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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伊笛可傳

「故事有些長,需要花一個下午才能講完。」西子月深飲紅茶,出神地仰望著天窗,「有關伊笛可的故事。」

時間線被拉回到了一千五百多年前,西羅馬的末期。

那時的羅馬已經不復昔日帝國榮光,蠻族並起,領土相繼淪陷,羅馬城也遭到過洗劫,而在遙遠的東方,更大的危機正在醞釀。

大地與山之王•阿提拉,正式蘇醒,這個幼年時期被當做人質交換到了羅馬宮廷的孩子,終于成長為了不可一世的君王,踏上了豎起戰旗,重返故鄉的征途。

公元445年,勃艮第地區,天空下著青灰色的大雨。

一隊裝備精良的羅馬騎兵正穿過森林,滂沱的積水從他們的雨服上流過,黑鷹的軍旗在雨中迎面招展。

「就是這里了,再往前走就是生命禁區。」為首的騎兵忽然扼住韁繩。

前方的樹林都毫無征兆地枯死了,像是被劃入了生命禁區內,禁區外卻是生機勃勃的綠葉。

騎兵隊左右分開,一匹白色的駿馬走了出來,騎手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穿著蘇灰色的長袍,目光睿智深邃,不像是軍人,倒像是甘道夫一類的魔法師。

秘黨首領,阿基坦,當時年齡為87歲,言靈是序列號81的先知。

凝視著眼前的這片生命禁區,阿基坦面露驚訝︰「言靈•審判,原來它真的存在,我的預言沒出錯,有人帶著這個言靈在附近覺醒了。」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一名重甲騎兵在阿基坦身後說,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劍上。

「不!必須前進,必須將那個孩子找到,否則沒人能殺死阿提拉!」阿基坦斬釘截鐵。

「遵命。」重甲騎兵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用言靈張開了一個領域,帶著數人走入了這片死亡領域。

金剛界,這便是這位騎兵的言靈。

羅馬禁衛軍統領,特里杰久斯,當時秘黨的長老之一。

在金剛界的支撐下,以阿基坦為首的四名騎兵走入了枯萎的樹叢中,身影隱沒在了雨水中

听著西子月的講述,昂熱若有所思︰「也就是說,當時的秘黨首領阿基坦發掘伊笛可並非偶然,而是用他的言靈•先知提前預言到了對方的覺醒。」

「先知這個言靈,連這種事都能辦到嗎?」西子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阿基坦是秘黨有史以來最為杰出的首領之一,他的言靈也自然被磨練到了至臻化境的地步,早在阿提拉入侵羅馬的42多年前,他就預言到了這次災難,提前改造了羅馬城的建築格局從高空中俯瞰,整個羅馬城的街道和建築呈現出無數龍文,即便是龍王也會在它的力量面前卻步。」昂熱喝完茶後,又開始抽雪茄,煙霧後的目光有所深思。

「想不到,原來伊笛可才是他藏得最深的利刃。」他又說,對這個故事格外入迷

在金剛界的支撐下,騎兵隊伍穿行在這片枯萎的樹林中,時刻提心吊膽。

某些極其危險的混血種覺醒言靈後,都會引發一場不小的災難,相較于那些高危言靈的災難,審判所引發的效果看上去溫柔了許多。

阿基坦很清楚,這份看上去柔和無聲的死亡,遠比那些破壞性極強的高危言靈更危險,它代表純粹的死亡,概念武器,觸及神領域的力量。

「看到人了,不過是死人,而且死了不少。」特里杰久斯走在了隊伍的最前列。

不遠處的空地上,是一處商隊營地,不過商隊已經全部死亡了,他們連同馬匹的尸體一起栽進泥土里,鮮血將雨水染紅。

唯一還活著的是一名日耳曼模樣的少女,她穿著奴隸的裝束,手腳上掛著斷裂的銬鏈。

少女蜷縮著身子坐在,坐在貨物箱堆積而成的高處,似乎被陰郁的雨水澆成了一座不會說話的雕像。

看到這幅景象,眾人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顯然這個商隊除了正常經商之外,還順便從事奴隸販賣一類的行當,這次的貨物是一個日耳曼少女,卻沒想到這個日耳曼少女攜帶一個毀滅性的言靈,更沒想到她的血統居然在這個時候覺醒,殺死了所有人。

