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溫調勻呼吸, 走到門口開門。
鄰居女乃女乃剛要調頭去其他地方找人,見門開了,她笑著對林溫道︰「我就說嘛, 你應該還在家里,怎麼那麼久才開門啊?」
林溫撒謊說︰「我剛才在打電話, 所以沒听見聲音。」
「難怪呢。」鄰居女乃女乃道, 「對了,他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都快吵起來了, 我讓他們晚上回去再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明天給出結果, 你看呢?「
林溫隨意︰「好, 听您的。」
鄰居女乃女乃又說︰「還有啊,張女乃女乃你記不記得?你們家還住這里的時候, 你媽媽經常跟張女乃女乃一塊兒織毛衣。」
林溫問︰「是住在前面那片的張女乃女乃嗎?」
「對對對, 就是她。」鄰居女乃女乃說,「張女乃女乃昨天晚上走了, 今天他們家辦酒,問起你爸媽呢,我說你爸媽旅游去了, 你今天正好回來, 你晚上一塊兒去吃個飯啊。」
林溫不由想起在來時路上, 經過危房時見到的紙扎和灰燼。問了鄰居女乃女乃,鄰居女乃女乃點頭說︰「沒錯沒錯, 就是他們家,這不是沒地方燒紙,在那里燒, 不會影響大伙兒麼。」
林溫應下了,回到屋中,她把這事告訴周禮。
周禮已經恢復如常,他倚靠著書桌,正低頭回復手機信息,聞言他問︰「在哪吃?」
林溫道︰「就在這里搭棚。」
張女乃女乃是喜喪,她的兒女經濟條件都不怎麼好,但也想盡量風風光光送走老人。
來的路上周禮問過那些房子有沒有住人,林溫指給他左邊的房子還有人住,張女乃女乃家就住那片,房屋前面有條河,棚子搭在河邊上。
因為離得不遠,兩人和鄰居們一道步行過去。林溫向鄰居們打听了一下,隨眾包了一個三百元的帛金。到了地方,她將帛金交給張女乃女乃的大女兒,抱歉說明她父母沒法過來,跪拜完逝者,她和周禮一道去了河邊,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天已經黑了,河邊蚊蟲多,黃色的燈光下蚊蟲肆意亂飛。
林溫中午只吃了半個雜糧煎餅,她飽得快,餓得也快,肚子早就開始叫,她拿起筷子吃了兩口菜,又低頭,左手往自己右腿一拍。
蟲子沒拍著,她撓了撓被叮咬的部位,癢得有點受不了,不確定剛才的是蚊子還是什麼蟲子。
林溫提醒周禮︰「有蟲子,你當心。」
周禮一直在回復手機信息,抽空看她一眼,他沒理林溫的話,只將林溫的動作看進了眼中。
周禮道︰「被咬了?咬就咬了,正好給那幾個指印打掩護。」
林溫沒好氣道︰「你再說!」
「那我少說多做。」周禮道。
林溫剛想歪,周禮就把手伸到了桌下,撓了撓她腿上微紅的一塊地方,隨意道︰「你繼續吃。」
林溫被咬的位置在右大腿的右側,左手不方便撓,用右手的話又沒法吃飯。
林溫咬了下筷子尖,繼續吃著自己的,周禮一邊看手機,一邊替她撓癢。
過了一會兒,林溫說︰「好了,你吃吧。」
被叮咬的包腫得又紅又大,不像是蚊子干的,周禮用指甲替她磕著包,這樣更能消癢,他手機上有正事,郵件才寫到一半,不想中斷。
周禮右手打字,左手還在給她磕包,他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說︰「你喂我一口。」
張女乃女乃家請來了幾位和尚念經作法,乒乒乓乓像是敲鑼打鼓,老鄰居們吃得興高采烈,喝酒談天仿佛過節。
林溫在喧鬧雜亂中夾了一只灌湯包喂給邊上的人,不忘提醒︰「小心有湯。」
周禮張嘴吃了。
別處都吵吵鬧鬧,他們這塊卻極安靜,一個一心二用,一個自己吃幾口,再喂邊上一口。
飯後兩人慢慢往回走,林溫走出一段距離,還回頭望向河邊的棚子。
周禮問︰「還看什麼?」
林溫說︰「我在想他們剛才說,以後就是新開始。」
喜喪是好事,張女乃女乃已經九十多歲了,走時沒有痛苦,她的家人剛才發言,說張女乃女乃將會有新的開始。
林溫又望向前方的那片房子,老房要拆遷了,過去的都將過去,以後也將有新的開始。
「你知道鄭老太太有一個文件夾嗎?」林溫忽然問。
周禮想了想,說︰「記了一堆人的那個文件夾?」
「對,就是那個。」林溫道,「那個文件夾還寫了名字,叫《歲月神偷》,老太太說這是她最喜歡的電影。」
電影里的爸爸是個鞋匠,做了一雙鞋,一只腳合適,一只腳不合適,媽媽怕賣不出去,就說鞋子半邊難,亦有半邊佳。
一步難,一步佳,難一步,佳一步,人生時好時壞,就是如此。
那天鄭老太太坐在電腦前,看著她羅列的一串人名,說道︰「都說歲月是最大的小偷,會偷走美好,我卻覺得不對。歲月要偷什麼,看得其實是你有沒有守護住你想要守護的。壞人壞事能激勵我,好人好事才能成就我,不忘前者,守護後者,有難亦有佳,這樣走到最後,人才算真正長大成熟,也會格外懂得滿足和珍惜。」
林溫對周禮道︰「我明白這些話的字面意思,不過那個時候我並不完全認同,也不想去體會。誰都希望只有好的,沒有壞的。」
