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尋知道，群演工資其實並不高。
別看娛樂圈明星動不動幾千萬片酬，那是頭部藝人，群演作為最底層，沒身份，沒地位，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拿的也不是片酬，叫日薪，而且少得可憐。
一天五六十塊錢，還不如餐廳洗碗工資高。
肯吃苦的，跑炸點，當替身挨打，挨揍，冬天下水，夏天披鎧甲，一個月四五千差不多是群演天花板了。
吳驚開三百一天，絕對是群演里最高價。
可見天氣有多熱。
「不開高價沒辦法。」說著話，吳驚又是一頭汗，摟起衣角往臉上抹︰「冬天和夏天群演很少，咱們這又是夏天中的夏天。」
「說到底還是能吃苦的太少，大部分群演都是一時沖動跑出來體驗生活的，橫店那邊一個出租屋半年能換七八茬主人。」
干群演的就兩種人，一種不想工作混日子的，一種懷著明星夢入行的。
兩者中大部分人都堅持不下來。
群演太苦了。
影視圈這麼多年，跑龍套跑成大明星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功成名就的這些人付出的汗水和艱辛不是坐在出租屋，吃著泡面，喊幾句加油就能體會到的。
林尋掃了一眼片場，問道︰「現在還差人嗎？」
「差。」
「差多少？」
「七八十個吧。」
「要用幾天？」
「一周。」
平時七八十個群演一抓一大把，這個時候想找都難。
為了招人，副導演親自跑工地找，誰知道工人來一上午就跑了。
在工地一天三百，來這也是三百，這里頂著太陽曬，穿著迷彩軍靴來回跑，差點沒跑吐。
工地干累了還能休息，躲在屋子里美滋滋。
兩個相對比，哪邊更劃算人家有底。
吳驚也不是沒想過去橫店那邊拉點人，但路遠，來了也做不了幾天就得回去，加上來回車費報銷，不劃算。
思索幾秒，林尋道︰「前幾天上戲的老師問我有沒有活兒，他想帶學生入組實訓。」
上戲老師是錄制綜藝一年級的時候認識的，教過他們課。
加上微信後偶爾聊過幾句。
「可以，沒問題啊，讓他們來。」吳驚咧嘴笑道︰「不過我要能吃苦耐勞的，工資和群演一樣，一天三百，包兩頓飯。」
「上戲離這不遠，兩個小時大巴就到了，他們要是願意來，我弄輛車每天來回送。」
都是大學生，怎麼也得二十多歲，正是年輕時候，肯定扛曬。
科班出來的專業程度比普通群演要好得多，服從管理，不用慢慢教走位，出畫等基礎。
昨天街邊招了十幾個群演，一上場不是手機響就是交頭接耳，不知道是不是周星池電影看多了，中槍後一直不死，還給他來了個慢動作死亡。
他想打人。
「那好，我這就通知。」林尋沒老師電話，只有微信，發消息過去，沒幾秒鐘那邊發來電話號碼。
「喂，陳老師嗎，對，有，戰狼2劇組，離中戲不遠，天氣熱，你知道的……一天三百，包兩頓飯，來回大巴接送，好，最好是今天就能到，謝謝了。」
林尋對吳驚比了個OK手勢。
剛掛掉電話，微信里有一個好友添加。
他的微信好友很多，一次聚會，手機一伸出去，七八個人就掃碼了。
有的人是見過一兩面，有的人也不熟。
加了好友後一年半載的不說話，挺苦惱，想刪不敢刪。
出現了好友添加，他又不能拒絕，搞不好是什麼老板，圈內同行前輩啥的。
「哥哥你好，我是妹妹。」
添加通過，對方發來一段話，林尋回復︰「不好意思，我喜歡姐姐。」
回復完，拉黑，刪除。
估計是不知道從哪兒，或者是瞎貓踫到死耗子亂添加到他的，林尋也沒在意。
再聊下去，小妹妹就該講述淒慘身世，替爺爺賣茶葉了。
沒幾分鐘，林朝鷹電話打來。
「你張阿姨女兒成績不好，我讓她加你好友，不懂的問問你，你說你喜歡姐姐，還把人刪除拉黑了。」
林尋︰「……」
「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還不加回來。」
「加，我加還不行嗎？」林尋無奈︰「好端端怎麼給我找個學生？我工作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忙得時候暈頭轉向，早上五六點起床，晚上半夜才收工，累成狗，他哪有時間給人講題。
老爸應該是知道的啊。
「你不用管，她問什麼你就答什麼……沒讓你馬上答，不忙的時候再答，另外，和人聊天態度放好點，客氣點。」
「啥情況啊爸？」林尋心底咯 一涼。
這是要練小號？
張阿姨女兒，雖然他不知道是哪個張阿姨，但听這口氣，那張阿姨女兒年紀怕是不大。
自己的情況老爸知道，不可能是給他介紹的。
「你不用管，做好自己的事，就這樣，掛了。」
重新加回小妹妹，林尋翻看對方朋友圈，很年輕，長發，齊劉海。
其中一張穿著校服，和他一個高中的。
從校服樣式來看，高三。
