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一時間，邱培林愣住了。
要說邱培林絕對算是個極有原則極有底線的 人，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讓他做不出那種違背自己原則的事情，所以在出了這檔子事兒之後，魄力十足的道歉並且主動終止侵權的行為。
但是在邱培林看來，自己跟電話另一頭的趙炳光，其實並沒有任何交情存在。
沒有交情就談不上偏向，更談不上照顧。
可偏偏現在對方電話打過來了，要給自己貼牌加工訂單。
作為一個釣竿廠，什麼最重要？
有人說是原創的研發設計，有人說是高超的品控，還有人說是契約精神。
這些都對，但最重要的，還是訂單！
有了持續的訂單，工廠就有了利潤來源，有了錢，才能支持各種研發設計售後履約等一系列的行為。
現在，展會退出了，招商中斷。
結果訂單卻自己找上了門，這讓已經做好了艱苦一段時間的邱培林此刻依然難以置信。
「怎麼？有什麼顧慮嗎？听你的語氣，有別的問題？」趙炳光繼續問道。
「沒！沒問題！我們工廠生產車間里全套設備都非常齊全，工人也都是十多年從業經驗的老師傅！保證高標準嚴要求的完成訂單！」邱培林電話里一通承諾。
「那，等展會結束了，我再去趟威海，跟你當面聊？」
「不用，你把落腳的賓館位置告訴我，我到了下一個服務區掉頭，最快趕回去！」
不愧是退伍軍人出身，邱培林短短幾句話就體現出了極高的執行力。
「那行吧，我把地址短信發給你！」
「好！」
……
很快，通話結束了。
邱培林看了一眼電話，又扭頭看了一眼同車的其他員工。強裝鎮定的從兜里掏出一支煙，打開副駕駛的車窗玻璃就大口抽了起來。
他需要冷靜一下，這種前一秒還在盤算如何讓工廠活下去，下一秒就有轉機的事情讓他整個人都充滿一種不真實感。
「老大，咱們接到了新訂單？」此刻主駕駛室膽子最大的小周張嘴問道。
邱培林重重的吐出一口煙說道︰「對！前面最近的服務區掉頭，咱們回梅江！
名揚天下釣具公司那邊的趙總要給咱們釣竿貼牌的訂單!這下工廠的生存問題解決了！」
「哇！」
「哈哈，真好！」
「太棒了！」
……
大面包上五六個員工，都自發的驚呼起來。
他們不管年齡大小，都跟著邱培林這個廠長干了好多年了，邱總可能對經營釣竿廠不是那麼擅長，但他對待員工非常好。
以前都是生產一些走量的低端貨色利潤微薄，想著轉型才花幾十萬買下了黑坑釣竿的東西，結果卻被人坑了。
如果沒有老趙這通電話，邱培林甚至都在考慮抵押房產維持工廠的運行順帶打追責的官司了。
現在好了，公司發展又看到了新的出路！
當天晚上八點多，車子按照趙炳光給的地址開到了賓館的樓下。
老邱給趙炳光打了個電話，很快老趙跟張揚倆人下樓迎了上來。
「還沒吃飯吧？走，找個地兒吃點去！我請客！」老趙非常熱情的跟對方握手，隨後提議道。
「趙總你這通電話可算幫了我大忙了！算我的，走，咱們喝點！」邱培林同樣笑著爽朗的說道。
「這個點了，那就隨便找個小館子吧！」
「就這麼定了！」
很快，老趙跟張揚開著一台車，跟在邱培林的車子後面，在周圍街道上轉悠起來，最終在一家還在營業的小飯店門口停了下來。
「趙總，能喝酒吧？今天晚上高興，必須要跟你喝點！看看吃點啥，隨便招呼！」邱培林指著菜單客氣道。
趙炳光微微一笑︰「喝點就喝點！」
很快邱培林就點好了菜，為了談事兒方便，特意分成了兩桌，同行的參展員工盡數都在，坐了堂廳里的一張大桌，而老趙跟邱培林還有張揚，選了個靠窗的四人卡座。
