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過去多久。
西子月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第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
「喲,醒了?」耶夢加得的聲音傳來。
西子月微微扭頭,昏暗的房間里,耶夢加得正靠坐在一張椅子上,神情疲憊又安靜。
沙發上則坐著夏綠蒂與繪梨衣,兩人的神情尤為凝重,見到西子月蘇醒,也沒多高興。
「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西子月撐著上身從床上爬起來,低頭一看,身上還穿著原來那件破破爛爛的演出制服,看樣子並沒躺多久。
她現在的精神狀態依舊很糟糕,傷口也只經過經過簡單處理,但在強悍的血統恢復下已經愈合得七七八八。
「某間隨便找的小旅館而已你只睡了幾個小時,這一晚上都還沒過去,天都還是黑的。」耶夢加得說。
「居然才幾個小時。」西子月撐著身子起床,仿佛已經休息了很久。
「你可以繼續躺一躺,反正今晚的突發情況看起來已經結束了你看外面,這座城市正在修復傷口。」耶夢加得示意西子月手邊的窗戶。
西子月將視線移過去。
窗外依舊是靠近城市中心區域的街道,也是不久前耶夢加得與另一位龍王搏殺過的場景。
雖然她聲稱在戒律的壓制下,實力只有一愷,但就這個情形來看,她進入龍化狀態後,真實力量應該數以楚計。
靜如海潮的圓月下,被毀壞的區域正在以不可思議的力量自我修復。
如同神經線一樣的細絲從地底生長出,補齊路面上的坑洞,讓人聯想到細胞修復傷口。
路面修復後,接著是建築復原,最後是顏色如光暈般溢出,魔法般恢復到戰前的樣子。
整座城市像是有自我意識與生命一樣,一點點修復它不久前曾留下的傷口。
「這到底是」西子月有些吃驚。
「畢竟除了尼伯龍根外,這里的另一特征是利維坦的體內,呈現出一些生物屬性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看那邊,連市民都能復原。」
某棟剛剛修好的房屋內,睡眼惺忪的大媽推開房門,仿佛是被夜間的巨大聲響驚動了,但發現「沒什麼特殊情況」後,她將門關好,繼續躺下。
「意思是今晚的一切,被一筆勾銷了。」耶夢加得也來到窗邊,和西子月看著同一處風景。
「到了明天,一切又會回到往日的生活軌跡上來,市長選舉也會照常進行大概就是這樣。」
「卓伊拉呢?」西子月記起這個問題。
她的腦子里閃回了一下卓伊拉近乎龍王的姿態,以及最後那句晚安。
有種令人莫名其妙的心痛。
「她的話正在隔壁房間睡覺你不關心一下零嗎?」耶夢加得說。
「零?」西子月一恍,發現並沒看到零的身影。
有種不好的預感。
「消失了。」夏綠蒂冷不一丁地發聲。
「消失了?」西子月驚愕。
「確切來說,是出局了。」耶夢加得保持鎮定,象征性將那只好久沒用過的煙斗掛在嘴邊,頗有種「抽根煙壓壓驚」的感覺。
西子月搖搖頭,依舊不太明白。
「我們與警衛隊交戰的時候,好幾發機槍枚子彈從後方掃射中了她然後她就消失了,像煙霧一樣。」夏綠蒂描述
西子月呆住了,仿佛腦子里有根線接不上。
「這里說到底,只是精神上的世界,在這里我們不會真正的死亡,頂多只能算是陣亡。」耶夢加得繼續靠在椅子上,疲憊又松弛地望著天花板。
「零,出局了。」
屋子內,氣氛更加消極凝重。
因為西子月也加入了消極的隊伍中,半天沒人出聲。
仿佛有一團陰雨飄在這間屋子上空,冰冷的雨水落在每個人的身上,滲透進地板上的每一條縫隙里。
「不過也還好就是了,只要解決了莉莉絲,她也應該能回來,至于能不能完好無損就不一定了不過這都小問題,為了我們偉大的屠龍偉業,缺點胳膊少點腿,都是在所難免的事,大不了我們養她下半生好了咯。」耶夢加得似乎想說些輕松的話。
「讓我安靜一下。」西子月低聲說,稍微帶點命令的口吻。
耶夢加得微怔。
她很快照做,搭住夏綠蒂與繪梨衣的肩膀,三人一起走出門外,反手再將房門關好。