她的情緒現在極度不穩定,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魔鬼,雖然她現在掌握死神的鐮刀,但也許她更想要一個擁抱,一碗熱湯。

「別過來!羅馬人們!」少女低低地吼叫,她還順手將一根樹枝丟了過去,落在眾人的前方。

她的意思很簡單,只要越過這條線,殺無赦。

隊伍中已經有人在挽弓搭箭,只要他來開弓弦,煉金利箭飛出,女孩必死無疑。

阿基坦伸出手,將他的弓輕輕按了下去,笑著說︰「你們看啊,那個女孩的眼神,是那麼的孤獨、寂寞、還驕傲,渴望友情、愛情與親情,她挺適合成為我們的同伴不是嗎?」

「然後呢?」昂熱出神地問。

以往的茶會,都是學生听他講故事,但現在時過境遷,他忽然變成了听故事的一方,需要不斷問「然後呢」。

「然後,阿基坦就直接走了上去,走出了金剛界外,在審判的領域中前行,全身上下不設防備。」西子月說,「最終,他抱住了伊笛可,審判的領域驟然消失他自己渾身山下也遍體鱗傷。」

悵然片刻後,昂熱笑了笑︰「想必那應該是伊笛可人生中最難忘的事之一吧,有人願意以生命為代價,對自己張開溫暖的懷抱。」

「是的,這是她人生的開始,在此之前她的人生一片黑暗,父母死于戰亂,從小就顛沛流離。」西子月說。

「和我很像啊。」昂熱突然仰頭,對著天窗一嘆。

「您也一樣嗎?」

其實西子月更想吐槽,校長您能別往身上插即將英勇就義的小旗幟嗎?你和她一樣的話,搞不好您也要像刺客一樣,與某條龍王同歸于盡了。

「麗莎沒與你說嘛?我出生在一百多年前的巴黎,也是個貧窮地區的孤兒伊笛可遇上阿基坦,正如我遇到梅涅克。」昂熱起身活動了一下,目光在書架里的某張照片上經過。

那張照片,是初代獅心會的合照,那時候的他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小伙子。

「繼續吧,我會盡量少提問題的。」昂熱重新坐了下來

伊笛可再次蘇醒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天鵝絨的大床上,她從來不知道床能如此柔軟,也從未睡過如此舒服的覺。

她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阿基坦坐在她的床邊,翻看著一本厚書,吃著水果拼盤與肉餐,羅馬特產的睡鼠肉。

