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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斐懶散地?打?了個呵欠, 坐在玉石桌前?,對?鏡梳著拂動的發。

青絲被神力裹挾著, 如在水中,如海藻般漂浮。

直到覺得沒趣了,姜斐才起?身,一步一步,赤腳朝殿外走去?。

自從殺神陣後,又歷經這數個小世界,她竟然習慣了走步。

她抬了抬手, 周圍的結界如听?見?召喚,瞬間消失。

殿外的人幾乎立刻朝她看來。

姜斐一眼便看見?仍站在不遠處的戎離, 只調侃著笑道︰「小太子還沒離開?」

戎離死死盯著她,原本平靜的眸,眼眶又紅了。

姜斐憐惜道︰「小太子, 你這般,旁人還以?為我死了,你在給我哭喪……」

「姜斐。」一旁,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姜斐不耐地?側眸, 自歸來,第一次看向那道白影,而後眉梢微揚。

連迦變了模樣了。

當年腦袋上光溜溜的害羞小和尚,後來墨發高束成馬尾的華麗少?年郎, 如今, 變化好大。

——他的頭發成了如雪的白,很長,一直垂落到膝蓋下?,被神力震著微微涌動著, 清魅的眉眼添了憔悴,令人生?憐,眼尾泛著紅,映在蒼白的面色上,儼然如血滴一般。

如雪地?綻放的血花。

白衣,白膚,白發。

一如既往的,美。

姜斐緩步走到他面前?,從他的眉眼,到鼻梁,到唇角,一一細致地?看完︰「小和尚,你變了。」

她呢喃。

連迦卻笑了起?來。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叫他小和尚,所以?,不是做夢。

他像無數次在夢境中見?到的那般回應︰「姜斐,好久不見?。」

姜斐伸手,指尖輕觸了下?他左眼眼下?,指尖沾染了一滴水珠︰「姻緣線可曾拿到了?」

連迦的睫毛輕顫了下?,怔怔望著她,不語。

只是伸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十指交纏。

姜斐縱容著他的動作,依舊懶懶地?笑︰「我在人世待了數百年,知道了一個道理。」

她將手從連迦的掌心抽出︰「一日為師,終生?為……母。」

連迦雙眸一震。

姜斐故作苦惱地?思索了好一會兒,方道︰「若這般算,你便是喚我一聲‘母親’都不為過。」

連迦愣住,如何都沒想到,她竟會說……母親?

「姜斐……」他剛要開口,一股細膩的媚香傳來。

姜斐饒有興致地?抬眸,只看見?一道火紅的影子正朝自己這方飛來,待那人落地?,昳麗的臉上仍帶著幾分慌亂,卻在迎上她的視線時,眉眼微垂,扯出一抹如往常般嬌媚的笑︰「神女。」嗓音低啞,帶著刻意?的低軟。

姜斐望著那張絕艷無二的臉,依舊美得如此張揚,她也笑了起?來︰「小狐狸。」

「上次神女將在下?送與神女的信撕了,在下?便一直傷心欲絕……」容緋的語氣仍舊半真?半假,目光卻始終緊盯著她,說到後來,喉結驀地?上下?滾動了下?,停了話?頭。

姜斐等著他余下?的話?,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只「失落」地?搖搖頭︰「小狐狸,不若回我宮宇,繼續說?」

容緋看著她,眼中帶著幾分訝色與亮光,很快頷首︰「好啊。」話?落,便要隨她而去?。

「姜斐,不要……」連迦的聲音響起?,過于細弱。

姜斐轉頭,一眼便望進連迦無助的雙眸中,帶著細細的哀色︰「不要……」

不要什麼,他卻始終道不出口。

一旁的大龍也輕輕爬到姜斐手邊,看了眼連迦,又輕輕蹭了蹭姜斐的手背。

姜斐模了模大龍的小腦袋,順著它的視線看了眼連迦︰「乖孩子,你可不能學我,被美色所誤便不好了。」

大龍縮了縮腦袋。

姜斐輕笑,看向連迦︰「我方才說得確是過了些。」

連迦喉嚨一緊。

「你若真?喚我‘母親’,你我還曾締結過姻親,那豈不是……亂了?」姜斐自顧自地?搖搖頭,「不若這樣,你也別?喚我母親了,我也算認識你父神,當年你父神曾央我護你,你便喚我一聲……」