昏暗的房間里,西子月重新躺了下去。
沉重、窒息,在她的胸口蔓延,躺下是唯一有利于緩解這種不適的姿勢。
零出局這件事當然很讓人受打擊,但它不是唯一讓人消極的事,而是很多讓人不順心的事像細小的顆粒一樣聚了起來,把人深深埋了進去,充其量只剩個腦袋露在外面。
躺一躺吧,根據經驗,躺一會後就精神了。
輕輕嘆息,收住鼻腔的抽動。
西子月緩緩閉上眼楮
西子月正在做夢。
她相當清楚這點。
沙灘,是一望無際的白色。
海風,帶著獨特的咸味。
陽光,溫暖但並不刺眼。
她自己,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漫無目的行走在海邊的沙礫上,海浪輕吻著她的腳踝。
听,又有人在大海的深處唱歌,像首搖籃曲。
只可惜,海面上被濃霧包圍,西子月看不清對方是誰。
按照慣例,西子月將一束白色的花放入海水中。
洋流會載著這株花前往該去的地方,見到該見的人。
很快,鮮花消失在了濃霧中。
這一切像是固定程序,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這里,又為何要散步,以及為何要將一束白花放入海浪中,誰又將收到它。
只知道,每當做完這一切後,她的心情都會變好,那些陰暗的東西都會消失得干干淨淨。
現在,這一切做完了,夢也該醒了嗎?
不,她還不太想醒來,她太想知道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了,是誰誰在那里唱歌,為什麼旋律又那麼熟悉。
她試著用夢中僅有的自我意識行動,走向那片大海。
海水很快沒及她的小腿、膝蓋、以及腰肢,她那身素白色的裙子 的一下在水中敞開。
緊接著,她整個人也潛了下去,蔚藍色的世界在她眼中如畫卷般展開。
海水依舊溫暖,甚至是溫柔,沒有一絲冰涼,她甚至能呼吸,看清很多東西。
比如回憶。
海水深處,越來越的泡泡涌來,每個泡泡里都藏著她過往的記憶碎片,有卡塞爾上的,有新娘島上的,有史詩般的屠龍戰役,也有和朋友們的小打小鬧。
每個泡泡里的回憶都讓她心情變好。
可是她總覺得有什麼更重要的東XZ在更深的地方
她朝最深處的地方游去。
阻力出現了。
不斷有阻力從最深處的地方推出來,將她推回原點。
在海水一次次的推拂下,她的意識也逐漸清醒,大海在她的眼中越來越淡。
很快,她醒來了,再度見到陌生的天花板。
窗邊,晨曦微亮。
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我好了。」西子月推開房門,來到客廳。
除了心情上的收拾完畢,她的面貌也收拾好了,兩條馬尾重新在腦後豎起,服裝也切換成正常款式。
「既然好了就別多廢話,趕緊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耶夢加得相當直接,將座位挪向桌前。
「雖然現實很嚴峻,但我們現在沒有其它路可以走夏綠蒂,繪梨衣,你們呢?」西子月望向她們兩個。
「看我干什麼呀,別忘了我的學年可是比你大呀,學妹。」夏綠蒂嘟噥著嘴。
「我也沒問題。」繪梨衣也堅定地搖搖頭。
看來她們這支屠龍小隊的素質確實不錯,並沒有因為失去一位隊員而士氣低落。
耶夢加得當然不會沮喪,夏綠蒂也靠著領袖風範的心態挺了過來,令人意外的是繪梨衣居然也沒太受打擊。
如此看來,西子月自己可能才是心理波動最大的那個。
漫長的交流後,幾人都了解了眼下的情況。
市長現身,卓伊拉演講遇刺,警衛傾巢出動,該隱的投影也切入至戰場最後的收尾是卓伊拉以莉莉絲的姿態半蘇醒,昨晚是他們至進入鯨中之城以來最復雜漫長的一夜。
「你和該隱的戰斗,是怎樣收尾的?」西子月問。
「很平淡自然的收尾,我逐漸佔據上風時,他突然收手了,選擇撤退。」耶夢加得說,「具體時間截點大概是你說的卓伊拉蘇醒。」
「你有從他那里得到什麼情報嗎?」西子月問。
