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卜莫達,據說已年過七旬,但一身超凡之力的庇護之下,看起來也不過四五十歲的樣子。編著發髻,上面還掛飾著一些寶石,臉上的胡子修剪得十分得體,眼神清澈,看上去精神抖擻。
「見過左賢王。」
當莫里斜簡單介紹過後,蘇文便主動跟莫達行了個禮。
「唔!大梁朝的確人才輩出,是個難以征服的對象。」莫達上下打量蘇文︰「之前我就听說過青山書院的名頭,但都是惡名,但孫進士給我的感官很不錯,可見從前種種,都是謠言。」說到這,他轉頭問了一句身旁一名關內學士一般裝束的中年男士︰「你說是不是?」
「右賢王此言有理,關內諸國,的確人才濟濟,但大都是文弱之士,治理平民百姓還行,可要是行軍打仗,終究不是我們柔然鐵騎的對手,等將來王庭入主關內,便可得知在下所言不虛。」
文士笑吟吟地回應一聲,隨後問了蘇文一句︰「孫進士,你覺得在下此言是否有理?」
蘇文淡淡笑了一聲︰「請問您是?」
「公孫不凡,計然家。」
蘇文微微點頭,看著公孫不凡手拿紙扇,腰間懸掛著一個黃金鑄造的小算盤,便知對方所言不虛。
細觀其眉宇,蘇文隱隱還發現,對方長相,跟公孫植有幾分相似。
「莫不是公孫植的父輩吧?」
蘇文心里暗道一聲。
「計然家……」沉吟幾秒,蘇文開口說道︰「不知閣下是許氏計然,還是楊氏、胡氏計然?」
自從欒安敏一系被計然家除名,關內便只剩下了三姓兩巨頭,胡、楊兩派系實力差不多,以往也只能聯合起來,共同推出一位巨頭,如今欒氏倒下,兩家也並沒能從實力出發,崛起一個新巨頭。
「是欒氏!」
公孫不凡臉上一下子便冒出了怒容。
「哦……」
蘇文隨口應了一聲,語調有些輕佻,听在耳中,公孫不凡臉色便出現了怒容。蘇文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繼續說道︰「欒氏計然,現在還能稱之為計然派嗎?」
公孫不凡沉聲說道︰「孫公子,你我初次見面,為何羞辱我?」
「有嗎?」
蘇文故作驚訝︰「我難道說的不是事實?」
「你……」
「咳……」
就在公孫不凡怒火騰升之際,莫達卻輕咳一聲說道︰「兩位,看在我的薄面上,暫時放棄你們的學派之爭,咱們今晚吃好喝好!」
「右賢王說得不錯。」
公孫不凡壓下怒火,拱了拱手說道︰「在下先回去跟左賢王復命,一會宴會開始,左賢王會親自與您會晤,若在下有得罪之處,右賢王多多包涵。」
「無妨,去吧。」
莫達笑眯眯說道。
公孫不凡對著蘇文冷哼一聲,轉頭一走。
「這家伙,好生不禮貌!」莫里斜看著公孫不凡的背影,嘀咕一聲。
「孫進士,何故挑釁公孫不凡呀?」
右賢王卻笑眯眯地伸手過來,拉住了蘇文的手臂,往前走。
蘇文心弦微微一顫。作為一位超凡者,他竟然感覺不到莫達的動作,也抗拒不了莫達的行為,這讓他十分震撼。
也就是說,如果莫達是出手攻擊他,恐怕這一下他就重傷了。
「道不同。」
蘇文淡淡一句,平靜笑了笑說道︰「關內文士,可不是他所言那般不堪一擊。這些日子,右賢王應該是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莫達哈哈笑道︰「大單于文韜武略,即位數十年,一統草原數十年,厲兵秣馬,可屢屢南征都鎩羽而歸,便足以見得關內諸國的厲害。」
「至于關內的超凡者,老夫也見識不少,早些年甚至與程子也有過一面之緣,如法家、墨家等學院的山長,也接觸幾個,給老夫的印象都十分深刻,甚至不少還給老夫留下許多紀念。」
一邊說著,莫達擼起了衣袖,一道巨大的傷疤便出現在蘇文眼前︰「這是荊楚的熊飛虎給我留下的,听說他兒子熊瓊,比他還厲害一些。」
听到這話,蘇文有些不知該怎麼接。
熊瓊他自然知道,還有一面之緣。熊飛虎就沒听說了,但既然是熊瓊的父親,很可能以往也是荊楚的重臣。莫達與程子、熊飛虎等人見過面,甚至能活下來至今,也足以說明,莫達的修為強大。
「怎麼也是個序列五了……」
蘇文面色平靜地想著。只是他心里有些擔憂。
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桃夭和柳三刀。若他們在這里搞事,一旦被追緝,不一定能跑得了。
「如果情況危急,就用暗影之門將他們帶離此地。」
蘇文心里暗暗想著計策。
