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撤 退
雲吉釋走出校門,剛才還晴空萬里,現在的天卻漸漸變得陰沉沉的,不一會兒窸窸窣窣有雪花飄落。
今年冬天的雪特別多,前幾日他去古樓時就下了一場,這不又開始下上了,雲吉釋自嘲地想,難道是貴人出門風雪多?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雪花飛舞,好似千萬只胡蝶飄落,看樣子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他決定回街里再轉轉,打發打發時間,于是他沿著剛才來時的路往回走。
早晨他來的時候街上行人稀少,現在一下雪,街上更沒什麼人了,整個中心大街很空曠、冷清。他心想,不能再回醫院了,現在鳳兒他們可能已經走了。
雲吉釋走著走著,感覺到有點兒餓,他才想起來,自己從早晨起來到現在還沒吃飯,來時買的六個炊餅都給了小影,他沒舍得給自己留一張。他看見前面不遠處有賣胡辣湯的攤位,于是準備去喝一碗湯,吃點東西再走。賣胡辣湯的攤位前只有兩個人在吃飯,攤主看見雲吉釋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知道生意來了,急忙吆喝。
「客官,來碗胡辣湯吧,這天氣,喝點湯熱乎!」
攤主個頭不高,有點駝背,他帶著棉帽子,胡子上掛著白霜,看樣子好像很早就出攤了,今天天氣不好,街邊吃飯的人鳳毛麟角。他腰里圍著大圍裙,手上拿著一個長把的鐵勺子,在裝胡辣湯的鍋里不停地攪拌著。他雙眼望著漸漸走近的雲吉釋,黑里透紅的臉上掛著討好似的笑容。
雲吉釋一看到吃的,感到更餓了,肚子里咕咕直叫。
「好,來一碗,有饃沒?」
「有有有,黑饃行不?」
「呵呵!黑饃咋不行,能填飽肚子的饃就是好饃。」
「好好好,有道理,說的太有道理了。來!坐下,坐下吃!」
雲吉釋邁腿在長條凳子上坐下,長條凳的木板實在是太窄了,雲吉釋坐在上面有些硌。不過,街邊攤嘛,在這里吃飯,吃完就走人,有個座位也就將就了,不像是去館子里吃飯,凳子、椅子要坐上去更舒服些才行,這里沒那麼多講究。
攤主看見雲吉釋坐下,急忙走到近前招呼,他用沾滿油漬黑乎乎的袖子熟練地抹了一把雲吉釋面前的簡易木桌,順手給雲吉釋擺上一雙筷子,然後轉回身端來一個蝶子,碟子上裝著一個黑饃。黑饃的個頭比他的拳頭還大,看這饃的大小就知道老板是個實在人。
雲吉釋清晰地看見他的一雙手背上滿是細微的裂口,手背的顏色和黑饃差不多,要不是自己實在餓了,看他這一套動作下來,那些稍微有點兒潔癖的客人可能早就已經起身走了。
雲吉釋現在不能在乎這些,他不能吹毛求疵,講究衛生不衛生,他只能本著「不干不淨,吃了沒病」的決心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來吃飯,否則就他面前這衛生條件,一般人真不一定能吃得下去。
雪花紛飛,寒風蕭蕭。
雲吉釋頭頂上,小吃攤的雲蓋頭裂開了幾個口子,勉強能遮住飄下來的雪花,卻抵擋不住陣陣襲來的寒風。蓋頭四邊垂下來幾縷破布條,被風吹的一陣陣呼啦啦作響,好似出征的戰旗一般。
雲吉釋心想,這種鬼天氣實在不適合出攤兒,更不適合在外面吃飯。他坐在雲蓋頭下面,喝著胡辣湯,吃著黑饃,不時地抬頭左右看看,頗有點兒江湖游俠的意境和感覺。
