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牢房大門,寧誠吸了一口久違的清新空氣,雖說在里面總共也才待了一天一夜,但卻莫名給人一種劫後余生之感。
「寧書吏,縣丞大人有請。」範文山站在遠處招手。
寧誠無奈轉頭朝李清焰笑笑︰「你先回去吧。」
「我先去燒水,等你回來洗個澡去去晦氣。」
李清焰回答得格外自然,連寧誠都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自己跟這姑娘結婚了?還沒有吧?
跟著範文山來至縣衙後院,寧誠再次見到了那位平易近人的縣丞大人。
「小寧來啦?先坐,茶馬上就好。」王彥慶一邊親自泡茶,一邊招呼寧誠坐下,仿佛前晚發生的事全是虛幻。
茶好,王彥慶親手給寧誠倒了一杯,滿是愧色道︰「我誤信了老洪,讓小寧你受了委屈,這一杯就當是給你賠不是了。」
「縣丞大人言重了,要說錯也是錯在老洪,您跟我一樣也是受害人。」寧誠正色道。
「話是這麼說的,但總歸有失察之責啊,好在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要不然我得內疚一輩子。」
王彥慶姿態擺得相當到位,而後貌似不經意的提道︰「听說林典史也去看你了?」
「是,來了兩回。」寧誠故作謹慎道。
「哦?都聊了些什麼?」王彥慶隨口問道。
寧誠回憶了一下,略顯為難的如實相告︰「他來主要是警告我,讓我跟李清焰姑娘保持距離,他還特意在清兒面前說什麼救了我一命,還打賭能讓我從牢房月兌身。」
王彥慶眼中精光一閃,面上卻失笑道︰「呵呵,年輕人嘛,在姑娘面前爭爭風吃吃醋,很正常。」
寧誠一臉赧然。
「小寧啊,不管怎麼說這次你是受了委屈的,有什麼要求可以跟我提,能滿足的我一定滿足。」王彥慶拍著寧誠肩膀道︰「年輕一輩我最欣賞的就是你,放心,我這個做上級的,不會讓自己人寒心的。」
「我……」寧誠貌似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道︰「我能不能離開禮房?」
「離開禮房?也好,出了這樣的事情,同僚關系確實不好相處。」王彥慶從善如流,征詢道︰「那你想去哪一房呢?」
「我想去刑房。」寧誠這話說出口,面上裝著無比忐忑,心下其實穩如老狗。
王彥慶一定會答應,因為來這里之前他已經給自己調動了位置,下一步就是平調刑房。
果不其然,王彥慶只是沉吟了片刻便點頭答應︰「也好,刑房如今人手短缺,正好需要你這樣的新鮮血液。」
「多謝縣丞大人!」寧誠連忙一臉激動的起身行禮。
王彥慶哈哈一笑︰「都說了是自己人,客氣什麼!以後有事可以隨時找我匯報,尤其是跟林典史有關的事情,你多留意。」
「是,屬下明白。」寧誠當場應諾。
等寧誠再次提了半斤好茶離開,王彥慶眼神卻是明暗不定,隨口問道︰「你們覺得如何?」
範文山從隔壁廂房走出︰「一言一行都很正常,至于他說的內容,跟我打探到的情況也基本吻合,可以排除他是林絕內應的可能性。」
一旁道士跟著道︰「以貧道觀測,此子跟那位典史大人氣場不合,確實不是一路人。」
王彥慶點點頭︰「既然如此就先留著吧,他跟林絕不是情敵麼,以後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現在的問題是林絕得寸進尺,本縣丞該當如何?」
範文山眼神一厲︰「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後街,寧誠遠遠看著一個十歲的小姑娘跟一條半人高的惡犬對峙,中間是掉在地上的一截排骨,雙方互不退讓,場面一時間很是有些劍拔弩張。
寧誠連忙快步上前。
這條惡犬最近已經咬了不少人,在這一帶頗有名氣,別說一個小姑娘,就是成年人都不敢招惹。
還沒等他走到,便見小姑娘如絕世高手般緩緩上前一步,惡犬低吼著同樣迎上,一場曠世之戰眼看就要爆發,結果,小姑娘從背後掏出來一把血淋淋的剔骨刀。
惡犬瞬間敗退。
寧誠一頭黑線的看著小姑娘撿起那截排骨,見左右無人,小心翼翼的將排骨擦了擦,然後放回到身後的肉鋪繼續售賣。
「我是不是應該當沒看見?」寧誠無奈出聲。
小姑娘轉過臉來,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仍然被那一副凶惡吃人的眼神嚇得後退一步,尤其這貨手上還拎了把剔骨刀,寧誠算是體會到剛剛那條狗的心情了。
別說一條狗,他這個九品天命的帝王路徑者都想逃啊。
「我也沒說要繼續賣,留著自己吃不行啊?」小姑娘吐了吐舌頭,雖然與生俱來的凶惡眼神還是有些嚇人,不過整體氣質倒是正常了許多,尤其在扔掉剔骨刀之後。
她叫杜三娘,今年十歲,這家肉鋪老板的小女兒。
尋常人家十歲的孩子仍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她卻已早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擔,無他,家里就一個癱瘓在床的老爹,身為頂梁柱的姐姐前陣子又失蹤了,只能她自己出來撐起這家肉鋪。
畢竟,這是她家唯一的經濟來源了。
寧誠笑笑︰「兩斤五花肉,兩斤排骨。」
「早給你準備好了。」小姑娘白了他一眼,隨手從身後拿過早已收拾好的五花肉和排骨。
寧誠笑著遞過銀子,他雖然自己不開火,倒是經常提著肉去李家蹭飯,一來二去便成了這家肉鋪的老主顧。
不過,拎到手上才發現多了一掛小腸,不由咦了一聲。
「咦什麼?不是老規矩麼?」小姑娘眨眨眼楮,以前她姐姐還在的時候,每次都會多送一掛小腸,這玩意兒除了寧誠還真沒什麼人愛吃,本地人可沒這個習慣。
「嗯,謝啦。」寧誠不由想起那個愛笑的姑娘,心下微微慨嘆。
「你說……」杜三娘天生凶惡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彷徨,還有些無助︰「我姐姐還能回來嗎?」
「會的吧。」寧誠回答。
雖然非親非故,關系也說不上有多特殊,但那個愛笑姑娘失蹤的那一天,正是他下定決心要扳倒王彥慶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