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的豬骨湯,飄香四溢。
引來了無數大頭兵,卻始終沒引來趙昆的義父。
這讓趙昆十分沮喪。
但沮喪歸沮喪,該逢場作戲的時候,還得逢場作戲。
這不,蒙毅那家伙又來了。
或許是趙昆的兩個火頭軍太會做飯,又或許是蒙毅很喜歡吃,自從吃了烤乳豬,他有事沒事就往趙昆這邊轉。
「黎安君,您的腰沒事吧?」蒙毅朝趙昆關心的問。
趙昆心里翻了個白眼,嘴上卻怡然自得的道︰「當然沒事。」
說完,大踏步找了個椅子坐下。
其實他的腰和還沒恢復好,但昨天已經夸下海口,說規矩不能亂,所以盡管感覺到不舒服,也只能強撐著。
「黎安君還是休息會吧!」
蒙毅領了一碗肉湯,又朝趙昆建議道︰「這腰疼可不是小病,萬一休養不好,落下病根,以後怕是很難恢復了。」
「都說了本君沒事,還在這唧唧歪歪?」
趙昆眯著眼楮︰「再敢提本君的腰,湯就別喝了!」
听到這話,蒙毅趕緊閉嘴,然後端著湯就走。
「等會兒!」
趙昆見蒙毅端湯離開,連忙朝他吶喊。
「黎安君還有何吩咐?」蒙毅停下腳步,疑惑的看著趙昆。
「吩咐倒是沒有,就是這湯……」
「哦,這湯挺好喝的,多謝黎安君!」
趙昆︰「………」
蒙毅︰「………」
兩人對視,沉默不語。
半響,蒙毅忍不住開口︰「若黎安君沒有其他事,在下就先告退了,不然湯涼了不好好喝!」
說完,又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趙昆再次出言阻止︰「蒙上卿難道不知道本君的規矩?」
「規矩?」
蒙毅一愣︰「什麼規矩?」
趙昆︰「要想喝湯,親自來領。」
蒙毅︰「對啊,我是親自來領的啊!」
「可你不光領了自己喝,還想打包帶走,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打包帶走?」
趙昆解釋道︰「就是只需在這喝,不許拿回去喝!」
「這又是為何?」蒙毅面露疑惑。
「沒有為什麼!」
趙昆小臉一肅︰「反正本君的湯,都不許帶走!」
「這……」
蒙毅遲疑。
他這湯是帶回去給始皇帝喝的,如今趙昆不讓帶走,著實有點難辦。
雖然他可以抬出始皇帝的身份來壓趙昆,但始皇帝早就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能以他的身份強迫趙昆。
如此一來,除了始皇帝親臨,否則這湯,怕是喝不了。
然而,就在蒙毅遲疑的時候,趙高帶著幾個小太監,笑吟吟的走了過來。
「老遠就聞見黎安君這肉香四溢,不知能否賞老奴一碗?」趙高笑著朝趙昆作揖。
趙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蒙毅,皺眉道︰「想喝就自己盛,莫非要本君幫你?」
「不敢!」
趙高惶恐躬身,然後訕笑道︰「老奴豈敢讓黎安君盛湯!」
說著,又面露尷尬的環顧眾人,朝趙昆低聲道︰「黎安君,可否借一步說話?」
「嗯?」
「是這樣的,老奴有些隱私,不方便為外人道也,還望黎安君開恩!」
听到這話,趙昆眉頭一皺,心說這老陰貨到底在搞什麼鬼?
不過,能听到趙高的小秘密,倒是挺爽的!
