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姐姐。」司闕俯首偎過來, 習慣性地輕輕磨蹭著尤玉璣頎長的玉頸。
異樣的觸覺讓尤玉璣驚訝地轉過頭去。她抬手捧起司闕的臉,一雙瀲灩眸中驚訝泛泛。她新奇地用指月復蹭了蹭司闕的下巴上青色胡茬,驚奇道︰「原來你還會長胡子。」
司闕皺了眉, 反問︰「我既不是稚子,又不是被淨了身的太監,長胡子有什麼稀奇的?」
抱荷和流風站在門口相視一笑。
尤玉璣視線越過司闕的肩,瞪了抱荷一眼,吩咐她去打水。
她拉住司闕的袖子,將人拉到另一側窗下的長凳上,一邊瞥著司闕下巴上的青色, 一邊挽袖道︰「以前沒見過, 怪不適應的。」
司闕用指背蹭了蹭自己的下巴,自己也挺嫌棄。
本就是自小當女兒家養,他衣食住行一向精致講究。像這樣讓下巴上冒出一層青碴, 的確是頭一回。
抱荷很快端著一盆溫水進來, 並一干剃須物件。
尤玉璣瞥一眼司闕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捻起一片薄薄的刀片。
「會嗎?」司闕問。
「小時候貪玩,給父親修過。」尤玉璣想起過往不由唇角抿了絲笑。她晃了晃指間的那片刀片,笑著說︰「不過將父親下巴割出一道血口子來, 你要當心哦。」
如今她談起父親,思念有, 傷痛倒也慢慢淡了。
尤玉璣轉身去拿棉巾時, 司闕視線才從她的臉頰逐漸下移,在她的腰身多停留了一會兒。
尤玉璣用被溫水浸濕的棉巾蘸了皂膏,轉過身來,彎腰湊到司闕面前,慢慢沾濕司闕的下巴。
司闕望著尤玉璣近在咫尺的眼眸, 望見她眼底的仔細與專注。
尤玉璣忽然抬眸,輕聲問︰「這樣看我做什麼?」
「姐姐好看。」司闕抬手攬住尤玉璣的後腰,將人往前帶一帶,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尤玉璣下意識地回頭去望抱荷和流風。流風早就不知何時離開了,抱荷低著頭卷著衣角一眼也不亂看。
「拿著。」
耳畔傳來司闕的聲音,尤玉璣回頭,見到司闕遞過來的銅鏡。
他欠身,去拿銅盆旁的刀片。
尤玉璣也不堅持,坐在他的膝上,為他舉起銅鏡來照。
司闕抬著下巴,對鏡修刮。尤玉璣的眉眼從銅鏡後半露而出,他望著她的眼眸一個走神,「嘶」了一聲,鋒利的刀片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一道血絲。
尤玉璣一怔,繼而忍俊不禁︰「這可不是我弄的。」
她含笑放下銅鏡,拿了一方干淨的絲帕,一邊小心翼翼去擦他下巴上的血痕,一邊柔聲抱怨︰「你身上傷口不易痊愈,怎麼不小心些。」
她嬌旖的紅唇開開合合,近在咫尺。
即使不上妝,也是這般艷嬌誘人的模樣。
司闕忍不住湊過去嘗香。
皂膏蹭到尤玉璣的臉頰,奇怪的味道讓她一陣犯惡心,她急急忙忙推開司闕,側過臉來,以手掩口壓著胸月復間的難受。
「想吐嗎?」司闕趕忙問。
是有點難受,可是並不想吐。難受讓尤玉璣沒回話,而是輕輕搖了搖頭。
司闕手掌撐在尤玉璣的後頸,將人轉過頭來面朝自己。他漆眸明亮,認真道︰「想吐一定要吐在我身上!」
他撫了撫衣襟,說︰「就往我懷里吐!」
尤玉璣驚訝地瞧著司闕的眼楮,在他的眼中不僅看見了認真,還隱隱夾著興奮?