少女醒來的第一件事是眼疾手快地搶下睡鼠肉,藏進被子里大口嚼動了起來,接著是搶葡萄汁,以及搶牛女乃,阿基坦笑著被搶,還召呼下人送來更多的食物。

忽然,伊笛可被烈酒嗆到了,咳嗽平復後,她才露出幽怨的眼神盯著這個不斷給自己投食的老人。

「法拉諾,這世界上最棒的白葡萄酒,原料取至地中海陡峭山坡上種植的葡萄園,只有貴族和詩人才能享用它。」阿基坦笑著飲下一口法拉諾,相當豪邁。

伊笛可拘謹地盯了對方好久後,才也灌飲下一口法拉諾,倆人的忘年交友誼,也因此而生。

她的刺客生涯開始了,從一杯白葡萄酒開始。

雖然直到五年之後,阿提拉才大舉入侵意大利,但是入侵前的間諜戰已經開始了,許多純血龍類都滲透進了羅馬城,又有無數的高官被暗中策反,整座城市暗流洶涌。

每到夜幕降臨,羅馬都會迎來腥風血雨,秘黨與阿提拉的刺客以羅馬為舞台,將這座千年古城的夜晚變成了殺戮的舞台。

潛入、刺殺,機密文件盜竊,巷戰,下水道戰戰場遍布城市的各個角落。

據說當時每天早上太陽升起來都是血紅色的,暗示昨夜的血跡未干,台伯河上漂浮著無數具尸體,分不清是龍的還是人的。

連普通市民乞丐都知道了,有兩股勢力在羅馬城內活動,龍族和人類都派出了最優秀的特工。

在秘黨麾下的眾多刺客中,伊笛可所刺殺的龍類未必是最多的,但絕對是最強的,每當她出手,必然是審判一擊必殺,現場不留痕跡,給龍族方造成了一種她的言靈是時間零的假象。

那是伊笛可最快意瀟灑的時光,白天她是在教皇利奧一世的身邊當修女,到了晚上她則月兌下修女服,露出刺客裝束,對龍類重拳出擊。

每當任務得手成功後,她便會回到根據地和同伴開宴會。

那時的根據地設置在地下墓室中,這里是基督教的發源地之一,在米蘭敕令之前,信教這事得偷偷干,那時的修士們就以墓室為據點,隱蔽地從事宗教活動,如今這里被用作秘黨的活動根據地。

雖然羅馬已經搖搖欲墜,但彼時的秘黨勢力卻發展到了高峰,諸多秘黨長老都擔任羅馬或者其它蠻族帝國的要職,甚至教皇也是秘黨成員。

表面上羅馬分崩離析,但事實上卻有某種力量將它粘合在了一起,必要的時候,諸多蠻族的勢力可以重新匯聚起來,幾年後的沙隆戰役,秘黨在幕後的合縱連橫功不可沒

「听上去就像我在劍橋的時光。」昂熱重新倒了一杯紅茶,用勺子在里面輕輕攪拌,「白天,我是穿著校服的好學生,而到了晚上,我則在酒吧與朋友們踫面,討論龍族與接下來的活動。」

「那段時間是羅馬最危險的時間,每天都被白色的恐怖氛圍覆蓋,但對伊笛可來說,那也許是她一生最值得回憶的時光。」西子月說。

「一樣,我上大學的時候,世界也正處于劇變中,德意志第二帝國在歐洲大陸上崛起,各個大國之間合作結盟,在殖民地大打出手,每天早上的新聞報都比現代最火熱的連載漫畫刺激,我們身處時代的旋渦中。」

昂熱又開始感慨了,眼里波動著回憶的波光,仿佛又听到了轟鳴的燃油機,看到了巨大的黑煙從工廠里升起。

「但是,好景很快就不長了。」西子月輕聲說,她的眼楮里凝聚起了墨黑色的雲團浮屠鐵甲,黑雲壓城。

公元450年,積蓄完力量的阿提拉開始向西方進軍,在大地與山之王的號召下,數不清的純血龍裔復活,重新回到君主的旗幟下。

公元451年,沙隆戰役,羅馬帝國最後的輝煌,在「最後的羅馬人」埃提烏斯的領導下,高盧和西班牙各地的日耳曼蠻族,不列顛的凱爾特部落,甚至羅馬的宿敵-西哥特王特奧多里克也親自領兵前來助戰,擋住了阿提拉的進攻。

