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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光芒•惡魔新娘(1)

「哥, 你知道嗎,我要紅了!」

弟弟許燃染著一頭亞麻白金色的短發,性格張揚肆意, 他把椅子反過來, 雙臂搭在椅背上,興奮不已地說著自己被伯樂相中的過程, 「藍幻公司啊!你知道這四個字代表什麼嗎?那可是一手捧出國際巨星的大公司啊!」

他強調道,「這可不是天上掉餡餅, 是他們看中了我的潛力,決定幫我一把,把我推向更高的國際舞台!」

哥哥許燃安靜半坐在病床上, 柔軟的發梢微微長了, 覆著消瘦的後頸,他溫柔而又耐心听著弟弟慷慨激昂的演講,睫毛被窗外的日光鍍了一圈淡淡的金邊。

「嗯,嗯,很精彩, 然後呢?」

「原來是這樣, 你這麼努力啊。」

「小燃辛苦了,小燃真棒!」

他瘦得像是一具潔白的骨架, 手背插著密密麻麻的管子,但卻一點也沒有怨天尤人,如同沉靜的湖水, 用那細微的、綿長的力量, 悄無聲息改變著這個對他們雙胞胎並不友好的人間。

許粒有先天性心髒病, 父母不想花費高昂的醫藥費, 養到兩三歲, 在他第一次發病的時候,就把他丟掉了。而許燃是他的雙生弟弟,也許是出于同樣的考量,也跟著他,一起被丟在孤兒院的門口。

某種意義上說,是他拖累了許燃。

弟弟很健康,沒有一點疾病,他伶俐活潑,又討人喜歡,他應該被更好的家庭收養,接受更好的教育,過上夢想中的生活。

但他拒絕了。

他听他跟孤兒院的院長說,沒有我,哥哥做噩夢會害怕的。

他從不做噩夢,他只是害怕拖累任何人,尤其是他的雙生弟弟。

而弟弟許燃就像是一座城堡,盡管稚女敕,卻依然堅定守護在他的身邊。他拼命打工賺錢,什麼苦的,累的,髒的,都肯干,那一次他接了火葬場搬運尸體的活,為了不讓他聞出來,故意吃了臭豆腐來看他。

這家伙可是最討厭有臭味的東西了。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弟弟呢?

哥哥的目光愈發溫和。

弟弟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後頸,「反正,你弟弟,未來的頂流巨星,罩著你了!你就在這里好吃好喝住著,等我紅了,咱們就有錢做手術了,然後再買個小別墅美滋滋住著,到時候我就開個敞篷車,帶你兜風去!你不是想去海邊嗎?那里寫生最好的了!」

許燃也不懂畫畫,不過哥哥喜歡,他自然要把這一行業吹到天上。

哥哥應道,「好,小燃那麼出息,都听小燃的。」

第二天,許燃過來送飯,哥哥敏感聞到了他身上的香味跟酒氣,他不動聲色地問,「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許燃滿不在乎地說,「沒事,是馨姐,讓我陪一些老板喝點酒,我給你買了點黑莓,你記得吃!」

哥哥笑著說,「好,我知道,你看起來有些累,要不要先睡一會兒?未來的頂流巨星,也需要合理的作息,才能創作出更好的作品啊。」

他把自己的休息眼罩遞過去。

許燃笑嘻嘻接了,他還囑咐一句,「記得叫我,我總是睡過頭,鬧鐘調了好幾個都叫不醒!」

哥哥讓開一半的病床,讓許燃躺下了,確定他熟睡之後,他滑開了許燃單肩包的拉鏈,里面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耳機線,口香糖,還有一兩只卡通小玩偶,哥哥很快就發現了那被整齊嵌入內袋的邀請函。

看起來是一個衣香鬢影、名流集聚的酒會。

是他多想了嗎?

哥哥捏了捏蒼白的眉心,只覺得心髒跳動得比往常更快,更不安。

雙胞胎在孤兒院里成長,是一路扶持過來的,中途也面臨著了一些意想不到的

危險,但都被哥哥提前察覺,巧妙解決了。哥哥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弟弟,決定這一次還是像之前那樣,裝成許燃,替他赴會,免得這傻小子被那些資本家生吞活剝了都不知道。

許燃能成為小有名氣的野模,離不開哥哥的一雙眼楮的看顧。

但許燃沒想到,這雙他最為珍惜的眼楮,竟然毀在了他心心念念的酒會上。

——哥哥許粒,被玩死了。

死因是酒精中毒,嚴重的欺凌虐待,導致心髒以及多處肝髒受損,然後呼吸衰竭而死。

哥哥死前,那些披著人類皮囊的名流還在尋歡作樂,用最宏大莊嚴的大悲咒,掩蓋了哥哥的求饒聲和呼救聲。

她們猖狂而得意。

因為一個美麗的生靈,為她們猩紅地破碎在了玫瑰色的清晨里。

系統︰‘人渣!禽獸!畜生!’

