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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明雁英這一出插曲, 回南淮的路上孟疏雨改了主意,想多陪周雋一會兒,回家之前跟他去一趟南郊看望爺爺女乃女乃。
和年前九月那次演戲不一樣, 這次多少帶了見家長的忐忑,孟疏雨放話說要去的時候還不覺得, 越臨近南郊越有點緊張。
之前她和周雋一波三折分分合合, 說好「多來來」卻失了信,也不知道周雋怎麼跟爺爺女乃女乃解釋的。
車子漸漸駛入城鄉接合部, 任煦在前邊開車,孟疏雨坐在後座, 手擱在周雋掌心, 被他摩挲把玩著一根根手指。
「你別玩了!」孟疏雨反手拍了他一下手背,「我這想事情呢……」
周雋︰「不知道我們之前關系是假的。後來你沒去他們也沒問, 可能猜到我們吵架了。不過他們盼我成家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所以不用緊張。」
「……」
他昨晚跟她肚子里蛔蟲交流感情了?
話都被他說完了,孟疏雨也沒什麼好問好想的了,把手重新塞進周雋掌心︰「行, 那給你繼續玩吧。」
前邊響起噗嗤一聲。
孟疏雨抬起眼, 看見任煦堆了一臉笑︰「老板娘你別管我, 我嗑cp呢。」
「……」
周雋︰「開你的車。」
任煦哦了聲,握緊了方向盤。
入了小巷,孟疏雨正和周雋說著話, 忽然感覺車子停了下來,一抬頭,見是前方一輛跑車擠在了窄巷中間,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咦, 那是布加迪威龍嗎?」孟疏雨指著那輛銀白色的跑車問周雋。
周雋點頭。
「居然能在這兒看見我十輩子也買不起的豪車,我上次見這車還是在一個戀愛綜藝里呢,哦對,那綜藝就是在南淮錄的,還是我們南淮經濟發達……」
「開布加迪威龍也不能買國家的路啊,怎麼就擋這兒了。」任煦吐槽了句,摁了下喇叭,見前邊跑車駕駛座下來個寬肩窄腰,身材頎長的年輕男人。
孟疏雨忽然盯著那男人一把抓緊了周雋的手腕︰「我天!」
周雋順著她目光往前看去︰「感興趣?」
「那不是邊敘嗎?!」
周雋面露疑問。
「就那鋼琴家你不知道?」
周雋看著前車副駕駛下來的年輕女人,提醒她︰「人家好像有女朋友了。」
「哦天,是梁以璇!」卻沒想到孟疏雨非但沒有失望,還更激動了。
周雋︰「這又是……」
「等會兒,不要打擾我嗑cp……」孟疏雨朝周雋豎起手掌,移下車窗往外看去。
見梁以璇指著他們的車和邊敘說︰「你擋著人家了,快挪車,左鄰右舍的多不好意思!」
「嘖,你外婆家這兒還挺熱鬧。」邊敘坐回駕駛座。
孟疏雨抓著周雋的手激動到顫抖,壓低聲說︰「周雋,再敘梁緣是真的!我以為這麼甜的戀愛是劇本呢!」
「……」
周雋手肘支在窗沿,食指輕輕敲了敲太陽穴。
任煦對著手機屏幕及時讀道︰「周總,給您百科到了,男方是鋼琴家,女方是芭蕾舞演員,兩人在去年一檔素人戀愛綜藝上配對成功,成為了非常具有國民度的一對cp,哦也就是couple,他們的故事被網友戲稱為現實版《傲慢與偏見》,兩人的cp名就叫再敘梁緣。」
周雋點點頭,看向孟疏雨︰「喜歡這款?」
「那可不,好喜歡的……」孟疏雨目不轉楮盯著邊敘和梁以璇,等車子重新往前開去,還戀戀不舍地朝後擋風玻璃望。
望了會兒,忽然感覺車里氣氛涼颼颼的,一轉眼,發現周雋眼色冷淡地看著她。
孟疏雨心里一個咯 ︰「不是,我是說喜歡他倆,不是喜歡那男的,要是那男的沒有他老婆,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就成‘那男的’了?」周雋抬了抬眉。