公元452年,僅僅時隔一年不到,阿提拉便卷土重來,翻躍阿爾卑斯山脈直接入侵了意大利,劍鋒直指羅馬城下,早就提前布置好的龍文建築格局擋住了他的進軍步伐。

秘黨方面,利奧一世、阿維努斯、特里杰久斯等長老出城談判,另一邊阿基坦則傾巢出動耗費畢生精力所培養的「聖堂國教騎士團」,借著談判的機會給阿提拉痛擊。

秘黨再一次成功了,阿提拉三度被這些騎士以血肉為代價推入了水銀矩陣的陷阱中,和精神都受到重創,不得不撤軍,但代價是聖堂國教騎士團全滅。

伊笛可在451年的沙隆戰役中負傷,沒有參與第二年的戰役,等到她能重返戰場時,隊友們已經變成了墓碑,羅馬終日被喪鐘籠罩。

這就是龍王的力量,沙隆戰役只拖延了它一年的時間,這次阻擊戰預計也只能再拖延一年。

等到明年的這個時候,龍族的軍隊會再次兵臨羅馬城下,而人類已經無法聚集起能與之一戰的力量了。

世界迎來了至暗時刻

「這次戰役中,阿提拉還達成了另一個目標,關于羅馬公主霍諾利亞,阿提拉成功把她娶了回去它為什麼對這個普通人類女性這麼感興趣?」這回輪到西子月問昂熱了。

昂熱說︰「既然你都不清楚原因,那麼它的答案只能是最不可能的那個了——感情。」

「龍王也愛普通人?」西子月詫異。

「阿提拉的少年時代是作為人質在羅馬宮廷里渡過的,當時的霍諾利亞也是個孩子,也許阿提拉的確對這位年齡稍大的姐姐產生了情感,在即使覺醒成龍王後,也沒有忘記這份情感。」昂熱說。

「不是說龍王覺醒後,龍格會迅速碾壓人格嗎?」西子月問。

「其實至今為止,別看我們在屠龍的戰場上節節取勝,對于這樣偉大的生物,我們依然知道的少之又少。」昂熱很謙虛。

「也就是說,即便龍王覺醒為龍王,也還是能繼承人類時的感情,對嗎?」西子月問。

「應該能,我們也有過類似的案例,你知道楚子航是如何殺死耶夢加得的嗎?」昂熱問。

西子月搖頭。

「按當時的實力差距來看,耶夢加得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不過在最後一刻,她暴露了自己的弱點夏彌。」昂熱說。

他嫻熟地從袖子里取出了折刀,像是擁抱一樣,將刀子扎進了空氣中。

「就像這樣,折刀切進了耶夢加得的心髒中,她死了。」

樹葉在天窗外被吹拂了起來,刮出一片沙沙的聲音,屋內的光影不斷變化。

愣神一番後,西子月繼續講故事已經快講完了

夕陽的山坡上,立滿了白色的十字架,不遠處的海面泛著橙光。

伊笛可低著頭站在不知誰的墓碑前,像是在神游。

「終于找到你了,伊笛可,你果然在這里,和大家在一起。」阿基坦從她的背後走來,海風吹動他寬大的袖袍。

「我,也要在這里留下墓碑了嗎?」伊笛可輕嘆一聲,听得阿基坦有些悲愴。

阿基坦沉默了幾秒才說︰「你是刺殺阿提拉唯一的人選,你是唯一能拯救這一切的人。」

「夠了,類似的台詞我听過!」伊笛可憤怒地將腰間的皮革帶撕扯下來,扔到地上,里面裝滿了武器。

「我已經知道了,你早就預言了我的出現,我和你之間的相遇並非偶然,而是必然,我從一開始就在被你當做屠龍的武器使用。」伊笛可遙遙直視著阿基坦的眼楮,金色的發絲被海風牽起,「你早就想好了吧,要讓我和阿提拉同歸于盡,所以才對我這麼好。」

阿基坦遲疑了很久才說︰「可是我自己,也是武器啊。」

他走上去,撿起了被伊笛可扔在地上的皮革武器帶。

「我們並不是一個以利益樞紐為驅動的組織,我們只是覺得彼此很像而已,躺在這片地下的人,都是我的同伴,我的家人,現在他們都死了,死的只剩你和我了。」阿基坦站在了海角邊緣,橙紅的光在他的臉上鍍上余暉。