心中如此想著,趙昆面無表情的擺了擺手,身邊的僕人立刻退到四五米外。
趙高上前幾步,然後在趙昆耳邊低語了幾句,引得趙昆雙目圓睜,古怪連連。
等趙高說完,他的臉色已經變成了豬肝色,急忙擺手︰「去吧去吧!」
「多謝黎安君!」
趙高躬身謝禮,然後帶著小太監一人領了一碗湯,恭恭敬敬的離開了後軍營地。
「這……」
站在原地的蒙毅,目送趙高等人離開,然後一臉不解的望向趙昆︰「黎安君,這是何意?為什麼趙府令他們可以端湯離開?」
「哈哈哈——」
趙昆像是終于憋不住笑意,朗聲大笑。
周圍喝湯的大頭兵,以及小武等人,都被這笑聲嚇了一跳。
過了片刻,趙昆才收斂笑聲,朝蒙毅擺手道︰「不好意思啊蒙上卿,本君實在忍不住了!」
「不知趙府令跟黎安君說了何等好笑的事,讓黎安君如此失態?」蒙毅皺眉追問。
趙昆略作回想,又差點笑出聲,遲疑了一下,定了定心神,然後才朝蒙毅道︰「蒙上卿,這件事就別打听了。既然你想端湯回去喝,本君今天高興,就破例一次吧。」
听到這話,蒙毅頓時有些不悅,心說這黎安君也太真實了,明明就是自己沒討他開心,才針對自己!
說什麼破規矩!
那趙高怎麼沒講規矩?
還破例一次,真當老夫好糊弄?
想到這,蒙毅感覺血壓都有些高了,但趙昆的身份擺在哪,他也無可奈何,只能氣呼呼的轉身離開。
等蒙毅走後,趙昆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時,桃花走了過來,一邊給他揉腰,一邊低聲詢問︰「君上,有那麼好笑嗎?」
「哈哈,你是不知道那老陰貨……不是,你是不知道那趙高說了啥!」
「趙府令說了啥?」
桃花歪頭,有些疑惑。
趙昆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看了周圍的人一眼,似笑非笑的說︰「桃花,你知道什麼是官宦嗎?」
「官宦不就是……」
桃花下意識的說了一句,忽又感覺不對,然後立刻低下頭,小臉微紅。
「嘿嘿!」趙昆嘿嘿一笑,然後擠眉弄眼的說︰「你知道吧,官宦身體殘缺,跟正常人不一樣。」
「嗯。」桃花低著頭輕輕應了一聲。
卻听趙昆又道︰「趙高跟我說,那些小太監喝不得熱湯,一喝熱湯就上進下出,惡心得緊,所以只能拿回去蹲在糞桶上喝!」
「啊?這……」
桃花面露詫異,心說還可以這樣。
趙昆看了看她,有些好笑的道︰「是不是很神奇?我也覺得很神奇!」
「那既然身體有問題,怎麼還來領湯?」
「誰知道呢……或許嘴饞吧!」
趙昆聳了聳肩,嘆道︰「一碗肉湯而已,沒必要為難別人。」
听到這話,桃花心頭一軟,然後抬起頭笑著道︰「君上心地善良,他們一定會感恩的。」
「感不感恩倒無所謂,只是這湯……」
說著,趙昆扭頭朝小武方向看了一眼,無奈道︰「沒多少了啊!」
「湯沒了可以再燒,君上有何憂心的?」
「你不懂!」
趙昆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朝桃花笑道︰「走,咱們去看看春曉養豬。」
桃花︰「………」
…………
與此同時。
距離後軍營地十里外的一個靠水小山村。
村里人不多,只有幾十戶的樣子。
前不久,幾個外來戶流浪到這里,說是找親戚,後來經過村民指引,總算找到了他們的‘親戚’。
今天白天的時候,村民們都發現,那所謂的‘親戚’家,非常的熱鬧。
打听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準備慶賀一家團聚。
這不,都已經晚上了,院內屋外還亮著燈火。
此時此刻,在一間很亮堂的屋子里,燈火通明。
六七個人圍在一張桌前,似乎在商量什麼大事。
卻見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指了指正對面的青年,朝眾人笑道︰「此乃吾佷兒項籍,字羽,還望諸位多多幫襯。」
谷听到這話,那名少年立刻端起桌前的酒,朝眾人舉了舉碗,道︰「在下項羽,見過諸位。」