說到此,她默了默,似乎在算著輩分,而後欣喜道︰「姑姑,如何?」

她最終貼心地?把那句「姑女乃女乃」憋了回去?。

連迦的臉色更白了。

姜斐卻滿意?地?頷首,轉身便要繼續回寢殿。

「姜斐……」連迦還要說些什麼,抬腳朝她追來。

姜斐卻猛地?揮袖,袖風裹挾著神力襲向連迦。

連迦的身體不受控地?退至遠處的古木前?,後背重重砸到古木上,吐出一口血來。

姜斐側了側頭,倒沒想到三千年未見?,他竟這般弱了,卻仍舊未發一言便要合上宮宇大門。

「姜斐,我再未曾剃過發……」連迦低弱的嗓音,隨風聲傳來。

姜斐轉身,垂眸,關了大門。

容緋看著姜斐的動作,始終含著一抹笑,一言未發。

直到姜斐看向他,眉梢懶洋洋地?揚了下?︰「看什麼?」

容緋方才斂眸淺笑了一聲,搖搖頭︰「神女只喚我進來,我心中甚是高興。」說著,他走上前?,輕輕撫了下?她的發,如同殺神陣前?,他曾做過的那樣。

姜斐縱容著他的動作︰「小狐狸,我還以?為再見?面,你會成六界共主呢。」

畢竟,當年殺神女,他功勞頗偉。

容緋本撫著她長發的動作一頓,片刻後低聲柔道︰「比起?當六界共主,我更想當……」

「嗯?」

「連迦上神的父親,或是……姑父。」

姜斐眼神一亮︰「這番話?一會兒離開時,可不要忘了同連迦說。」

「沒良心,」容緋低低抱怨一聲,「連迦上神被你親手養成了上古神體,我若說了,豈不是要被上神害了。」

姜斐笑出聲來︰「那敢情好。」

男子爭斗什麼的,她最喜歡看了。

容緋委屈地?搖搖頭,下?刻伸手,憑空抓過桌上的酒壺杯盞,自曝狐尾墊在膝蓋之上,一雙媚眼直勾勾地?盯著姜斐。

姜斐低笑,熟練地?枕在他的狐尾上,看著他徐徐倒出一杯酒,喂到自己唇邊。

她啟唇,就著他的手徐徐飲下?。

就像中間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一如既往。

一滴酒濺落在姜斐的唇邊,容緋以?食指指尖將那滴酒拭去?,放入口中。

燭火映出昏黃的氣氛,惹得姜斐不覺伸手,探向容緋的臉頰,而後徐徐滑落,落在他的胸口,指尖抵著他的胸膛。

容緋的身軀瞬間顫了下?,額角有一滴汗珠滑落。

姜斐悶笑一聲,故作不懂︰「嗯?」

容緋垂眸委屈道︰「三千年,未曾有人這樣對?我過。」

「你受苦了。」姜斐憐惜道,指尖劃過他的胸膛。

容緋的臉色瞬間蒼白。

姜斐的指尖如一柄利刃,觸之即見?血。她絲毫沒有猶豫,仍舊緩慢地?、溫柔地?劃開了他的肌膚,看著一滴滴血珠從那道縫隙中滲出,她將手探入他的肌膚之下?,如要將他的皮生?生?剝下?。

容緋額頭的汗珠冒了出來,臉色再不見?半點血跡,他卻依舊寵溺一笑︰「夠了?」

姜斐搖搖頭,將手從他肌膚下?抽了出來,看著自己指尖、手背上帶著媚香的血,甚至還在滴著血珠。

姜斐抬眸道︰「我嗜潔。」

容緋牽起?她的手,將滴著血珠的手指含入口中,舐去?。

而後拿過絹帕,一點點地?擦淨。

姜斐懶懶地?看著他的動作,許久長嘆一聲︰「小狐狸。」

容緋看向她。

「這三千年,我便是再蠢也該想清楚了,」她從他手中將手抽出,拿過酒杯,「這尋常的酒啊,沒有弒神酒的酒勁大。」

容緋的眸微顫。

姜斐仰頭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下?瞬笑道︰「弒神酒一入肺腑,便腐蝕五髒六腑,直至軀體化作一具被掏空的軀殼……」