「看到那邊了嗎,船來了。」阿基坦指向了海邊,幾艘不設防備的客船從海面上駛過,甲板上擠滿了難民一樣的人。

「那預計是今天最後的一班船了,想要擠上去,得耗費全身家當,它的目的地是不列顛。」阿基坦說。

「那里將是最後的人間淨土,去那里無可厚非。」伊笛可說。

「我也好想上船啊,可我要是走了,走不了的人該怎麼辦呢?戰火會焚毀羅馬,很快就會燒到不列顛,我去那里只能養老,我不想在病床上結束余生。」阿基坦嘆息。

伊笛可沉默不語地听著,自她入伙以來,這個老家伙就一直在她身邊講大道理,可從未像今天這樣悲涼。

「陪我看一看這個世界吧,說起來你還沒有去過羅馬城以外的其它城市,不妨將它當成一次旅行。」

倆人跨上坐騎,這場旅行說走就走。

這是伊笛可第一次離開羅馬城這麼遠,用雙腳去丈量這片土地的廣袤,以往她了解其它地區只能從故事,以及他人的描述。

在這個帝國即將徹底滅亡前,好好看它一眼。

這次旅行沒有任何享受可言,能吃的東西基本只有自帶干糧,不是沒錢,而是沒人賣,大片的農田荒廢,大片的村莊被焚毀,千里流民,餓殍遍地,森林里逮不到一只兔子,草地上找不到一只綿羊。

伊笛可無聲地跟著阿基坦,倆人一路上什麼話也沒有,到了一個景點,沉思一會,立刻策馬奔向下一個地區。

看過了無數的災難景象之後,倆人抵達了旅途的終點,位于北非的某個海角,這里開滿了鮮花,旁邊還有村莊。

經歷了這麼多天的旅途,伊笛可第一次看到了讓人舒心的美景,戰火仿佛不曾指染這里。

「這里,在我的童年記憶中本來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羅馬人征服迦太基後,在它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灑滿了鹽,種下了荊棘,但生命不是那麼輕易就會折服的東西,人心也不會,總有一天花會重開。」阿基坦從馬上走了下來,漫步在這片花海中,還向附近的村民打招呼,儼然是位常客。

「這里,是你的故鄉?」伊笛可詫異。

「沒錯,你一定以為我是個羅馬城土生土長的正紫旗貴族吧。」阿基坦笑著說,「其實我來自外省,還是最邊緣的外省。」

阿基坦單膝跪在了花中,摘下了一朵粉白色的花,放在鼻子邊品嗅。

「可如果阿提拉明年再次歸來,這些都將不復存在,我的故鄉會消失,我愛的人會被奴役,我不希望這樣。」阿基坦看著遠方說,「羅馬城毀掉了,可以重建,就算羅馬不在了,總會有新的建築在這片土地上建起,也會有新的國家和文明誕生,但它一定不能是龍族,那才真正意味著一切都不會再回來。」

伊笛可看著遠方,回顧著這段旅途,不僅是這出門的十天,而是這長達八年的時間,她覺得心中有什麼柔軟的地方動了動。

「是啊,不能就讓它這麼毀滅了,不然我的回憶,將無處安放。」她低著頭說。

最後,阿基坦向伊笛可伸出了手︰「來吧,最後一段路,我會和你一起走的。」

夕陽的花海下,伊笛可答應了這個請求,握住了對方伸出的手。

最後的刺殺之路。

這次的刺殺計劃準備了長達一年之久,霍諾利亞在長達一年的時間始終在對阿提拉下密毒,而來自東方的武器,蓮與葵,也在運送之中。

最終,刺殺的那一日,伊笛可與阿基坦上路了,來自人類的最後一擊。

接下來的畫面正如西子月最開始所看到的那樣,身穿婚紗的伊笛可破繭而出,帶著斬開山與海的氣魄沖向了台階之上的王座,阿基坦則在殿外引爆了煉金裝置,制造了大量水元素,一老一少同時發力。

