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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頂紅誓鳥】

得到人形何首烏,已是第三天的晚上了。我只剩下最後一個夜晚去尋找鶴頂紅。

我想起宛婆婆的叮囑︰「你快去找慕斯樵。你們老祖宗身邊的那只精衛鳥可去東海餃石。定來找來鶴頂紅。」

我回到慕斯樵那里。她看見我手中的西河柳、蓮子心和何首烏,嘆了口氣,說︰「想不到你真的都得到了。」

我在冰心堂深處見到了冰心的老祖宗和那只守衛在她身邊的精衛鳥。

慕斯樵告訴我,紫荊婆婆當年為了救治夫君,不慎中毒昏迷,至今未醒。而她生前撫養的那只精衛鳥,從此就一直停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一直不肯離去。

我想起宛婆婆的話。

是的。我必須承認。冰心堂的人,都是一跟筋的人,一條道走到黑,至死不渝的人。

那精衛鳥依偎在婆婆身邊,不停地叫。鳥的眼神里,竟有一絲哀婉之色。

慕斯樵告訴我︰「這只精衛鳥,名叫阿諾。」

我一楞,竟是同名。難怪一見它就有可親之感。

慕斯樵對精衛鳥說了整件事情,「你快去吧。」

精衛鳥點點頭,繞著紫荊婆婆飛了三圈,又繞著我和慕斯樵飛了一圈,然後奮力撲打著翅膀,箭一樣飛出窗戶,遁入黑暗之中。

天漸漸亮了。東方出現了魚肚白。

「不行了,骨頭。」慕斯樵焦慮地說,「你快走吧,來不及了。」

「不!讓我再等等!」我長吸一口氣。此刻我是冰心的弟子。

半柱煙的工夫過去了,天色漸次明朗,精衛鳥還不見影蹤。

「不行!你現在必須得走了!」慕斯樵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不可以再犧牲一個無辜的人!鶴頂紅是稀罕之物,即使在東海也難覓,精衛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不去霜洲那里了。我要等精衛鳥回來。我的一滴眼淚已經沾在了那枝西河柳的枝葉上,你帶去吧。請一定轉告霜洲這一切。要告訴他,我是真的愛他。」

我趕到映日荷塘邊時,天色已經大亮。我快速從淤泥中將那面銅鏡挖出來,打開鏡面,在我的敘述中,霜洲的真元與魂魄一點點消散,我也跟著虛化,我不知道霜洲是否听到了這一切,但我相信,他這一生,是一次不悔的旅行。待我清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之中。

最終,我未能重新改寫霜洲和慕斯樵的命運。重新回到現實之中的我被巨大的缺憾包圍著,也越發感到現實中呵護一份情感的珍貴與不易。

我在夜色中踏上了返程列車。難得火車上人這麼少,我仿佛看不見周圍的乘客,乘客仿佛也看不見我,我還沉浸在這幾天的悲歡離合里,忘記了現實中的一切。冰心堂原本只是一個輔助門派,後來卻卓越大荒,這和他們的一根筋不無干系。說實話,這是一個糟糕的時代。人人對待感情都已厭倦。所謂海誓山盟,早已淪為大餐前的開胃小菜。我思考了很多,關于愛與恨,關于生與死,關于承諾與離棄,直至沉沉睡去……

我被列車的靜默驚醒了。列車停靠在一個不知名的山間小站。陸續有乘客上下。

仰面只見清涼的月光,寂寂地灑在窗邊。我從上鋪下來,喝口水,發現躺在下鋪的是阿諾。阿諾似乎也剛剛醒來。阿諾看著我沉靜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怎麼這麼巧?」我揉著惺忪的雙眼,驚訝萬分地問道,「我以為你早已永遠離開了我,原來你在這里等我。」

阿諾含笑不語。

我趕了一夜的火車,肯定是衣衫不整,阿諾不喜歡蓬頭垢面的人。我對著窗戶,想整理一下頭發。

然後,然後我就在車窗玻璃里看見了車廂里所有人的影子,惟獨沒有我和阿諾。

我驚叫一聲,阿諾苦笑了笑,身邊其他人卻對我的叫聲置若罔聞。

阿諾看著我︰「我曾經以為我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但現在我發現,再孤獨的靈魂,也是可以找到同伴的。」

我們開始接吻。我閉上眼楮。剛才灰塵一樣狂舞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現在只有我和阿諾在同一個世界,另一個世界已經與我絕緣。

列車廣播響了起來,在催促到站的旅客抓緊下車。阿諾離開我的唇,我張了張嘴,喊不出話來剛才在接吻時,一樣東西從阿諾嘴里轉移到了我嘴里。

我把嘴里的東西轉移到掌心,是一枚血紅的鶴頂紅。

「阿諾,你為什麼要吞下它?」我恍然警醒。

「骨頭,你可能不知道,精衛還有一個名字,叫誓鳥。只要是許下了誓言,誓鳥就會至死不渝地飛下去,直到死去。我在東海找到鶴頂紅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我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我餃鶴頂紅而來,只為你的留下。」

我眼睜睜看著阿諾尾隨其他人漂出了列車車廂。我伸出手,卻怎麼也抓不住。

車門又關上了,繼續向廣州駛去。我的包里有那三種藥材。西河柳。蓮子心。何首烏。我口餃鶴頂紅。我收集到了全部藥材。可是我救不了我最愛的人。

列車穿越無邊的黑暗,我又能看見車窗玻璃中的自己。

在這一刻,那個叫骨頭的人淚流滿面。他的四周,全是驚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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