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囈 語
《本草綱目》中記載︰
人尿(童子尿)味咸,寒,無毒。
人尿(童子尿)為輪回酒、還元湯。
童子尿主治寒熱頭痛,溫氣。
童男者尤良
可見,雲吉釋給張廣才喂童子尿這種做法還是有一定科學根據的。不過,張廣才不知道他喝的是什麼藥,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喝的是尿,那他絕對不會再喝第二口。
張廣才醒來後,沒再過問雲樓村遷墳的事兒。他騎上自行車,領著兩個民兵灰溜溜地走了。
于書記在他身後高聲喊道︰「廣才,你慢走!慢走啊,不送了!」
村大隊部門口,顧傻子和一幫孩子圍在一起看熱鬧,他們望著遠去的幾個陌生人,高聲吵吵著,呼喊著。
顧傻子齜牙咧嘴,流著鼻涕,呵呵笑著,他用手使勁往上提了一下將要掉下來破褲子,一本正經地學著于書記的樣子喊道︰「慢走!不送,不送!」
一群孩子,圍著他亂轉。
「顧傻子,使絆子,鄉里來人出亂子。」
「顧傻子,使絆子,鄉里來人出亂子。」
于書記沖著顧傻子喊道︰「滾!一邊兒呆著去。」
顧傻子嚇得一縮頭,光著腳比穿著鞋跑的都快,一邊跑,一邊回頭斜楞兩眼,高喊了幾聲。
「滾!使絆子,呵呵!使絆子。」
「不送,不送!」
孩子們跟在他後頭一哄而散
後來,村民們傳說,鄉里來的那幾個人是因為在墓前太猖狂,他們舞刀弄槍,招惹了神靈,差一點兒讓閻王爺給招去,把小命丟嘍。
再後來,這件事被村民添油加醋的改編一番,有的說是老雲頭顯靈,出來教訓張廣才,給了他一巴掌,把他打暈了;有的說是地藏菩薩過界,陰間的鬼出來教訓陽間的人。
總之,傳出來好幾個不同的版本,而且越傳越邪乎,一時間成為村里人們茶余飯後的話題。
這件事兒傳了很長一段時間,當然這些傳說不足為信。
于書記望著騎車而去的張廣才,回頭問雲吉釋。
「阿釋,你這啥藥,咋這麼好使?」
雲吉釋神秘兮兮地說道︰「書記,祖傳秘方,不可告人。」
說完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低頭看了一眼雲吉釋手中的空碗,然後相視一笑
日上三竿,幫著顧嘎子他們三家遷墳干活的人們陸陸續續回到村里,大伙兒從凌晨開始干活,到現在滴水未喝,粒米未進,又累又餓。
顧嘎子、雲溪訾還有李寡婦幾家分別都有人幫忙給大伙兒準備了吃食,人們給誰家干活,就到誰家去吃飯。不過,雲柳才是個例外,這三家他分別都去了,可是他到誰家都沒吃飯,而是點個卯,喝一杯小燒酒。喝完一杯酒,起身就走,半刻也不停留。他打了一晚上的更,又忙活了一大早,感到實在是太累了。
雲柳才回到家,月兌掉披著的一身黑衣服,摘下戴著的高帽子,抬手把拂塵掛在牆上,躺下就睡著了,晚上他還要繼續打更。
雲吉釋找到吉、雲星、雲亮等幾個人,召集突擊隊的人繼續修路,現在大伙兒修路沒有顧慮了,寬綽的石板路穿過從前的墳地,再也沒有那種陰深恐怖的感覺。相反,這片土地上的陽光似乎更加充足,日頭當空照下來,還有些暖洋洋的感覺,好像春天要來了一樣。
夏浩一直也沒閑著,在雲樓村的這些日子里,他儼然已經把自己當做一名村民,特別是和突擊隊的小伙子們在一起干活兒,讓他覺得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干起活來更加賣力氣,只是在閑下來的時候偶爾有些傷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過到什麼時候
冬天,對于夏浩來說是個考驗,冷風從窗縫、門縫、牆洞颼颼地串進來。
夏浩不得不想盡辦法,用一切能夠堵住窟窿、縫隙的東西去塞住它們,但是卻怎麼也塞不嚴實,有些窟窿和縫隙還會越塞越大,他不得不再找些另外的東西塞住那些變得更大的窟窿。
夏浩白天干活,晚上屋里冷的像冰窖一樣,寒冷的天氣折磨著他,他終于挺不住嚴寒,病倒了。
夏浩的頭很暈,他躺在床上,兩只眼楮好像掛上了鉛墜一樣,怎麼也睜不開,他只感到嗓子里似乎著了火,嘴唇干裂得像枯樹皮一般。被窩里冷的和外面沒什麼區別,可是他的身體卻像一顆火炭一樣燙。
「水、水!」
一陣涼風襲來,夏浩感到有人進屋了,他渾身酸痛,根本起不來身,只好向來人求助,給他倒碗水喝。
夏浩努力地睜開眼楮,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簾。
夏浩心里一驚,天寒地凍的,她怎麼來了?