但她的生活在平淡又不那麼平淡地過了幾個月之後,前幾天她翻出了這部她從前看過的電影,又看一遍,似乎忽然就體會到了那段話。
林溫的大腿已經不癢了,她踩在坑坑窪窪的石子路上,一步難一步佳,前方就是那輛停了一個半月多,依舊還能打著火的奔馳車。
她今天特別開心,格外滿足,也想狠狠珍惜。
她看了眼穩穩當當,仿佛歸處的車子,站到周禮面前,對他說道︰「你去港城的那天是第一十天,我們現在重新開始計時啊。」
今晚無星無月,周圍也沒路燈,只有四周房屋隱約流瀉出微弱照明。
但周禮想,眼前就是最亮的燭燈了,也是最強烈的誘惑。
他摟住人,拍了拍她,低聲說︰「你是不是記晚了?」
在他的時間里,不是剛剛的現在,而是一早的今天,8月31日。
周禮親吻著她。
第十二天的時鐘在不斷走動,他們在半小時後回到家,這一晚他們沒再做,相擁著聊天、親吻,在第十三天來臨之前,他們都睡著了。
第十三天,林溫在被擺弄當中醒來。
周禮發現林溫家但凡小臥室,放的都是小床,宜清市的閣樓里,床是一米二。江洲鎮的這間次臥,床是一米三。
寬了一厘米,對他來說還是不夠,林溫差點掉下床,被他及時拖了回來。
手機微信響了一聲,是周禮的,但周禮沒管。
野獸清早只想進食。
林溫毫無招架之力,周禮有了經驗,今天比昨天更要命,林溫哭到後來都快失聲了,氣若游絲只剩小半條命。
兩盒東西用剩了最後一片,周禮這才把枕頭從地上撈起來。靠著枕頭,他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一遍微信內容。
他把慘兮兮的林溫摟進懷里,親了她一口,問她︰「你公司里有沒有假期?」
林溫閉著眼楮哼哼︰「嗯……」
「有幾天?」
「年假,七天吧。」林溫沒什麼精神地問,「怎麼了?」
「我想帶你去旅游。」
林溫睜開眼。
她雙眸水亮,哭過的眼楮像雨後天空,周禮忍不住又親她一口,然後道︰「覃茳尤最近這段時間會有麻煩,我干脆帶你出去逛逛,省得給她機會找事。」
林溫想了想,問︰「逛多久?」
周禮說︰「能多久就多久。」
林溫說︰「我還有幾天調休假,但加一起也不超過半個月。」
她最近這兩個月基本一直都在工作,放假也是無事,調休假就一直攢著了。
周禮說︰「你回頭問問能不能請假,能請就再請幾天,連著中秋國慶一起放了。」
林溫說︰「我試試。」說完就睡了過去,累癱了。
周禮好笑,把她放回枕頭,讓她好好睡到下午。
下午三點多,他們啟程返回宜清市,周禮需要回家收拾東西,他把林溫也扯了過去。
林溫在周禮家沒換洗衣物,她穿著周禮的襯衫睡了一晚。
第二天醒來,周禮沒踫她,林溫恢復了精力,她去公司請假,本來以為困難重重,誰知組長一下子就批了。
組長解釋︰「鄭老太太來過電話,她是公司大客戶,這點小事還不容易,再說你假期本來就多,正好攢一塊兒用了,回來記得給我死命工作。」
林溫沒想到,她正想要給周禮打電話,就收到了老太太發來的信息。
老太太問她︰「假期批準了嗎?」
林溫回復︰「批準了,謝謝您。」
老太太說︰「舉手之勞,你跟禮仔好好玩。」
林溫想了想,終于忍不住問老太太︰「您上次指派我出差,也是周禮托您的嗎?」
這個問題,在她當時得知周禮跟鄭老夫婦是故交的時候就想問了。
老太太很快回復︰「他是跟我提到過,不過你要是不合適,我也不會真的讓你跟我一道出行。」
林溫想起那時的情況,她已經明確拒絕了周禮,周禮也半個月沒找過她,她原本篤定地以為下次跟他再見,會是在袁雪和汪臣瀟的婚禮上。
誰知道他早就在這等著她。
假期批出來了,周禮也不準備多耽擱,他安排了爺爺女乃女乃和齊舒怡的爺爺女乃女乃去跟團旅游,他這邊打算自駕游。
晚上在他家中,他問林溫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林溫說︰「不如車子開到哪算哪?」
周禮听她的,又說︰「東西南北指一個方向。」
林溫隨手一指︰「那就東面吧。」
周禮依舊听她的,將她一把抱起,去房子東面的廚房開車了。
林溫︰「……」
到了屬于他們的第十六天,旅途即將開始,出行前林溫去超市買了一堆東西。
周禮翻了翻購物袋︰「這些路上都能買。」
林溫說︰「以防萬一,提前買好沒錯。」
周禮點點頭,認同她的說法,又道︰「你落了東西沒買。」
林溫從塑料袋里拿出他常喝的蘇打水︰「我給你買好了。」
「不是這個。」周禮道。
兩人去了邊上的便利店,林溫眼睜睜看著周禮拿起收銀台旁的一盒套、兩盒套、三盒套……
林溫按住他,紅著臉,壓低聲音道︰「夠了,可以再買的。」
周禮說︰「以防萬一,提前買好沒錯。」
擺在外面的套也就十來盒,周禮索性全要了。
林溫耳朵冒煙,隱藏許久的小火車再次開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的套套們︰「哇,多了好多兄弟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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