緋紅︰‘你罵她們的時候,數據箭頭對著我是什麼意思?’

她玩美人也玩得很有格調的好嗎,那些干淨的靈魂,她可是一個都沒有染指。

系統哼了一聲︰‘還有二十六分零五秒,哥哥就要到酒會了,你要救他嗎?’

對于神而言,時間只是她掌心里的玩具。

系統提醒她︰‘你改了過去,你跟這個平行世界的許燃就沒有未來了,這是你編織時間的代價。而且你出手干預,自己也會產生副作用,你要想清楚!’

緋紅笑了︰‘統,誰給你的錯覺,我是個好人了?見到人就要救贖,這不是在丟我深淵的臉嗎?’

系統︰‘……’

它就知道,它不該對這個人渣產生希望的。

二十六分零五秒後,哥哥來到了一處豪華酒店,藍幻公司是在頂樓舉辦的酒會。接待他的是一名中年女性,短發,微胖身材,撲著一層很厚的粉,看起來有點不好惹。

哥哥評估之後,立即將她跟弟弟口中的馨姐對號入座。

哥哥走過去,戴著亞麻白金的假發,語氣也拿捏得張揚活潑,「馨姐,你這麼早就來了?」

馨姐看著他,表情露出一些不耐煩,「你怎麼沒穿我給你的那套禮服?」

「啊……因為太貴了,想要在更重要的場合穿。」哥哥撓了撓後頸,「要不我回去換?」

他上身穿著一件干淨正式的白襯衫,衣擺狂放不羈嵌入黑色長褲,年輕的男孩身體透出一種蓬勃的、又青澀的性感。馨姐忽然一笑,「算了,不用換了,時間也來不及了,再說,你這樣也很不錯,大家都會滿意的。」

哥哥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馨姐拖著他進去。

「歡迎來到屬于我們的地獄狂歡酒會!!!」

門口兩側的侍者戴著兔子面具, 的一聲,沖著他開了禮花炮。

剎那之間,哥哥的發上,衣上,都纏滿了彩條、亮片,如同一份閃爍璀璨的禮物。

「哎唷,這是哪里來的小帥哥?」

在酒會里活動的女人們圍了過來,像是聞到腥味的鯊魚,朝著哥哥張開了血盆大口。

系統面無表情播報,「距離哥哥許粒死亡倒計時還有九個小時。」

「你就是那個小模特許燃吧?長得是真不錯!」

「小臉怎麼能這麼白呢?告訴姐姐,你用的是什麼保養品?」

「人家是天生麗質吧,程總,你人老珠黃啦!」

「人老珠黃又怎麼了?小鮮肉我還不是想睡就睡!來,小模特,咱們走一個!」

調笑聲與倒酒聲混在一起,哥哥愈發覺得不妙,他不好替小燃得罪這些名流,就運用技巧,淺淺抿了一口酒,又將剩下的倒進了綠植,借口不勝酒力離開。

然而——

「 !」

雙腿無力,軟倒在沙發旁。

酒里下了藥。

他頭暈目眩,被人挽著脖子,繼續灌酒。

眼前的燈光吞噬了一張張面孔,漆黑的,扭曲的,令他逐漸絕望了起來。

有人趁著混亂,解開了他的第一顆扣子。

「不……不要……放開我……」

「救命……」

在這溺水的時刻,他啞著嗓子,斷斷續續地哭求,可是很快,他的耳旁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大悲咒。

那麼宏大,仿佛能洗清一切罪孽。

有人探手進來,他用盡力氣,抓起了那一瓶還未開封的酒,砸到了對方的手上,他還惦記著分寸,不能砸出人命,他不能坐牢,他賠不起,小燃還在等著他回家。哥哥這麼想著,卻不料對方並不領情他的分寸,抓起他的頭發就往桌子上撞,「你個小混蛋,給臉不要臉啊——」

「啪!」

他被狠狠砸下。

這一下,哥哥想,鼻骨要開裂了。

可是他沒有等到那種疼痛。

他的鼻骨撞入了一只冰冷的手掌,鮮血從她的指縫流淌出來。

哥哥的頭發一松,身體也沒有了支撐,踉踉蹌蹌往前倒,踫到了一處柔軟,他的耳根瞬間燒了起來。對方用另一只完好的、沒有鮮血的手掌捂住他的後腦勺,聲音懶洋洋的,「你們的地獄狂歡,怎麼不給我發請帖呢?我保證會把你們玩得超爽的。」

「……你誰啊,神經病!」

「我誰?」

緋紅打了個響指,酒會里的酒瓶、玻璃杯、燈光被她一次性震碎,飛濺的碎片扎進了人類的皮肉。

「歡迎來到緋紅地獄哈哈哈!!!」

她們尖叫著逃離。

「鬼……有鬼啊!」

「唉。」緋紅嘆息,「現在的人類,真是不懂得審美,我明明比鬼帥多了,你說是不是?」

緋紅原本是跟系統說的,但她語音外放了。

「……不是很帥。」

哥哥暈在她的懷里,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耳邊那一抹猩紅色的墜子分外深刻,仿佛能插入他的靈魂當中。