伊笛可成功了,審判的領域、蓮與葵的煉金領域,大量水元素,她的刀斬開了大地與山之王身上的永久鐵浮屠,切開了它的身體,用死亡吞噬了對方。

這一刻水元素同樣也被煉到了極致,變成了黑色的堅冰。

當蓮的刀揮落而下後,鐵面被破開,烏青色的發絲流瀉向了空中,宛若狼豪揮出的墨遒,那是東方特有的韻味美。

藏在鐵面中的,是個相貌美好的女人,兼具美艷與森嚴,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結合在她身上,她是天生的皇後,也是天生的將軍。

「我是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是你殺不死的存在,千年後我將再度蘇醒。」女人像是在做自我介紹,分明她已經快死了,可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耶夢加得將手從後方擁向了伊笛可的腦後,撫模起了對方的金發。

「希望到時候,還能有像你這樣的勇士擋在我的面前,重新把我送回地獄。」耶夢加得用虛浮的聲音說著挑釁的預言。

下個瞬間,整座宮殿開始崩塌,因為它的主人大地與山之王已經陣亡,耶夢加得心髒停止跳動的一刻,支撐宮殿運行的煉金矩陣就啟動了自毀程序。

君主陣亡的一刻,所有的純血龍類力量都大幅度減弱了,再加上審判的領域也在崩塌擴散,宮殿下陷自毀,龍族大軍轟然覆滅。

就這樣,伊笛可的傳奇故事結束了,在地下深埋了數千年,直到西子月重新接觸到蓮與葵之後,這個故事才重見天日

「真是個精彩絕倫的故事。」昂熱忍不住贊嘆。

結束故事講述後,西子月這才抽出空來喝了一口早已涼透的紅茶,她自己也有些講入迷了。

回過神來,西子月忽然發現自己的旁邊圍著一圈松鼠,可能是從後方的松樹林模進來的。

這群松鼠相當不怕人,平常就往這里鑽,昂熱也樂意向它們喂食。

它們就這麼圍著西子月听故事,沒準是把她當成了個頭大一點的同類了。

「很難不讓人聯想到荊軻刺秦王,同樣是雙人組向一位不可一世的君王發起近距離行刺,但阿基坦的表現甩開秦舞陽太多了,像這種一把快入土的年紀了,還有魄力點燃煉金裝置自爆的,除了他之外,也許就只有我的導師之一,甘貝特侯爵了吧。」昂熱又在回憶。

「那個晚上,他架著馬車沖進‘無塵之地’的領域里去,用馬車和馬的重量把對手撞飛,誰能想到,這麼暴力的他居然是個文職人員。」他接著說。

從校長的語氣西子月能听出來,這位甘貝特侯爵也死在了這一撞中。

「聊一聊這段故事中的另一個插曲吧,關于那對刀劍,蓮與葵的來歷。」昂熱說,「說起來它與你也有密切的關系,打造它的人是當時陳家的鑄劍大師,名字不詳,名字不詳,關于這對刀劍的信息也僅在《陳氏族譜》上一晃而過。」

西子月愕然,沒想到這事也能和陳家扯上關系。

不對,現在會想起來,這個家族的身影其實一直都徘徊在自己身邊,比如陳墨瞳。

「在遙遠的古代,中國的混血種才是站在了煉金術王座上的族群,這就不得不又提及一段過往歷史了,有關白帝城的故事。」昂熱說。

「看過任務報告,說是青銅與火之王諾頓、康斯坦丁曾經前往四川,諾頓偽裝成一個叫李熊的人,幫助公孫述稱帝。」西子月說。

「沒錯,雖然對諾頓的討伐進攻是一次混血種的主動出擊,但它依舊很艱難,正如阿提拉耗盡了秘黨一代人的精華,諾頓也耗盡了當時中國古代混血種一代人的精華。」說到這里,昂熱深深地抽了一口氣,「因為諾頓釋放了燭龍,滅世級言靈,序列號為114。」