這個點了，店里後廚也不忙，很快熱乎乎的炒菜就開始上桌了，邱培林從櫃台上拎了兩瓶牛二過來直接全都打開。
「小帥哥，你喝點啥？」在開酒的同時，邱培林也注意到了張揚，很客氣的隨口問了一句。
張揚咧嘴笑笑︰「我也來點白的，您坐著，我自己去拿就好！」說完這話，張揚就起身去了櫃台，又拿了一瓶牛二過來。
這一招不動聲色的反客為主，讓邱培林有點意外。
在邱培林的慣性思維里，以為張揚只是公司一個管理層的年輕主播而已，沒想更多，畢竟白天在展廳見面的時候，他就在開直播。
今晚上這酒局，面前的年輕人充當的應該是司機兼職助理類的角色。
「哈哈，邱總看走眼了吧？小張可不是我們公司的普通員工！這是我的合伙人，嚴格點說，他的股份比我多，是我的老板！
實話跟你講，訂單給你們的事兒，就是張揚提出來的！」老趙恰到好處的插了一嘴，給對方介紹起張揚的情況來。
「哦？這麼年輕的合伙人？怪不得正哥中午的時候他出頭表態呢！」
邱培林听到老趙的介紹之後，再次看了幾眼正拿著酒瓶過來的張揚。
張揚也不含湖，直接把瓶蓋打開，一瓶牛二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正式認識一下吧！我叫張揚！公司是我跟趙大哥合伙搞得！平常都是他在管，我是個甩手掌櫃，只負責直播跟自媒體運營周邊的工作！」
張揚很正式的跟邱培林握手，說話語氣跟肢體動作極為老練，哪還有年輕人參加這種生人社交的局促跟稚女敕。
「是我眼拙了！待會我自罰一杯！感謝張總給的機會！生產訂單的事兒，我肯定親自把關，絕對不出任何問題！」邱培林重重的攥緊了張揚的手。
邱培林的手掌很寬闊也很溫暖，從手感上似乎都能感受到這個中年漢子的坦誠跟熱情。
張揚咧嘴笑笑，打趣的說道︰「您手勁兒真大，都趕上我家老爺子了！」
「哈哈，早些年當兵，後來退伍了自己創業，活兒沒少干，不像你的手，應該沒怎麼干過重體力勞動！」邱培林一邊松手，一邊笑呵呵的解釋。
張揚點點頭︰「對的，我讀書時候成績不好，高中畢業了就沒繼續讀，後來開了漁具店，再後來合伙搞漁具公司！大半時間都用在釣魚上了！」
「這麼年輕就能做這麼大的公司，後生可畏呀！比我這個大老粗強！」
「您謙虛了，做事兒簡單，做人難，像今天展廳的事兒，不是隨便誰都有這個魄力道歉退出的！向您學習！」
……
簡單的寒暄過後，很快三個人就熟絡起來，服務員開始上菜，三個人酒杯倒滿，很快就滋 了一大口。
酒水入口，一股暖流從心窩升騰起來，仨人也逐漸進入了狀態。
東拉西扯閑聊的功夫，很快一杯二兩半的白酒就喝完了，再次倒滿，繼續。
直到兩杯酒下肚，張揚感覺氣氛鋪墊的差不多了，這才找準機會，聊起了正事兒。
「不知道邱大哥對釣竿廠這邊後續發展，有什麼好的想法嗎？您覺得，咱們以什麼樣的方式合作，更加合適？」
話音剛落，坐在旁邊的老趙嘴角就很自然的微微翹起。
張揚的脾氣老趙太熟悉了，扯到這里絕對不是話趕話不過腦子的行為，就是不知道張揚這家伙又有什麼鬼主意。
「新的合作方式？趙總電話里不是說給生產訂單，我們幫你們公司貼牌生產嗎？」
听到張揚的話，邱培林也有點沒反應過來，不知道張揚腦瓜子里到底想啥。
張揚咧嘴笑笑︰「貼牌代加工，只是最淺顯的合作方式！想要快速發展，單單這麼來定位兩個工廠的關系，好像有點單薄呀！」
「額，那張老弟你想怎麼做？我是個粗人，雖然硬著頭皮創業搞了現在的工廠，但工廠發展一直很緩慢，論思維跟經商的眼光，遠不及你跟趙總！」
張揚笑著舉杯，三個人又抿了一口，酒喝完，張揚繼續說道︰「剛才在進飯店門口之後，我一直在觀察邱大哥的言行舉止，連手下忌口你都知道，看得出來，你對手下的員工都非常好，是個合格的領頭人。