大海碗里的胡辣湯分量給的很足,冒著熱騰騰的白氣,里有面疙瘩、有青菜,最上面飄著幾滴油星。一口胡辣湯下肚,雲吉釋只感到胃里一陣陣灼熱,他吃完饃,碗里的胡辣湯也喝光了,只覺得渾身溫暖,舒坦,早晨的疲憊一掃而光。
「老板,多少錢?」
「饃四分,胡辣湯三分,一共七分錢。」
雲吉釋掏出一角錢遞給他。
「好咧,收您一毛,找您三分。」
雲吉釋交完錢,起身剛要走,只听見遠處「突突突!」傳來汽車的聲音。他抬頭往南邊望去,一輛綠色的軍用汽車快速駛來,車輪後面卷起陣陣雪花,不一會兒就駛到他們近前,而後在攤位前呼嘯而過。
雲吉釋目不轉楮地盯著車里整整齊齊並排站著的解*放軍戰士,那些戰士一個個挺胸抬頭,站的筆直,每人手里拄著一桿大槍。雲吉釋看著他們,突然想起弟弟雲吉平來,吉平在部隊上,不知道怎麼樣了。
汽車走遠了,雲吉釋回頭問攤位老板。
「老板,這軍車咋這麼早就出來了。」
「小老弟,一看你就不是咱城里人吧。」
「嗯,我是雲樓村的!」
「哦,雲樓村,听說過那地方!大山溝,是吧。」
攤主用詞還算恰當,可能說話時心里存有些考慮,用「大」字替代了「窮」字。
雲樓村是山溝,而且很窮,這一點雲吉釋並不否認,但是從這個人嘴里說出來,听著怎麼這麼別扭呢?雖然他把大字換成了窮字,但是雲吉釋听著也別扭。他心想,山溝咋了,听話听音,弦外之音是——這人好像瞧不起山里人。
攤主是有心也好,無心也罷,雲吉釋沒和他計較。
「是,我們那兒山多。」
「怪不得,山里人啊,少見多怪!」
他這句話說出來,雲吉釋可不愛听了,本來他對這個人剛才瞧不起山里人的態度就有些不滿,現在他竟然說自己少見多怪,雲吉釋很不滿意,立刻反問道︰「哎?我說伙計,話不能這麼說吧,我只是問問,你看,你咋還瞧不起人?」
「小兄弟,別誤會,別誤會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咱這小買賣,和氣生財,我說錯了,說錯了,你千萬別生氣啊。」
攤主到底是生意人,見風使舵的本事真不小,看見雲吉釋生氣了,他立刻變了一副模樣,陪上笑臉。
有時候,有些人就是這麼賤皮子,欺軟怕硬,這位攤主就是一個典型的代表。
「客官,我說的不是你,千萬別多心,瞧我這張嘴。對了,剛才你問啥來著?噢,想起來了,你是說這軍車對吧。我和你講啊,咱縣城里的部隊啊,馬上就都撤了,全部拉到省城去,這幾天我親眼看,連著走了好幾撥了。我估模著,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批了。最後一批是縣糧庫的崗,也全部都撤走了。」
雲吉釋心中的疑惑瞬間代替了剛才的不滿。
「什麼?你是說縣糧庫不用解*放軍站崗了。」
「對!不用了。」
雲吉釋想起來他們去縣糧庫拉糧食的情景,那時候正是解*放軍端著槍站崗,把二哥嚇得連話都不敢說。現在這個消息對于雲吉釋來說有點兒太意外了,部隊怎麼說撤就撤了呢?
雲吉釋沒繼續追問他什麼原因,估計問了他也不一定知道。
從前,雲吉釋向來不關心部隊的事兒,自從雲吉平當兵以後,他漸漸關心起來,現在他親眼看到解*放軍這麼大的行動,感到很詫異,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雲吉釋看到剛剛過去一輛汽車,緊接著後邊又開來一輛,不過這輛車路過攤位時沒再繼續往前走,而是突然間停下了,司機把車子熄火後跳下車,沖著雲吉釋大喊。
「雲吉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