西子月點了點頭,這些都是她看過的資料。

以序列號112的萊茵為界,往上走都是滅世級言靈,相較之下審判只是站在了神國的門檻。

「雖然燭龍將整個白帝城都焚毀了,但中國古代的混血種還是獲得了不少青銅與火之王的煉金技術,這對刀劍,蓮與葵就是他們的最高杰作,如果說七宗罪是龍類最強的煉金刀具,那麼蓮與葵則是人類最強的煉金刀具。」

「人類最強的煉金刀具」西子月下意識重復了下這個不得了的前綴。

「公元411年,阿基坦首領預言到了阿提拉的復蘇與進攻,除了改變羅馬城布局,尋找伊笛可,還不遠萬里派人東渡,請求陳家幫助打造這柄刀具,陳家長老深知唇亡齒寒的道理,知道如果阿提拉真的攻克了羅馬,恢復了龍族文明,那麼將他們也將無法無法獨善其身,于是便花了數年時間才將它造了出來,終于在伊笛可上最後戰場的前一刻,將它交到了對方手上,說起來也是千鈞一發。」

西子月想象著這柄武器在熔爐里鍛造了上萬個小時,跨越萬水千山,代表人類的決意投入屠龍戰場,忽然有種別樣的浪漫史詩感。

世界忽然又大了起來,似乎不再只是某幾個人的舞台劇,在幕後還有無數人付出了看不見的努力,他們的名字只在結尾的主題音樂里一閃而過,那是一份光榮而浩瀚的亡者名單。

「我時常在想,這世上是否真的有命運,阿基坦,陳家,伊笛可,霍諾利亞,蓮與葵,這些關鍵要素少任何一個,人類的歷史都將終結,可偏偏他們全都集齊了。」昂熱對著天窗唏噓不已,雪茄的白氣呼出。

不知不覺現在已經天黑了,這個故事還真就持續了一下午,這是有史以來最長的茶會。

「今天的茶會就到這里吧,很感謝你,西子月同學,你本學期的績點已經全部打滿,GPA4.0,學點也會按時發放,不過你應該不缺這個吧?」昂熱用一笑將氣氛拉了回來。

「不缺,自由一日的學點還有很多沒花完。」西子月說,「今天就這樣了嗎?」

「就這樣吧,去和你的伙伴們吃晚飯吧目標找到了嗎?」昂熱正要起身,卻忽然坐了下來。

西子月想了想才回答︰「大概找到了,暫時就把拯救世界當成我的目標好了就當是對伊笛可遺願的繼承。」

「那你有興趣繼承伊笛可的代號嗎,叫做‘翠之魂’,不過並沒什麼特殊含義。」昂熱笑著說。

「很好听的名字,到時候我會考慮這個代號的。」西子月點頭。

茶會結束後,昂熱目送西子月離開。

沒過多久,副校長,守夜人從房間的暗處走了出來,一坐在了沙發上︰「她光是接觸一件物品,就能探知它主人的過去,你就不覺得這個能力太過分了點嗎?」

「你想說,這已經是類似于穿越時空一類的能力了,對麼?我的老朋友。」昂熱緩緩地靠在了辦公桌的椅子上。

「穿越時空,這是科學的理解,用煉金術的語言來理解,更像是精神元素的轉移,她將自己的精神投放到了過去。」守夜人灌著酒瓶說。

「過去啊」昂熱別有深意地呢喃著這個詞。

「你又在想那件事了?」守夜人問。

昂熱點了點頭︰「在我的記憶中,總有那麼一段不和諧的音符,我躺在冰窖的療養瓶中,躺了好久,我听著自己的心跳聲,還有許多從我旁邊走來走去的聲音,他們是誰?也許是想把我靈魂勾走的死神吧。」