本來其實很簡單的，就是投桃報李，搞個貼牌訂單簽約就好，但是現在我有新的想法！
這麼說吧，我們公司目前業務模式非常成熟，資金也非常充足，隨著產品線擴張跟出貨量的擴大，將來肯定是要投產自己的魚竿生產線的。
我個人覺得，專業的事情要找專業的人去做才合適，與其到處踫壁從頭模索，不如找合適的專業人選去合作！
合作伙伴的話，業務能力差點可以慢慢學習，但是人品一定要過硬。
白天的事兒您做決定的時候眉頭都不眨，而我自認為自己做不到，您的品行值得我學習！
剛才听您說，工廠這邊的效益一直不算太理想，不知道有沒有考慮過，您帶著工廠所有資產跟員工，加入我們名揚天下公司？
以工廠資產作價入股也行，現金收購也行，工廠的訂單生產還是由您全權負責，我跟趙總這邊不參與任何實際管理事務！
同時，公司可以注入資金，吸納行業人才，然後把以前相對弱勢的釣竿研發等都做起來！」
听完這話，老趙心里咯 一下子。
張揚這家伙膽子太肥了，竟然動起了收編邱培林的心思。
再看邱培林，臉上表情更豐富了，只是個見了幾次面的年輕小伙，張口竟然就要收購自己的工廠，而且給出的條件極為寬松。
「如果我拒絕呢？是不是就拿不到你們的訂單了？」邱培林沒有急著答應，而是反問了一句。
張揚笑著搖搖頭︰「那倒不會，我們公司不是趁火打劫的公司！就算你拒絕，訂單還是會給你們的，條件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之所以有點冒昧的提收購或者入股，圖的是您這個人，不是所謂的設備跟員工！
目前國內釣竿生產的工藝很成熟，有錢想搞的話，並不難！無非就是上幾套設備，然後挖幾個技術員而已。
我一直認為，想要做大事兒，總要團結那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才能走的更遠。」
不知道是張揚嘴里提到的圖您這個人還是志同道合哪個字眼觸動了邱培林，沾了酒的老邱听完這番話，竟然生出了對方是自己知己的感覺。
邱培林略作猶豫，鄭重的說︰「事關工廠幾十口子人的生計問題，這事兒我現在沒法立刻答應你！
但是我會慎重考慮，回去會跟我家那口子商量，如果有結果了，會第一時間聯系你！」
「行！那就等邱大哥的好消息了！來，咱們再喝一口！」張揚再次端起了手中的酒杯。
聊完了正事兒，接下來的聊天就變得隨意了許多。
通過閑聊，張揚知道了邱培林曾經在某部隊服役過八年，也知道了他的工廠里，除了正常員工之外，還雇佣了好幾個有殘疾的工人，在邱培林的廠里上班，是周圍唯一一個足額繳納五險一金的工廠等。
零零碎碎的信息在張揚的腦海里拼湊出一個負責任，講規矩，有底線，有社會責任感的中年創業者的形象。
一頓飯吃完，三瓶一斤裝的牛二全都見了底，老邱酒量非常好，喝完一斤酒依然眼神清明，但是張揚就略差一點了，腦袋有點迷湖，明顯有點醉意了。
吃飽喝足，眾人結賬離開了餐館，而邱培林則帶著團隊其他人，重新找地方落腳，休息一晚明天再往回趕。
目送邱培林的車子離去，還在等王岩開車過來接的張揚很默契的掏出煙來遞給老趙一根。
「臨時起意，就想著收為己用，也沒提前跟你商量！」張揚一邊掏出火機給老趙點火一邊說道。
老趙捂著火點燃香煙抽了一口，咧嘴笑笑︰「你這家伙，也不知道腦瓜子是咋長的！我都沒想到收編邱培林這一步！
這人人品沒問題，如果他願意加入，我沒任何意見！」
「嘿嘿，我就知道您肯定能答應！」
一老一少，寥寥幾句話，默契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