「那當然,除了我男朋友,都是‘那男的’。」
任煦嘻嘻一笑。
「你看,」孟疏雨指指任煦,「我去年那會兒嗑他們就和任助理現在是一樣的。」
「是是是,周總,您別見怪,嗑cp已經是一種流行文化了。」
周雋看看兩人,點點頭︰「就是自己戀愛沒談上,看別人談戀愛看挺開心的文化。」
孟疏雨、任煦︰「……」
說話間車子停穩,孟疏雨跟著周雋下了車,走進私房小院,見院子里黃桂芬和常秋石正在修葺一座倒塌的花架。
「小雋來了!」兩位老人停了手頭的活,一看他旁邊的人,驚訝道,「小孟?」
「爺爺女乃女乃新年好!」孟疏雨笑著挽著周雋的手臂走上前。
黃桂芬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歡歡喜喜迎來︰「新年好新年好……好久沒見小孟了!」
孟疏雨模模鼻子︰「不好意思女乃女乃,我之前和周雋鬧……」
「是我做錯事情,惹她不高興了。」周雋笑著接話。
孟疏雨看了眼周雋。
黃秋芬看看周雋,問孟疏雨︰「那他現在改過沒有?」
「改過了女乃女乃,改得可好了。」
「還有進步空間。」周雋看著孟疏雨說,轉眼瞥見一旁倒塌的花架,又問黃桂芬,「什麼時候倒的,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就昨晚大風天給刮倒了,我和你爺爺想著自己修修。」
「我來吧。」
孟疏雨適時松開了周雋的手。
「別急著忙活,來,先吃飯。」常秋石朝兩人招招手。
孟疏雨和周雋進了廳堂,在餐桌邊並排坐下,看著一桌子熟悉的菜色對周雋感慨︰「哇,我算是知道你的廚藝都是從哪兒學來的了。」
黃桂芬笑著說︰「小雋經常下廚嗎?」
孟疏雨點點頭︰「我們不忙的時候會在家吃,都是他下廚,我不太會做菜就打打下手……」
兩位老人似乎從這話里得到了什麼訊息,對視一眼。
「兩個人有一個會就行了,」常秋石笑容滿面,「快,小雋,給小孟盛碗湯。」
「還是小孟給小雋盛吧!」孟疏雨搶過了湯勺。
周雋側目看她︰「這麼著急表現?」
「回頭你上我家來,我看你著不著急。」孟疏雨瞥瞥他。
周雋失笑,見兩位老人和任煦剛才一樣堆了滿臉的笑,對他們搖搖頭︰「說不過她。」
吃完午飯,周雋陪著黃桂芬去了院子里修花架。
孟疏雨本來也想跟著觀摩,但想想一直黏著周雋多不大氣,而且放常秋石一個人在屋里也不合適,就留在了廳堂看老人家練字,給他磨墨。
剛才孟疏雨進門就發現了,那幅她和周雋寫的《如夢令》還掛在廳堂牆上,她好奇問︰「爺爺,周雋之前回來看您和女乃女乃,沒讓您把這幅字撤下來呀?」
常秋石撥下老花眼鏡往牆上一看︰「哪有,回來一趟一直坐這沙發上盯著那字瞧,我和他女乃女乃也不敢多問。」
孟疏雨不好意思地笑笑︰「讓你們擔心了。」
「你們年輕人有分有合,這有什麼的。」
「現在不會了,」孟疏雨篤定地搖頭,「現在只有合了。」
「那就好,爺爺替你們高興。」常秋石笑著往窗外望去。
孟疏雨跟著望出去,見周雋月兌了大衣,只穿了件毛衣,站在陽光下拿了把榔頭仔細釘著木板,做個木工活也優雅得像在吃西餐。
常秋石滿眼的驕傲︰「這些活都是他小時候跟我學的,這孩子打小聰明,學什麼都快,不過也是勤奮,你別看他又是跳級又是名校,看著一帆風順,其實也受過很多挫折,下了實打實的苦功夫。當年初高中的年紀一天只睡五個鐘頭,那是真拼了命地讀書,得虧後來個子還能拔這麼高。」
當初剛拿到周雋簡歷的時候,孟疏雨的確以為他是個天才。
後來才知道,那個少年不過是想快點長大。
「也是您教的好,感覺都沒有他不會的事了,」孟疏雨感慨,「哦,除了游泳。」
常秋石轉過眼來,有些意外︰「他跟你講家里的事了嗎?」
孟疏雨一愣,雖然周雋確實跟她講了家里的事,但這跟游泳有什麼關系?