容緋的臉色不見?半點血色。

姜斐仍笑吟吟的︰「便是殺神陣,都不及弒神酒一半的痛。」

「姜斐……」

「你這樣美,我真?舍不得,」姜斐滿眼憐惜地?看著他,「可我又是睚眥必報的性子,只用嘴說,你怕是不知道那痛的滋味……」

姜斐伸手,抵著容緋的胸口,手上的神力慢慢積蓄著。

容緋的臉色驟然蒼白,唇色漸青,他只覺自己的靈魂都如被抽離一般,體內一股肺腑化水的細小聲音。

很痛。

痛到,生?不如死。

痛到,再用不出半分法力。

甚至稍稍一動,全身都有如被燒地?通紅的烙鐵,在一點點地?剮著身上的皮肉。

可當初,她就是在這樣的痛中,釋放了全數神力,從殺神陣破繭而出。

姜斐將一點神力注入到容緋肺腑,緩緩收回手︰「仔細算算,從弒神酒在我體內作用,到結束,一共三個時辰。」

「這點神力,會在每年今日,惹你痛一次,三千年。」

「很公平。」

容緋仍立于原處,體內劇痛,他竟還扯起?一抹笑來,委屈道︰「原來,這般痛。」

姜斐頷首︰「是啊。」

容緋垂眸,仍在笑著︰「可是……解氣了?」

姜斐認真?思索了下?,「還差一點。」

「往後,妖狐族容緋,再不能近我聖山半分,否則,必遭反噬。」

容緋一怔,繼而臉色驚變,便是唇角的笑都消失了︰「姜斐……」

「沒辦法,」姜斐聳聳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容緋看著她,許久悶咳一聲︰「你說得對?。」

姜斐不語。

「我父是妖界之主,我母卻是尋常人界女子。後,妖界有人串通魔族,以?父親與凡人苟合之名叛亂,父親于眾妖面前?,被生?剝了狐皮,母親因生?我,被凡人當眾剝衣羞辱,劃花了臉。」

「人,妖,魔,還有口口聲聲說維持六界正義的神仙兩界,都難辭其咎。」

「我只有往上爬,成六界共主,把所有人踩在腳下?,才能真?正的報仇。」

「姜斐,你是我能看見?的,唯一的機會。」

可是,後來啊……

看著她飲下?他送來的弒神酒後,後悔的人,也是他。

所有人都說,先天之神姜斐,死了。

母親也死了。

原來母親早就活夠了,她只是為了他,才讓自己以?「老妖怪」的身份活下?去?的。

「老妖怪」,是母親親口說的。

她說,她早就待夠了這個沒有父親的世界,可是她的孩子想讓她活,所以?她活。

死的時候,母親問他,殺了姜姑娘,你開心嗎?