「是、超級,超級帥。」

他冷汗涔涔,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卻朝著她綻開了一個璀璨的笑容。

「南無……摩……盧尼……」

大悲咒依然回響在酒會里,哥哥覺得有點冷,忍不住在她懷里瑟縮一下。

「吵死了。」

緋紅手指又折了一個響指,像是慢鏡頭一樣,身旁的一切都變得緩慢。

大悲咒停了。

他終于覺得不冷了,甚至還有些熱,從四肢百骸透出的熱量。

在三分鐘之前,他在這個地獄絕望地掙扎,惡心得想吐。

而在三分鐘之後,他又從地獄回到人間,胸膛也在熱烈鼓動著。

「喂,人類。」她懶洋洋地說,「你還要佔我便宜多久?」

哥哥的臉唰的一下發紅,「對、對不起。」

但藥效沒有過去,他剛站起來,就搖搖擺擺地顫著,她忽然伸手過來,揪住他的領子,手指勾了下他紐扣,給他完完整整地系上。很怪,那些人一踫他,他就覺得惡心不已,為什麼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好人的陌生人踫他,他反而覺得羞澀靦腆呢?

這難道是吊橋效應?

還是劫後余生,對救命恩人產生了特殊的感情?

緋紅給他系好了紐扣,漫不經心地說,「這些人類,太不像話了,開地獄盛會也不準備好祭品。」

她眼皮下垂,壓著一縷猩紅余光。

「看來,我得找她們,再好好玩玩。」

哥哥心跳加速。

他知道她是某種不可言說的生物,否則也不會憑空震碎酒瓶,此時听見她這麼一句話,忽然覺得那些家伙會慘得哭爹喊娘。他嘴唇微動,並沒有求情,他知道自己被灌醉落入這些人渣的手里,絕對免不了一場浩劫。

要是她們都被架上絞刑架,被審判就好了。

他突然閃過這個念頭,嚇了一跳,為自己的陰暗心思而感到羞愧。

「如果你成為惡魔的祭品新娘。」

她低下頭,捏起他的下巴。

「一切,都會如你所願。」

他愣了一下。

她的陰影覆蓋著他,他不覺得害怕,反而想被她徹底庇佑。哥哥望入她那雙深紅的眼楮,喉結滾動,鬼使神差說了一句。

「我……我願意的。」

「我,我的心,可以獻祭給你。」

她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擺了擺手,「我們新時代的惡魔,現在與時俱進了,我們不吃那腥玩意兒,你的心還是自己留著吧!」

「啊……」

哥哥被陡然科普惡魔的食譜,額發翹起一縷,表情還有點呆。他也是第一次跟惡魔談戀愛,不知道該怎麼討她喜歡。

「那你,吃什麼?」

哥哥虛心地問。

不等緋紅回答,四周響起了更大的尖叫聲,原來有人不小心踫倒了蠟燭,桌布被舌忝舐之後,呼哧一聲著了火。

火勢漸大,濃煙四起。

緋紅冷眼看著,「真乖,這螻蟻還會自己審判自己,倒省事了。」

哥哥︰「?」

「著火了,我們,快走!」

很奇怪,他竟然沒有一點被灼燒的痛感。

「就走,抱緊我。」

哥哥以為緋紅會跑向門口,然而她側腰一撞,輕易就撞碎了玻璃,他瞳孔微縮,才領會抱緊她是什麼意思。

兩人從窗邊急速墜落。

哥哥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恐高啊啊啊啊啊——」

「人類新娘,膽子小,麻煩死了。」

她的雙唇似乎擦過他的臉頰,身邊的一切又被她強行放慢了。

他看見了蒼藍色的、沒有一絲陰霾的天空,黑絲絨色的蝴蝶緩慢經過他的睫毛,也許它還有點疑惑,人類怎麼能倒著飛?

蝴蝶弄得他睫毛亂顫,有點癢。

他眨了眨眼,待蝴蝶飛過去,再次睜開。

每一束光里,浮動著金色的塵埃。

緩慢墜落中,城市,大廈,雲彩,在他的眼前顛倒。

慢鏡頭下的惡魔張揚著一頭黑發,鮮紅耳墜流淌著金粉,場景奇幻而絕美。

這一天對哥哥來說,是一場血腥又怪誕的童話,他似乎召喚出了一個不得了的、美麗的、貪婪的惡魔。

惡魔為他舉起了血紅利劍,屠開了過去的地獄。

黎明還沒到,時間還沒有變成另一天。

但在這個曾經是死亡日的時間里,他並不感到害怕。

惡魔抱著他,將著火的酒店拋在身後,逆了人群跟風聲,還在他耳畔,低低說了一句。

永生難忘的情話。

「記住了,你是惡魔的新娘,你要光芒萬丈,用你最蓬勃、最熱烈的愛,喂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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