「孫進士對我柔然當下的局勢,有何看法?」
莫達隨意說著話。
「初來乍到,不好評說。」蘇文委婉說道。
「莫里斜跟你說過今晚的事吧?」莫達卻是笑了笑。他知道蘇文是不想摻和進去。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個大梁人,千里迢迢跑到柔然王庭,若真的對柔然王庭的內政評頭品足,指手畫腳的,肯定會招惹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蘇文點了點頭,試探地問了一句︰「右賢王的意思,是不是跟左賢王相左?」
「何以見得?」
莫達笑眯眯地說道。
「猜的。」蘇文想掙開莫達的手,卻發現對方沒有松手的意思,便繼續說道︰「這位公孫不凡先生,應該是左賢王的人,而我在大梁,也經常听說,左右賢王似乎不是很和睦。」
莫達點頭說道︰「能和睦才有鬼了,丘林正風那小子,經常縱容牧民越境放牧,若不是念他老子與我有舊,早就將他人頭砍下來拿去做酒壺了。」
蘇文沒有就此事進行評判。畢竟草原又沒有劃定疆域,牧民逐水草而居,越過領主的疆域闖入其他領主的封地是常有的事,上綱上線是沒必要的。
「公孫不凡應該是代表左賢王前來游說您贊同他的意見,但您並沒有同意,或者說,您還沒表態。」
蘇文補充了一句。
莫達嗯了一聲,頓了頓,他說道︰「丘林正風的意思是,剝奪了羅姑比的軍權,削弱他的部落,將其放逐到漠北更遠的地方去。此事……我該如何處理,你們關內的文人,不是最擅長朝堂傾軋嗎,給老夫出個主意唄?」
「……」
蘇文咂了咂嘴。
莫達的嗓門可不小。哪怕此時他說話的語氣平和,但聲音還是能夠傳到周圍,被有心人听到。更可怕的是,羅姑比就在不遠處,拿著斜眼看他倆。莫達這一番話,簡直是在羅姑比面前大聲密謀,唯恐羅姑比不知道左賢王要對付他似的。
「柔然人玩陰謀……這麼糙?!」
蘇文覺得匪夷所思。
但他轉念一想,便覺得,或許莫達是故意為之。他就是想讓羅姑比知道這事情。
莫達心里……還有別的盤算!
蘇文隨即明白了這老家伙,沒看起來這麼憨。他是待價而沽,想從羅姑比或左賢王那得到更多的好處,才會考慮站隊的事情。
只是……當面密謀,真的沒問題?
蘇文總覺得怪怪的。
莫里斜跟在兩人身邊,故意落了一個身位,對于老父親的一番話,他見怪不怪,還不時跟遠近的人打著招呼。
「這可不敢。」蘇文苦笑一聲︰「我不是柔然人,為您出主意,這不是在害您嗎?」
蘇文避嫌般說道︰「再說了,大梁與柔然正處于緊張時期,我不管說了什麼,您是否按照我說的做了,事後肯定會有人覺得您與大梁朝有所勾結,到時可就不妙了。」
「哈哈哈……孫進士謹小慎微啊。」莫達卻是不以為然。
蘇文見狀,心里先是不解,但很快便有所明悟。
莫達不在乎他說了什麼,也不在乎柔然其他王公貴族怎麼評論他。
正常來說,這是不可能出現的狀況。
除非……
除非柔然大單于,對莫達有著極大的信任。
甚至他的一切行為,都直接受命于大單于的指派,所以根本不用擔心會被懷疑忠誠的事。
只要辦好大單于交代的任務,他就是最大的忠臣!
「原來如此!」
蘇文心里想法更加篤定,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升起的圓月。
今晚……王庭重臣想削弱小單于的力量,可大單于……卻可能想著重演一場血月之夜。
群臣的想法,蘇文能夠理解,畢竟可以瓜分羅姑比的勢力,壯大自己。
可大單于呢,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晉升……又是一個瘋子。」
蘇文嘆了一口氣,忽然問道︰「右賢王,今晚,大單于會來嗎?」
「唔……」听蘇文這話,莫達遲疑了幾秒,才說道︰「大單于素來不喜喧囂,又忙于軍政要事,一直都很少出現在夜宴場合,今晚也是不會出現的。」
「真遺憾。」蘇文嘆息一聲︰「我還以為,今晚可以一睹大單于的真容。」
「有機會。有機會。」
莫達臉上浮現古怪的笑意。也不知他在笑什麼。
「咚!咚!咚!」
三聲鼓響,宴會中的喧囂聲便低了下來,絲竹之樂響起,有聲音響起︰「請諸位貴賓上座!」
所謂的貴賓,便是左右賢王一類柔然貴族,蘇文是不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