手指頭顫巍巍，林尋深呼吸幾口氣，對旁邊已經月兌掉衣服，汗流浹背的吳驚道︰「驚哥，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回見。」
「沒事，你忙。」
吳驚一身肌肉，陽光下皮膚呈小麥黃，十足的陽剛。
回到車上，林尋撥打林朝鷹電話，語氣凝重︰「爸，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我能有什麼事。」
听著那邊有點慌亂，林尋更害怕︰「你別亂來啊。」
「我有自己的安排，你不用管。」
「這麼大的事，我能不管嗎？」林尋痛心疾首。
「你年紀不小了，有自己生活，我也要有我的生活，我不要求你接受她，以後逢年過節來看看我們就好。」
電話斷了。
那邊很語氣果斷，大有十匹馬也拉不回架勢。
不是一家門，不進一家門，林尋太了解林朝鷹脾氣，決定的事很少有反悔。
以後他怕是要多一個小幾歲的阿姨了。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張婷。」
微信上，穿校服的「張阿姨」發來消息。
後面還帶著幾個笑臉。
林尋︰「有多高興？」
「額，你真是尋哥嗎？」被嗆了一句，張婷模不著頭腦。
林尋含淚打下一行字︰「別，咱們各論各的，張阿姨。」
「張阿姨是我媽。」
那是張啊婆，我知道，林尋正準備把這句話發出去，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你和你媽一個姓？」
「對啊，小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我一直和我媽姓。」
林尋心髒跳得厲害，比PK李克秦的時候還跳得快︰「方便問一下，你媽多大年紀？」
學校，高三二班最後一排，張婷貝齒輕咬著嘴唇，一抹怒色浮在眼底。
林叔倒是好說話，但他這個兒子，很討厭。
以後老媽的苦日子還在後頭。
「四十歲！」
呼！！
像一只缺氧的魚兒入水，林尋大口深呼吸，懸著的心落下一半，現在就差求證另外一件事。
「你媽，和我爸是……」
「對不起，對方暫時不是你的好友，請添加好友重新發送！」
紅色的感嘆號，發不出去了。
他被刪除了。
學校，張婷小手緊緊握著手機，腦袋趴在課桌上，堆得很高的書擋住別人視線，讓人看不到她生氣。
她不傻，已經反應過來了。
知道林尋為什麼一開始叫他張阿姨，跟她說話語氣不好。
這混蛋！
……
「爸，你听我解釋，誤會，天大的誤會。」
下午，不知道是不是張婷告狀，林朝鷹打來電話，劈頭蓋臉罵。
「別跟我解釋，你去跟小婷解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她這麼大敵意，接二連三刪除他微信。」
「你不是很喜歡拉黑人嗎，我這就把你拉黑，你什麼把她加回來，再跟我打電話。」
林尋︰「……」
這都什麼事啊。
他總不能把張婷認錯成「張阿姨」解釋給老爸听吧。
那可能就不是拉黑電話這麼簡單。
要挨打。
加了四五遍張婷微信沒通過，林尋換了一個號才加上去，第一時間就是道歉。
說了好幾十句，那邊回了一句冷哼。
戰狼2劇組，上戲的學生到了，兩輛大巴，一百來人下車，有男有女，都是帥哥美女。
天氣炎熱，男的基本短袖，薄款運動褲，休閑褲。
女的T恤，牛仔短褲，露著白花花長腿。
一下車，一幫人好奇張望，嘰嘰喳喳討論不停，眼底盡是興奮。
其中大部分人鎮定得多，相比其他人，看起來很成熟不少，站在原地等老師安排。
「吳導你好。」帶隊老師和吳驚接洽，雙方寒暄。
打完招呼，相互認識後，吳驚微微皺眉︰「陳老師，可能林尋沒說清楚，我們劇組比較累，只要男的演員。」
現場很苦，女的一個個細皮女敕肉，根本承受不住。
「他說過，是我自作主張把女同學帶來，你放心，女學生不上去，他們就是在旁邊看。」
原來是現場教學，吳驚點頭︰「明白，那咱們先安排同學化妝吧。」
七八十個男生站出來，忍著發酸的味道換上服裝，沒一個敢抱怨，因為老師就在身後。
「這就是演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一開始就演主角，做夢，沒有資源，沒有人脈，誰不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去。」
「學弟學妹都在後面看著，給她們做個榜樣，別丟臉，明年就畢業了，這點苦都吃不了，趁早回家吧。」
「實訓機會難得，我也是費了好大勁才爭取到的，你們還是上戲學生，千萬別丟上戲的臉，一點點苦就嗷嗷叫的，別說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