「小華!小華!你怎麼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夏浩看到左蘇華進屋,他掙扎著想坐起來,但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是微微抬了一下頭,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像被一塊千斤重的石頭給壓住了,全身的血液都是凝固的,全身的肌肉都已經不屬于自己,手和腳都不听使喚,無論他怎麼掙扎,都沒法起身。
夏浩干脆放棄了坐起來的念頭,他喘著粗氣,剛才的掙扎耗盡了他僅存的一絲力氣,他只能很努力地微微睜開眼楮。面前的左蘇華還是那麼干淨利落,皮膚還是那麼潔白,就像冬天里的白雪一樣。
奇怪的是左蘇華今天來看自己為什麼穿著醫院的白大褂,難道她知道自己有病了?特意過來給自己診治?還是誰去縣醫院把她請來的呢?
夏浩顧不得想那麼多,他的胸膛里、喉嚨里,好像有火苗在燃燒,燒得他肝膽欲裂,頭昏腦漲。
左蘇華沒說話,她小心翼翼地端著水碗,慢慢地靠近夏浩的嘴邊,用勺子把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給夏浩。
夏浩喝著水,感覺就好似一股甘冽的清泉滋潤著自己干涸的心田,內心龜裂的傷口在慢慢愈合,痛苦也減輕了許多。他喝完水感到好多了,嘴唇不再那麼疼痛,一行熱淚順著面頰流到枕頭上。
「夏雪還好吧。」
華醫生還是不說話。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和夏雪!小華,千萬別再來看我了。」
夏浩說完這句話,好像突然感到了什麼,立刻驚恐地喊道︰「小華,你不能呆在這兒,你不能呆在這兒!快走吧,你快走吧!」
夏浩急的咳嗽起來,臉色漲得通紅。
華醫生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相反她卻安靜地在夏浩身邊坐下,就好像當年在戰地醫院為他打針、喂藥時的樣子,又好像一個突然從天而降的觀世音菩薩,那麼溫暖,那麼聖潔。她身上散發出無比高尚的光輝照耀進夏浩冰冷的心房,讓他感到絲絲暖意沁入心脾,一股熱流正在包圍自己,融化自己。
左蘇華用一只手在夏浩臉上輕輕撫模了一下,動作是那麼緩慢,那麼深情,她的一顆淚珠掉在夏浩的臉上。
「小華,別哭!要堅強,一定要堅強。」
房門突然打開,一股更加寒冷的空氣瞬間襲來,轉眼間門外又進來一個人。
夏浩突然警覺起來,他睜大了眼楮,一個凶神惡煞站在門前。
「田大宇?田大宇!你、你要干什麼?」
夏浩非常了解田大宇這個人,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瘋子,什麼事兒都做的出來,現在自己病在床上,小華來看自己,一定是田大宇在暗中監視小華,他要抓住小華和自己在一起的把柄。小華可能會被游街,像自己一樣有家不能回,不不不!自己已經沒有家了。
家在哪?
夏雪在哪?
不行,不行!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
夏浩萬分擔心,他不是為自己擔心,是為華醫生的安危擔心,為女兒夏雪擔心。
田大宇的舉動很奇怪,門外的光線籠罩著他烏黑的身影,他一句話也沒說,面色猙獰,露出一排大槽牙,婬笑著一步步向華醫生走過來。他突然伸出胳膊,他的胳膊變得像樹干一般粗壯,十根手指就好像錯綜纏繞的枝丫,這些樹枝伸展著,交織著,瘋狂地伸到左蘇華近前,一下子把她全身纏住,使勁向門外拖去。
左蘇華的身體輕盈的就好像一朵漂浮的白雲,她絲毫沒有反抗和掙扎,任憑那些樹枝把她裹住,任憑身體向外飄去。
夏浩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終于爬起來,伸手想拽住左蘇華,可是除了空氣,他什麼也沒有抓到,他怒吼一聲。
「田大宇,我和你拼了——!」
「老夏,老夏!醒醒,你快醒醒!」
夏浩感到有人在喊自己,他頭很疼,眼楮還是有些睜不開。
他依然在夢中高喊著︰「小華,不——!小華——!」
夏浩嘶聲力竭的聲音突然把自己給震醒了,他睜開眼楮,看到左蘇華還在自己身邊,而且正擔心地望著自己。
夏浩徹底松了一口氣,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可能是做夢了。他終于放心了,左蘇華離著他這麼近,她用手撫模著夏浩的額頭,夏浩感到是那麼輕柔、冰涼,好像敷了一塊冰塊兒一樣舒服。
「小華!田大宇走了?」
「田大宇?什麼田大宇。」
「哦、哦,剛才我做夢了,夢見了田大宇!難道田大宇沒來?小華,小華,你不要在這兒停留,快走!快走。」
「不,我不走!」
「不、不、不,你快走,快走吧!」
夏浩囈語,語無倫次
「老夏,老夏!你醒醒,你快醒醒!我是小琴,我是小琴啊。」
夏浩更加奇怪。
怎麼?
難道自己還在夢中?
「小琴?小琴是誰?」
夏浩的腦子亂極了,不過此時他終于從夢中徹底醒過來。
他看清楚了,自己身邊端著水碗的正是李寡婦,他驚的目瞪口呆。
「小李?怎麼是你?」
「是我,老夏,你做夢了,說了好多夢話。來,起來,起來把這碗藥喝嘍。」
夏浩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長開了,他虛弱的一動也不想動。
李寡婦扶著夏浩坐起來,夏浩神情恍恍惚惚,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仍然在夢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