「沒有,這家伙全程一句話都不說,什麼消息都弄不到唯一能確認的是,他的實力同樣也被壓制的很厲害,尤其是恢復能力,預計他接下來這段時間,直到選舉結束,他很難第二次戰斗。」
對于龍王而言,無與倫比的恢復速度是偉力的重要一環,即便在戰斗過程中,傷口也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耶夢加得能夠佔據上風,靠的也是這層優勢。
「不過我們還是不知道他出現的原因,以及他在這座城市中所扮演的角色。」西子月說。
即便是另一位龍王,他毫無疑問也有一個城市中的角色,畢竟連路鳴澤都有。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我們的行為過于出格,才導致警衛廳出動?」夏綠蒂問。
這點的確有可能,她們作為一群擦邊球店的店員,屢屢干預市長競選的重大進程,就算借口完美,也沒被人發現身份,想必也有某種機制暗中觀察一切。
比如,上次從賭場出來時,西子月明顯感受到了馬迪亞斯異樣的目光。
雖然這次事件未必是主要原因,但它從側面反映出警衛對她們的懷疑在逐步加深。
用游戲來舉例,就是有一個名為懷疑值的數據,她們的出格舉動越頻繁,懷疑值也就越大,一旦數字超過100,那就是警衛們傾巢出動。
她們當然能選擇正面硬鋼,不過就對方這鋪天蓋地的兵力和火力來看,一旦他們出動,那就是無可避免的劇情殺,無法靠正常操作挽救,只能靠作弊。
「就算真是我們的行為過于出格才招來警衛,那他們的出動也遵守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市長的命令,就是他們的出動邏輯。」西子月冷靜分析。
按照當前局面來看,基本上一切黑鍋都能扣到市長頭上,如果不是條件限制,缺少飛行工具,她們幾個準要一桿子捅上天,把這個裝神弄鬼,也故弄玄虛的家伙從寶座上拽下來。
「如果說莉莉絲本體是這個世界的最高意志,那麼市長,就是這份意志的執行者吧?」耶夢加得說,「好比耶穌替耶和華在人間代行權力。」
「可他還是對卓伊拉開槍了。」西子月沉吟。
莉莉絲,卓伊拉,市長,這三人本來能夠按照經典的聖三位一體理論,聖父、聖子、聖靈來排列,但因為這一槍,三人的關系陡然混亂。
與之而來的,還有她們的目的出現混亂。
原本計劃是破除莉莉絲的保護機制,擊殺卓伊拉,但現在市長忽然直接無視這層機制,朝卓伊拉發動擊殺,可偏偏他同樣效忠于莉莉絲。
一個死循環。
這讓她們幾人的工作面臨嚴峻考驗。
「對了,這個已經破解出來了。」夏綠蒂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疊舊撲撲的紙張放在桌上,似乎是舊文件一類的東西。
「這是卓伊拉的檔案袋?」西子月記起這事,不禁有些驚喜。
「昨天晚上和零一起破譯出來的,本來想等你回來後再交給你,沒想到一個小時不到,警衛隊就來了。」夏綠蒂說。
這可真是難得的好消息,看來關鍵時刻還是卡塞爾的兩位社團首領靠譜。
「上面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信息嗎?」西子月小心拿起這份文件。
「沒什麼,雖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夏綠蒂意外淡定。
她的意思是,雖然這份文件很令人震驚,但對于她們眼下困難的工作目標而已,並沒有任何幫助。
西子月點點頭,有了個大概的心理預期。
在側寫的狀態下,她開始閱讀這份講述過去的檔案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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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有人注意到我換頭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