「老伙計,你可千萬別痴呆或被害妄想癥了,你要是痴呆了,我們的工作會很難開展的。」守夜人說。

「我也很怕那一天的到來,坐在輪椅上和躺在療養瓶里什麼也做不了一樣痛苦或許我也應該像伊笛可那樣,在自己撐不住之前,找條龍王,與它同歸于盡?」昂熱笑了笑。

他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從椅子上起身,將它舉向了天窗,像是在與月亮邀酒。

「說起來,明非呀,你到底在哪里呢?」昂熱幽幽地看著浸泡在紅酒中的月亮,隨即將它一飲而盡

「我回來了。」西子月推門,回到了久違的房間。

「你這下午茶的時間太長了吧,你們是連摘茶葉的時間也算上去了吧!」格蕾爾從電腦椅前轉了過來,穿著單薄長款睡衣的模樣非常居家。

「聊了點機密內容,說給你听,你要被心理輔導部門聯系的。」西子月說。

「是嗎?那算了,就不打听了。」格蕾爾瞬間識趣,「對了,經過獅心會高層一下午的研究,夏綠蒂會長終于做出決定,給你點贊了。」

「這謝謝她?」西子月有些無語。

這破事也能研究一下午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呀,關于尋找路明非的事。」格蕾爾隨口一問。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繼續找下去。」

西子月躺了下去,也將目光扭向了陽台外的黑夜,明月正皎潔

同一時間,芝加哥市區,夜晚的摩天大樓如水晶般瓖嵌在夜空里。

某座頂層攜帶泳池與停機坪的酒店,零搭乘電梯來到了這里,五光十色的光景映入眼簾,而霸佔這份景色的只倆人不,三人。

老板也在。

還有整個助理團隊。

「你來的正是時候,零,新聞上說今晚會有流星雨劃過,馬上就要開始了,這里就是最佳的觀景點。」老板用天文望遠鏡眺望著夜空。

零提著一個銀色的箱子走來︰「你那樣是看不到流星雨的,流星雨的時間很短暫,最好能用肉眼觀察。」

「是嗎?那可真是見鬼!那個該死的推銷員居然對我說,這才是看流星雨的正確姿勢,讓我買這麼貴的望遠鏡!」老板氣得跳腳。

坐靠在泳池沙發上的酒德麻衣開口發話︰「其實根本就沒有新聞說今晚會有流星雨,他只是想听你吐槽,才這麼開玩笑的。」

「哦,麻衣,你越來越懂我了,但記得下次這種事不要挑明了,讓我們保持默契,默契。」老板拋了幾個放電般的眼神,又二逼又帥氣。

「明白,我下次會注意的。」酒德麻衣朝老板點頭。

「好了,難得今天大家都在,讓我們的宴會嗨起來吧!」老板帶頭撬開了一瓶香檳。

「您要的東西。」零將箱子放了上來。

「不是說只有一張畫嗎?需要用這麼正式的箱子裝?」老板對著箱子瞅了瞅,像是在研究其中玄機。

「為了防止畫作損毀,我特意用了這個箱子,它能扛住炸彈,就算我出事了,它也完好無損。」零面無表情地說。

「別別別,難得我們今天舉辦宴會,別說這麼不吉利的事,看你的表情,搞得好像這是我們付出了沉痛代價才搶回來的核手提箱。」老板拱握著雙手求饒。

箱子打開,里面也的確只有一張畫。

畫面的內容是圖書館靠窗的邊緣,一個發型糟糟的男孩撐在桌上,看著窗外,而窗台上則坐著一個穿黑色西裝的小男孩,兩人雖然外貌不同,但給人一種兄弟的既視感。

就是西子月在3E考試上做的畫,被零悄悄拿走的第九張。

老板將畫取了出來,映照著月光端詳,眼楮瞪得大大的。

「原來如此,我好像記起來了點什麼。」老板若有所思地扶住了下顎。

(《龍族Ⅵ尋找路明非》第一卷︰刺客之刃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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