這是什麼癖好……
「別胡說。」尤玉璣已覺得沒那麼難受了,拂開司闕的手,拿了帕子重新給他擦拭下巴上的血跡。
他下巴上有水,血絲很快暈開。尤玉璣拿著絲帕將傷口周圍的血痕擦去,瞧著傷口只是淺淺的一小道,這才放下心來。
她從司闕手里拿了刀片,一邊動作生澀地幫他修剃,一邊軟聲問︰「怎麼忙成這個樣子?」
她心里明白若不是司闕實在太忙,是不可能讓自己變成這樣的。
司闕的神情頓時多了幾分厭然,抱怨︰「司閬太蠢了。」
「我瞧著太子也算不上蠢吧。」尤玉璣含笑望了司闕一眼,「是我的卻疏太聰明了。」
抱荷耳朵尖動了動,也不卷衣角了,抱起一旁的百歲,踮著腳角退出去,不忘把門給這兩個人帶上。
司闕親親尤玉璣的手指尖,再親親她的眼楮,然後又將人放到身側的長凳上,掀開她的衣服親親她的肚皮。
「再忙三四個月就差不多了。」他胡亂說了句,臉頰向上蹭去,隨著他的動作,高挺的鼻梁將尤玉璣的衣襟逐漸劃開,埋在她的胸口。
尤玉璣沒注意到司闕的動作,她在心里合計著三四個月?那個時候他們的孩子還沒有出生的。
接下來一個月,司闕一直神出鬼沒。他大多時候都在毒樓忙碌,擠出時間來尋尤玉璣。
尤玉璣慵懶靠在美人榻上,撫著懷里的百歲含笑望過來︰「這麼忙,不必硬擠時間過來陪我。」
「不。」司闕反駁,他靠過來,埋首在尤玉璣的懷里,懶散道︰「才不是回來陪你,而是回來吸吸養分。」
司闕在尤玉璣的懷里蹭一蹭。
百歲不高興地喵了一聲,仍舊是不情不願地被司闕擠開,躲在一旁百無聊賴地舌忝毛。
尤玉璣溫柔地模模司闕的臉頰,柔聲道︰「不要讓自己那麼累,何必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司闕沉默。
——不應話,便是不同意。
尤玉璣抿唇,言至于此,也不多勸。
景娘子站在門口,朝里張望了一眼,瞧見屋里的情景,立刻向後退了一步,不急著進去稟話了。
尤玉璣也看見了門口一晃而過的人影,從身形與姿態辨出是景娘子。她推了司闕一把,讓他去沐浴換衣洗一洗身上塵乏,然後提聲喚景娘子進來。
景娘子在外面听著里面的動靜,等了片刻才推門進去。
「何事?」尤玉璣問。
「安卿侯明日就要放出來了。」景娘子稟話。
尤玉璣點點頭,吩咐︰「派人與翠玉說一聲,明日我和她一起去接瑩瑩。」
一個月前,江雲澈剛出事時,沒有章法的翠玉跑來尤玉璣這里求助。江雲澈剛剛高中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因反詩入獄,尤玉璣覺得事情很是蹊蹺。她托父親朝中舊部深查,查到牽連官員甚廣,而江雲澈雖然被押進天牢卻遲遲不曾問罪。尤玉璣便更覺得蹊蹺。
依她猜測,江雲澈不是真的寫了反詩入獄,也不是被人陷害,而是當了棋子。至于是被旁人當了棋子還是他自願當了棋子,尤玉璣便參不透了。
直到三天前,這場牽連甚廣的反詩案結了案。朝中官吏大清洗,而江雲澈被無罪釋放。尤玉璣恍然是後者。
雖然尤玉璣不知道具體情況,也無心去了解,卻也明白過來這是江雲澈奉旨做的一場局,為的是朝廷官員的大清洗。他不僅被無罪釋放,還會很快高升。
尤玉璣不由感慨︰「陛下的疑心越來越重了。」
司闕拿了衣裳從里面出來,隨口道︰「反正活不久了。」
尤玉璣望向司闕,他已經拿著衣裳往淨室去了。
翌日,翠玉一大早往尤家去。
還沒到尤家,她皺眉向身後望去。明明身後什麼人都沒有,可是她總覺得有人在跟蹤她。
