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門之人，這些天的心情都有些難以言喻。
先是得知修仙界「臭名昭著」的正氣盟，與自家宗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盟主還是自家前門主、現任大師兄。
然後，被道出這些事的外宗強者問罪。
眼看就要大禍臨頭，宗門即將滅亡之時，既然站出了一個化神期妖修。
不只輕松擋下了足以毀滅大半宗門駐地的攻擊，還摧枯拉朽的消滅了敵人，將一名化神、數名元嬰、上百金丹都留在了這里。
雖然平安度過滅門之危，但更多的人又陷入恐慌之中。
害怕這些會導致其他大型和頂尖仙門不滿，從而興師問罪，那樣即便那位強大的妖修再次出手，恐怕也難以阻擋。
慶幸的是。
隨著三個頂尖仙門派人過來送禮，這場危機在無形中消失。
恐慌過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欣喜。
化神，不論是妖還是人，都代表宗門就此踏入了大型仙門的行列。
以後不但可以擴張勢力範圍，掌握更多的修仙資源，門人弟子在外面行走時，也可以挺起胸膛說話，不必看那些大宗的弟子臉色。
主峰。
峰頂，禁區。
澹雅翠綠的竹屋前，四個人正面對著一個人。
若是有門中之人在此，定能一眼認出四人中為首之人正是門主古清旺，而跟在他身旁的則是三名元嬰長老。
至于對面，則是歷代祖師畫像中的余書華。
「師尊，真的不多考慮一下嗎？」
古清旺看著眼前之人，內心無法平靜。
臉上一日多過一日的皺紋，微微發白的發根，還有那有些彎曲的背都讓他的心情變得難受。
雖然余書華欺騙了所有人，甚至還給出宗門帶回來了滅頂之危，但畢竟是他一手將宗門帶到如今這個地步，何況他還是自己的師尊。
于情于理，古清旺都生不出恨意。
「繼續待在宗門，也不過多活上幾年，于我並無用處。」
余書華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說道︰「我這一生，先是為宗門而活，後是為貪欲而活，現在我只想作為一個普通人，平靜過完最後幾十年。」
好听到這般毫無氣勢的話，古清旺的心情更沉重了。
雖然師尊在那位妖修前輩的幫助下活了過來，但因為傷了本源，不但無法像往常那樣補充血肉延長壽命，連本來的壽命也迅速衰減，最多還有個三、四十年可活。
古清旺深吸一口氣，道︰「師尊，您準備去哪里定居？徒兒護送你。」
「老祖，讓我們也送送你吧。」
一直未開口的三名長老，也在這時紛紛出聲。
對這位將一生投入到到宗門建設的前輩，他們心中既敬佩又仰慕，但實力讓他們無法幫到前輩，護送或許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我只是沒多少年可活，但不代表我實力下降。」
余書華搖頭拒絕，笑道︰「有送我的時間，你們不如想想有樹祖在，該怎麼壯大宗門。」
樹祖，指的是那天幫助他們的化神妖修。
那天余書華被妖修前輩救治時，前輩曾短暫顯露出過本體虛影，一顆枝葉茂密的大樹，他們因此認出前輩的本體為樹。
雖然妖修前輩自那之後，就不見了蹤影，漫天的藤蔓也縮回了地里，但不論是幫助宗門度過滅門之危，還是其強大的實力，都當得起他們一聲樹祖。
離開主峰後，余書華並未走遠。
來到宗門駐地邊緣，用法術消去自身的痕跡，然後悄悄落入下方樹林。
「前輩，不知可否出來一見？」
余書華剛踩在地上，就恭敬地向著身前彎腰作揖。
一股微風襲來，樹葉沙沙作響。
周圍所有的樹木枝葉都隨風擺動，唯有一棵樹例外，彷若凋像般一動不動，正是余書華身前的樹。
「說。」
江仁意識附在樹上，平靜的打量著余書華。
對于如今僅可活幾十年的余書華，除了古清旺等幾個親近之人，恐怕就只有他感觸最深了。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余書華就這麼離開。
但本源已毀，哪怕是他，也難以拯救。
只能靜靜的看著，數十年後，又一個老人離去。
「多謝前輩前些日子的出手，請受晚輩一拜。」
余書華說著跪在地上，雙手手掌撐地，彎腰一拜，額頭結結實實的踫到地面。
江仁沒有阻止。
幫助青玄門度過危機，一是因為和龜祖的交易，二是因為長久生活在這片區域，對青玄門有了點歸屬感。
但救回瀕臨死亡的余書華，這個其實並非必要。
所以，這一拜完全受得起。
「前輩若有什麼需要晚輩做的事，請盡管吩咐，哪怕身死道消，晚輩也絕不推遲。」
余書華並沒有起來，額頭再次觸踫地面。
周圍久久無聲。
好像剛才那聲「是」，只是他的幻覺。
余書華知道，前輩之所以沒有開口，恐怕是因為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做的事情。
想想也很正常，自己一個半殘的元嬰，能幫化神做什麼？
余書華想到馬上就要離開宗門了，心中生出許多想對前輩說的話。
關于宗門，關于門人弟子……
但最終，他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余書華起身告退，臨走之前，眼珠往右邊轉動，似乎是想轉頭看向右邊，但腦袋剛輕微的動了動，就被他強行止住了，隨即便化作遁光升空。
「祝一帆風順。」
江仁看著消失在天邊的余書華，心中默默發出祝福。
這一別，大概率就是永久。
「啾啾~」
一只青色的小鳥從右邊樹林飛出，落在了江仁附身的樹木枝頭上，先是對他叫了幾聲，然後就低頭整理起羽毛。
後面，跟著一個我見猶憐的少女。
「大師兄……」
石閻冰走到余書華剛才站立的地方，痴痴地看著余書華離開的方向，貝齒咬住了下嘴唇，臉上僅剩的一點血色也消失了。
哪怕知曉了大師兄的真實身份，她心中那份愛慕之情仍未減少。
在解到大師兄只剩幾十年可活，她也沒想過放棄，甚至期待能陪伴對方走過最後幾十年。
可。
這些日子以來，大師兄始終拒絕見她。
這一次，是自幾月前對方離開宗門後，她第一次貝到對方。
石閻冰在想，如果大師兄回下頭，只要他腦袋轉向自己這邊，哪怕只是看一下，甚至僅僅只是隨意一轉。
自己都會立刻跑出來，用盡所能，也要陪他度過余生。
但，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