「講了,不過沒提游泳。」孟疏雨猜測,「是跟他小時候的事有關系嗎?要不您跟我講講,我去問他估計也說,不過我怕又讓他想起不高興的事。」
常秋石嘆了口氣︰「當年他被送回來,是因為他哥哥和他鬧了場矛盾,失手把他推進了家里游泳池,還好大人在,沒出什麼事,不過後來他就不下泳池了,周家人也不敢再讓他們兩兄弟住在一起。」
孟疏雨磨墨的手一頓,攥緊了手里的墨塊。
原來十一月那次度假,周雋一開始不承認不會游泳的人是他,不是不願意被談秦比下去,是不想在她面前提起這些。
孟疏雨有一瞬間喘不過氣。
明明隔了這麼多年,明明不管是周雋還是常秋石都在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告訴她這些事,但她每每听到都會覺得心頭壓了一塊大石頭,像看見一個小少年背著重重的行囊在荒無人煙的路上踽踽獨行,但她只能遠遠看著,沒法上前。
「我應該那時候就陪著他的……」孟疏雨望著院子里的周雋喃喃了句。
「沒什麼,都過去了,那時候你們也不認識。」
「不是的爺爺,」孟疏雨搖頭,「您應該二十年前就見過我,就是周雋被送回福利院那個暑假,我跟著我爸爸來您那兒做過慈善。」
常秋石愣了好一會兒,回想著說︰「你爸爸是——孟舟平?」
孟疏雨點點頭。
「你是當時那個來找小雋玩的小丫頭?」常秋石一把撥下老花鏡,打量起她來。
「您記得我呢?」孟疏雨也是一愣。
「難怪了……我說怎麼小雋在國外這麼多年沒點動靜,回國才那麼一陣就交上朋友了。」常秋石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爺爺倒真不記得你長什麼樣了,就記得當時那陣子小雋一個人躲在屋里,誰勸也不肯出去,後來有個力氣好大的小丫頭從窗戶爬進來,硬生生把他拖了出去,我們都被嚇了一跳。」
「……」
孟疏雨,不愧是你。
霸王硬上弓可還行。
「我,我還做過這種事……」孟疏雨尷尬地搔搔耳根,想起什麼,「那爺爺您知不知道我後來為什麼不跟周雋玩了呀,我想不起來了……」
常秋石回想起來︰「這個爺爺實在也不記得了,好像你爸爸說你摔傷了不來了。」
孟疏雨也只從她爸媽那里听說了這個,但照周雋說的,她應該在摔破膝蓋之前就對他不好了。
可能這個謎團這輩子是沒法解開了。
孟疏雨低著頭嘆了口氣。
「這有什麼,都過去了,」常秋石看她的眼光真成了在看孫媳婦,「你們小時候的緣分現在也算開花結果了,過好當下比什麼都強,你能陪著小雋這麼多年,是小雋的福分,爺爺要謝謝你。」
「不用謝我的,」孟疏雨搖搖頭,「雖然他也這麼說,但我覺得種因得果的人從來不是別人,是自己,是他這麼多年一直在努力做很棒的人,就算沒有我他也會過得好,也會被很多人喜歡,我最多就是給他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
「而且我陪著他,他也陪著我呀,您不知道以前我老找不成對象,還以為自己要孤獨終老了,這麼說他才是我的福分呢。」
常秋石笑著點點頭︰「爺爺這下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孟疏雨听得鼻子一酸,想起這個老人年前剛進了一趟鬼門關,在重癥監護室里還惦記著孫子成家的事。
當時她以為這只是普通人家每位老人都有的心願,想著抱上曾孫。
卻不知道常秋石沒有任何私心,只是希望周雋可以擁有一個完整的,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院子里,周雋搭好花架,收拾起工具往屋里走來,听見明亮的廳堂響起一道清晰又鄭重的女聲——
「爺爺,您放心,他會有一個特別特別幸福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