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出去尋歡作樂的兄弟們大部分依然未歸,想來要在外面徹夜無眠了。
房間中,陸沉將油盞點亮,百無聊賴,望著昏黃如豆的燈光漸漸愣了神,回想起到晏陽這一天以來所發生的事,忽而不由搖頭一笑。
晏陽果真是「人杰地靈」,俱是厚顏無恥之輩,這等「民風淳樸」之寶地,以後還是敬而遠之為妙,陸沉現在是寧願再去打一回突厥部落,也實在是不想再同宗族與柳家那些人打交道了。
也是怕什麼來什麼,忽听門外「 」有人敲了敲門,如此粗暴野蠻,決然不會是孫不三,也必定不會是出去尋歡作樂的兄弟回來,抑或這客棧里的掌櫃伙計,陸沉皺了皺眉,問道︰「誰?」
房門沒有上閂,他剛一出聲,緊跟著,便有兩人肆無忌憚的推門而入。
看清來人,陸沉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只見進屋這二人正是陸寒爻與陸瞻卿。
「大佷子,你可是讓你兩位叔叔好找啊。」
陸瞻卿沒皮沒臉,滿面堆笑,渾然無視陸沉嫌棄的臉色,在陸沉對面坐了下來,自顧倒茶喝了一口。
陸寒爻則負手站在一邊,雖說舌忝著臉來找陸沉,偏偏還要拿腔作調,一副長輩的姿態,下巴揚得老高,從進門開始就沒用正眼看陸沉。
陸沉淡然道︰「你們二位是如何找到這里來的。」
「還真不好找,打听了半天,才知你竟委身于這間客棧中。」陸瞻卿語氣略有責怪道︰「大佷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回來,就該住在家里,住在外面算是怎麼回事,四叔早就說要為你接風洗塵,是不是如果我們兩個沒找到你,明日你就要不告而別了?」
陸沉道︰「我倒是想回家住,就是怕護送我的那幾十號兵兄弟,家里沒法接納啊。」
陸瞻卿一驚,月兌口而出道︰「幾十號當兵的護送你……」
瞧他滿臉震驚,陸寒爻依舊下巴揚得老高,嗤之以鼻道︰「一驚一乍的做什麼,沒听老大說麼,陸沉立下了天大的戰功,一旦回京,必定平步青雲,恐怕恢復爵位都不是沒有可能,被幾十個當兵的護送,也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
陸瞻卿也知反應有些過于激動了,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那是那是,陸沉被奪爵時我就說過,咱們這位大佷子別看眼下受到挫折,但到底是經天緯地之才,早晚還能乘風再起,扶搖直上,你看,如今應驗了吧,這才過了多久,陸沉便立下赫赫戰功,又要光耀咱們陸家的門楣了。」
陸寒爻聞言一陣茫然,似乎在尋思著,何時听老四說過這等話。
不過他反應雖遲鈍了些,但到底不是真的榆木腦袋,隨即醒過神來。
老四這話,分明就是在討好陸沉。
厚顏無恥!
陸寒爻不屑之色更重,若非此來還有更重要的事,一定會直接戳破陸瞻卿的謊話連篇。
無事不登三寶殿,宗族這二位,一看就是懷著目的來的,陸沉實在是懶得同他們兩個虛以委蛇,直接問道︰「三叔四叔,您二位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陸瞻卿搓搓手,有些難以啟齒,但誰都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故作姿態,許久後,裝作不得不說道︰「大佷子,您也知道,眼下咱們陸家遇到了困難,本來是想柳家幫襯一把的,可你與月瑩和離,柳家說得好听,但恐怕轉眼就會與咱們陸家劃清界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和你三叔,又豈會來麻煩你這個後輩。」
原來還是那點事,陸沉笑了一笑,說道︰「三叔四叔啊,這您二位恐怕是找錯人了,鹽商不選擇與宗族合作,那是他們的權利,別說我現在不過是一介布衣,就算仍貴為侯爺,難道還能以勢壓人,逼著那些鹽商同宗族繼續做生意麼。」
陸寒爻登時急了,大聲道︰「你說的風涼話,如果不是你,那些下九流的商賈又豈敢撕毀條約,改與別家合作!」
陸沉面色一冷,實在是不想再听陸寒爻嚷嚷,隨即招呼道︰「孫大哥!」
孫不三的房間就在隔壁,早就聞聲侯在了門口,听到陸沉招呼,當即走了進來,道︰「卑職在。」
陸沉懶洋洋道︰「我素來喜歡清淨,可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屋子里竟突然變得聒噪起來,委實令我心煩意亂,如果再繼續下去,今晚恐怕很難睡個好覺了。」
孫不三心領神會,二話不說,上去便將陸寒爻胳膊一擰,彎到後背,當場擒住。
陸寒爻別看也是五大三粗,可在孫不三面前,同三歲孩童沒什麼區別,疼的齜牙咧嘴,冷汗直流,沒想到陸沉竟敢命人對他動手動腳,不由怒火滔天,大吼道︰「陸沉,你個小王八羔子,竟敢冒犯長輩!」
陸沉面無顏色。
孫不三就沒那麼好說話了,一拳狠狠懟在陸寒爻的月復部,斥道︰「閉嘴!」
陸寒爻「嗚」的一聲弓起身子,差點沒將晚飯給吐出來。
「再敢對陸參軍出言不遜,就將你的舌頭給割了!」孫不三冷厲說道,隨即薅著陸寒爻出了房間。
陸瞻卿委實也沒想到陸沉竟如此大逆不道,敢對長輩下手,不由心跳如雷,戰戰兢兢,坐在凳子上只覺如坐針氈,不由自主的站起身。
陸沉奇道︰「四叔你怎的站起來了,臉色如此難看,莫非是身體不舒服?」
陸瞻卿噤若寒蟬,連忙搖頭。
「沒事就好。」陸沉放心的吁了口氣,轉而作恍然大悟狀,說道︰「哎呀,三叔怎麼就被揪出去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瞻卿就這麼忐忑的看著陸沉做戲,站著也覺渾身不自在,緊張的雙手直搓衣服。
眼看著這位四叔規矩的跟個小媳婦似的,陸沉微微一笑,說道︰「四叔您還有事嗎?」
陸瞻卿沒敢第一時間說話,默然良久,才鼓起勇氣,張口道︰「鹽商的事……」
陸沉也就是客氣客氣,當即打住他的話頭道︰「鹽商的事我無能為力,四叔怕是走錯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