錢,當然是你們拿貨我就給。」

有人壯著膽道︰「郎君不怕我們把貨拿了就跑了麼?」

陳宓哈哈一笑︰「且不說你們能夠拿走多少煤餅,就說你們也不是那麼短視的人啊,你們十個人,搬走一萬個了不得了吧,一萬個煤餅也就值三十貫錢,可是三十貫錢,可能你們只需要十天的時間就能夠掙到了,為什麼不留下來掙更多的三十貫錢呢,你們傻還是我傻?」

「哈哈哈哈!」

陳宓這番話,頓時讓這些苦哈哈的流民大笑起來。

陳宓又壓了壓手,他們馬上安靜了下來︰「明天我給你們展示一下,看看這賣煤餅究竟有多麼的簡單,你們又如何能夠賣出第一個一萬餅,如何掙到第一貫錢。

現在你們要做的是,快點去印煤餅,印得越多,可以賣的也就越多,別到時候買的人很多,卻沒有足夠的煤餅可以賣了,到時候你們看著黃橙橙的銅板不能掙,那該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啊!」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

「還有,你們可以先行組隊了,我建議先是五六個人為一組,等賣開了需要人,再招募更多的人,這樣便可以不擔心掙不到錢的問題。」

說著陳宓便揮揮手讓他們趕緊去印煤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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