「羽兒,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坐在左手這位是趙歇,乃趙國王室後裔,如今是趙國趙氏族長。」
項梁指著左手邊身穿黑袍,面色嚴肅的中年男人說道。
「見過過趙族長!」項羽拱了拱手,對方微微頷首。
隨後,項梁又指向右手邊的一個人道︰「這是齊國王室後裔田儋!」
「這是魏王愍之子,魏豹!」
「這是」
項梁每介紹一個人,項羽都是拱手行禮,並飲酒以示誠意。
當項梁介紹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項羽的目光忽然一凝,緊接著眉頭微皺,轉瞬即逝。
「羽兒,這位是韓成!」
項梁指著坐在角落里的一名青年介紹道︰「韓成你應該知道,這便是張良張子房讓我們尋找的韓國王室後裔。」
「在下韓成,見過諸位。」
听到項梁介紹自己,韓成禮貌的朝眾人拱手,然後端起酒杯,朝眾人舉杯示意。
可在輪到項羽的時候,韓成不由一愣,因為他發現項羽根本沒舉杯,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這」
韓成游戲尷尬的看了項梁一眼。
項梁皺了皺眉,旋即朝項羽道︰「羽兒,當著諸位豪杰的面,不可失了禮數!」
「呵!」
項羽聞言,‘呵’了一聲,然後不屑的道︰「韓國王室後裔?要不是他膽小怕事,我那十幾個江東子弟兵能慘死在秦狗手下?」
「我」
韓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當初項梁派人來尋他,他因為懼怕秦軍威勢,遲遲不肯出逃,導致延誤時機,被秦軍發現,最終付出了十幾條人命,才得以逃月兌。
對于這件事,項羽一直耿耿于懷。
如今讓他跟韓成喝酒,肯定是不願的。
見韓成一言不發,項羽氣都不打一出來,再次譏諷道︰「此等鼠輩,有何面目跟在坐的豪杰一起喝酒?」
「夠了!」
項梁眉頭一皺,低喝出聲︰「羽兒,不可胡言亂語!」
听到這話,項羽明顯有些不服,扭頭看向項梁︰「叔父,我沒有胡言亂語,你且听我把話說完。」
「嗯?」
「叔父,諸位豪杰,你們都知道秦滅六國的往事吧?」
「怎麼?」魏豹眉頭一皺,有些不悅的問︰「項籍是要戳諸位的痛楚?」
「那倒不是!」
項羽搖頭笑了笑,然後端起酒杯,看向韓成︰「某只是幫諸位回憶一下,秦國舉不義之兵,攻伐六國,六國本應該奮起反擊,可韓國呢?
又是割地求和,又是跪地稱臣,最終卻是一戰未成,降服了秦國!」
說著,又環顧眾人,挑眉道︰「敢問諸位豪杰,此等韓國王室,不是鼠輩又是什麼?」
「這」
听到項羽的話,眾人面面相覷。
「和這種鼠輩為伍,我怕到時候被賣了,諸位豪杰還不知道怎麼死的!」項羽沖著韓成一邊笑,一邊舉杯示意︰「要想跟我喝這杯酒,就拿出真本事來,不然,這酒怕是你的斷頭酒!」
「啊?」
韓成听到‘斷頭酒’三個字,嚇了一跳,險些坐立不穩,摔倒在地。
眾人見狀,表情瞬間凝固。
整個屋內的氣氛,也變得十分詭異。
項羽有些好笑的看了看眾人,然後不屑的癟了癟嘴,準備回到原位。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響起一道爽朗的笑聲︰「舊聞項籍英雄了得,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听到這話,眾人為之一愣,紛紛望向屋外。
只見一名面容俊朗,身材魁梧的中年,笑呵呵的走了進來。
「嗯?」
項羽腳步頓了頓,然後扭頭望向那位中年,皺眉道︰「你是誰?」
「在下張良,字子房,與你叔父項梁是舊交。」那名面容俊朗的中年朝項羽拱了拱手,然後笑著朝項梁點頭示意。
「張良張子房」
項羽上下打量了一眼張良,然後轉頭望向項梁。
卻見項梁眼中露出狂喜,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向張良,握著他的手,激動道︰「子房,我們終于又見面了,當日之恩」
「誒!」
項梁的話還沒說完,張良就抬手打斷了他︰「當日之事,乃舉手之勞,項公何必掛齒!」