翠玉琢磨了一下,好像自從林瑩瑩跟著江雲澈入獄那日之後,她就總覺得有人跟蹤她。
起先她還以為是錯覺,直到有一回她晚上很晚收攤回去遇到地痞被人救了,救了她的人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她連那人長什麼模樣都沒看見。從那之後她就知道不是自己的錯覺。被人跟蹤,著實讓她擔驚受怕了一陣,可一個月過去了,跟蹤的人從未對她不軌,她雖狐疑,倒也不像最初那樣擔憂了。
翠玉到了尤家,瞧著尤玉璣扶著枕絮的手出來。她不由在尤玉璣的肚子上多看了兩眼,看出了些端倪。
尤玉璣望過來對她笑了笑,扶著抱荷的手登上馬車。
翠玉收回目光趕忙跟著登上馬車。她鑽進車廂還沒坐穩呢,听見尤玉璣的話——
「是你想的那樣。」
翠玉一愣,轉頭望向尤玉璣,尤玉璣溫柔的眉眼間一片坦蕩。
翠玉眨了眨眼楮,立馬咧著唇角響亮地開口︰「恭喜姐姐!賀喜姐姐!」
林瑩瑩選擇跟著江雲澈進天牢時,本是赴死之心。她從未想到還有出來的這一天。一時間,她心里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為絕地逢生而歡喜,還是為不能同日死而遺憾。
她望向前面的江雲澈。江雲澈被很多人圍在中央,那些穿著官袍的老爺個個笑臉相迎,連連夸贊,阿諛奉承。
身穿一聲囚衣的江雲澈,被這些官老爺圍在中間,竟是比紅衣白馬狀元游街那一日還要風光。
六月了,風是暖的,日頭是烤的。可林瑩瑩還是覺得有點冷。
從那四四方方狹窄逼仄的牢房里出來,他們又變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遙遠關系。
林瑩瑩遙遙望著江雲澈,慢慢翹起唇角來。
也好,他活著就很好很好了。
「瑩瑩!」翠玉響亮的嗓門劃過熱鬧的人群,圍在江雲澈身邊的人都循聲望過去,唯獨江雲澈轉頭望向林瑩瑩。
翠玉從馬車上跳下來,抱著個袍子。她跑到林瑩瑩面前,展開袍子將林瑩瑩裹起來,喋喋道︰「呸呸呸,看著你身上這個‘囚’字就晦氣!趕緊披上這個給遮了!」
「玉兒。」林瑩瑩彎起眼楮來,能在這個時候看見翠玉,心里暖融融的。
翠玉笑著挽住林瑩瑩的手,說︰「走走走,咱們去姐姐家。姐姐準備了烤全羊呢!呲溜!香得冒油的烤全羊!」
林瑩瑩的視線越過翠玉,望向遠處的馬車。車窗垂簾半挑,露出尤玉璣溫柔眉眼。
林瑩瑩趕忙奔過去,歉意道︰「讓兩位姐姐擔心了。」
尤玉璣柔聲︰「上來,回家再說。」
林瑩瑩點頭,和翠玉一起登上馬車。
江雲澈一手負于身後,立在人群里望著林瑩瑩所在的馬車逐漸走遠。原以為她不過陳安之一個小妾,他跟陳安之討人再簡單不過。卻不想他還未騰出手,她就用那樣的方式撞到他面前,從此牽絆不清。
周圍的恭賀聲不斷,都夸他前途無量。
江雲澈臉上掛著溫潤的淺笑,忽然問身邊一個年過古稀的老臣︰「秦大人,金風玉露一相逢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老臣被這不合時宜的問話愣住。
江雲澈卻笑笑,捻著指間林瑩瑩的頭繩抬步離開,登上江府的車駕。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的話,下一章標題是 (結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