說著,又將目光投向韓成,感慨的道︰「如今舊主復歸,還多虧了項公高義。」
听到這話,項梁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就是博浪沙伏擊秦始皇車架的張良張子房?」田儋忽然開口道。
「嗯?」
張良一愣,轉頭望向田儋︰「在下正是,不知你是?」
「某乃齊國王室後裔田儋!」
田儋笑著拱了拱手,然後點頭說道;「素聞張良張子房敢作敢為,是六國之中少有的豪杰,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過獎!」
張良笑著拱手回禮。
這時,項羽又冷哼出聲︰「一介儒士罷了,就算刺殺秦王,也不過借他人之手。」
「羽兒,不得無禮,還不趕緊坐下!」
眼見項羽目中無人,項梁實在有些看不過去了,當即朝他呵斥。
而項羽對項梁也不敢違逆,于是老實的坐回了原位,默然不語。
不知道是不是張良出現的緣故,眾人本來對韓成頗有間隙,現在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跟韓成,張良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等眾人都聊得差不多了,項梁才站起身,朝眾人道︰「諸位,吾等聚在這里的原因,想必大家都清楚!」
「如今始皇東巡,意在震懾六國遺族,可始皇遲暮,終究會化為黃土。」
「但是。」說著,他話鋒一轉,接著道︰「始皇還未死,吾等又迎來了復國大敵啊!」
听到這話,眾人心中一驚,齊刷刷的望向項梁。
卻听項梁沉聲道︰「據消息可知,始皇帝有一子,名為趙昆,此子天資聰穎,果敢英明,如今被封為黎安君,手掌十萬禁軍,實乃不可小覷的人物!」
「這」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
張良眼楮一眯︰「這趙昆有何了得,居然被封君?」
據他所知,始皇帝眾多皇子中,從未有人被封君過,就連深受始皇帝寵愛的長公子扶蘇,十八公子胡亥,都沒有被封君。
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子趙昆,何德何能被始皇帝封君?
見眾人也是一臉疑惑,項梁又解釋道︰「黎安君年不過十六,但所做的事,卻非常人能及,他初至頻陽,便治好了久病不愈的通武侯王賁,後來又獻始皇帝高產糧種,國佐之策!」
年不過十六?
怎麼這麼年輕!
他們不怕始皇帝封君,就怕這封君年少有為。
畢竟年少有為,就證明此人是巨大的潛力股,現在都有這番作為,那將來呢
想到這,眾人心頭大駭。
此黎安君,實乃吾等之大敵也!
就在眾人驚駭的同時,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項羽突然冷笑出聲︰「不過就是一個黃口小兒,殺了他便是,何必在意什麼狗屁封君!」
話音剛落,眾人為之一愣,似乎覺得有些道理。
既然那黎安君是復國的大敵,何不趁他沒成長起來的時候,率先殺掉他?
想到這,眾人再次將目光集中在項梁身上。
卻見項梁搖頭說道;「想殺黎安君沒那麼容易。」
「這是為何?」趙國王室後裔趙歇,疑惑的問道;「莫非他跟始皇帝東巡了?」
「不錯!」
項梁點頭道︰「據消息可知,黎安君確實跟始皇帝東巡了,而且就在後軍之中!」
「後軍?」
眾人聞言,再次一愣。
這時,張良忽然開口道︰「項公是如何得知這些消息的?」
「自然是有貴人相助!」
項梁微微一笑,然後朝眾人解釋︰「此貴人也是項某的故交,只不過他身份比較特殊,暫時不得為外人道之!」
說到這,頓了頓,又補充道;「但是,諸位請放心,此人也是王室後裔,所傳消息,從未有錯!」
此話一出,眾人心中暗忖,都在猜測這個王室後裔是誰?
又是那個王室?
然而,還沒等眾人想明白,項梁便站起身,拿出一張羊皮卷,攤在桌上,道︰「諸位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