他不開心。

他很不開心。

她夜夜入他的夢,在夢里,她變幻了好多個身份,可是無一例外,她都不會為他停留。

「姜斐,我說過很多謊話?,」容緋認真?地?看著她,「可是,當初,在山洞外,送你的那封信中,真?的有血符。」

他是真?的,為她,自願為奴。

姜斐也看著他︰「我相信。」

可正是因為相信,所以?她才撕了。

她不需要心甘情願的奴,她只需要,親自討一筆債而已。

容緋靜靜地?看著她,許久笑了起?來,笑到嘴角流出一線血︰「我好看嗎,姜斐?」

姜斐誠實地?點點頭。

容緋道︰「所以?,我讓你看見?我好看的樣子,然後,讓你為今日的話?後悔。」

姜斐望著他,沒有說話?。

「……可你如果?……」

如果?什麼,他喉嚨一哽,沒有說出口。

只是他知道,如果?她願意?對?他抬抬手,他還是願意?……任她枕著膝蓋,喂她一世清酒。

……

為免美人被反噬死在自己的地?盤,姜斐揮揮手將容緋送出去?了。

戎離已經離開了,听?聞他如今已經接替了鳳族之主的職責,鳳族離不開他。

姜斐也只是頷首表示理解。

倒是連迦,自那日吐血後,便一直守在那棵古木下?,安靜地?看著宮宇的方向。

姜斐也便任他守著,鮮少?理會,平日里照舊外出買些美酒,賞賞美景。

六界中,關于她重返天外天的消息幾乎立刻便傳遍了,不少?神仙妖魔人鬼都來她聖山探虛實,探的煩了,姜斐一抬手便將那些東西都揮離了幾萬里開外。

眾人也都相信了,神女沒死,甚至已經歸來的消息。

于是,原本還爭執不休、戰火紛飛的六界,因為擔心被報復,火速地?團結了起?來,時刻觀望著聖山的動靜。

姜斐只嗤笑一聲。

上一次,是弒神酒與殺神陣一同對?她起?了作用,她才會那般。

而今,天道命定的殺神陣已毀,那些小神們也造不出什麼上得了台面的陣法了。

即便再服下?弒神酒,過上幾千年,自己的神體也能將弒神酒化解了。

只是對?于報復六界,她暫時還沒什麼興趣。

這日,姜斐正提著一壇美酒返回聖山,半路一聲鳳鳴,緊接著金紅的光芒在她眼前?化作一道人形出現在她眼前?。

姜斐看著他︰「小太子今天去?哪兒忙了?這麼巧?」

戎離只是看著她道;「我等了你很久了。」

姜斐默了默︰「有事??」

戎離沒有說話?,只是在沉默了許久後道︰「我沒有機會了,對?不對?,姜斐?」

從當初那場大戰,他在明知六界要出手後,仍選擇站在她的對?立面開始,就沒有機會了。

姜斐看著他,不語。

戎離卻又想到什麼,自嘲一笑︰「不對?,應該說,我從來就沒有過機會。」

從一開始,他對?她動手,說要「殺了她」開始,他就已經被判了死刑。

姜斐沉默片刻︰「嚴謹些,這天下?男子于我,機會均等。」

「姜斐!」戎離「怒視」她,下?瞬眼神逐漸暗了下?去?,聲音呢喃,「他做的那些,我做不到,舍不下?鳳族,舍不下?職責,你留他也是應當的……」

姜斐皺著眉,莫名地?看著他。

戎離呢喃完,眼眶再次紅了︰「若是……我們換個初見?方式,你會否……」

「不會。」姜斐斬釘截鐵地?告訴他。

戎離的瞳顫了顫。

姜斐笑︰「你要的,是能夠與你相伴一生?一世的愛慕之人,而我,沒那麼長情。」

戎離頓住,許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眼淚掉下?之前?,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原處。

姜斐仍待在原地?,回憶著剛剛戎離那番話?。

看來,自己還錯過了什麼……

她聳聳肩,重新回了聖山。

古木下?,白發白衣的連迦依舊站在那兒,見?到她歸來,朝前?跟了兩步。

姜斐照舊看也未看直接進了宮宇。

不多時,大龍也跟著扭了進來,安靜地?伏靠在她腿邊,許久輕輕蹭了蹭她的腳踝。

「乖孩子,別?鬧。」姜斐懶洋洋地?喝了一口酒。

大龍頓了頓,終轉身扭了出去?,未曾想很快便又折返了回來,這一次,它化作了巨蟒形態,扭到姜斐跟前?,將口中餃著的鏡子給了她。

「怎麼?要我照照自己的絕世容顏?」姜斐笑著接過鏡子。

大龍蹭著自己的頭,將鏡面對?準了窗外古木下?的身影,而後低低的「絲」了一聲。

鏡面如水波微動,很快便映出了畫面。

姜斐一手撐著額角,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鏡面。

——她與連迦締結婚約那夜,因為違逆天道,連迦吐了一整日的血,直到她將二人的姻緣線斷開才停止。

也是他停止吐血後,才發現了白日容緋送來的弒神酒,拼命朝殺神陣的方向趕去?。

姜斐皺眉,這一點她早便知道了,那也是她第一次察覺到天道的強大,畢竟,就連她也感覺肺腑悶痛。

——殺神陣中,連迦被一股無形地?力量帶到了雲胭身邊,而他雙眼驚懼地?一直喚的,是她的名字。

姜斐無奈,她不傻,自然也知道這是天道所定的結局。

「這些我都知道。」姜斐說著,便要將鏡子倒扣,苦口婆心道,「大龍,你是雄性,吸引你的,須得是好看的雌性,就算不是雌性,最起?碼也該是條蛇,跨種族是沒有好果?子……」

大龍低低地?嗚咽一聲,抬頭無語又可憐地?看著她。

姜斐無奈,最終重新拿起?鏡子,而後微眯雙眸。

——她進入山洞後,一個小神說「神女已死」後,連迦的墨發一寸寸變成雪白。而後,于眾神的阻止中,屢次想要闖入結界,卻屢次失敗。

鏡中的他,微微張著嘴,卻如不會說話?般,只剩小獸的嗚咽聲。

聲音並不大。

那日,六界大軍死了許多,血腥味彌漫于聖山之上,經久不散。

比姜斐殺的還要多。

听?聞,那日,冥界的三生?石被過多的鬼魂踩成了齏粉。

連迦,成了六界驚懼的怪物。

就像曾經的她。

她的聖山開始被人從一株草木,一顆桃樹開始,慢慢養得像以?往一般了,盤旋于聖山之上的煞氣,也消淡了許多。

大龍因是她的坐騎,曾險些被株連,自那後,為了保命,便一直跟在連迦身邊。

後來,連迦不知開始忙碌什麼,專往煞氣十足的地?方,拿著一個玉葫蘆,去?求那些十惡不赦的墮神、惡人、妖魔。

墮神拿著長劍,發泄般在他身上刺了數個血窟窿。

妖魔饞他身上的神力。

惡人囂張的笑,要他跪地?相求。

死氣沉沉的小和尚,跪在惡人面前?,低著頭,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表情。

除了藏在他袖口的大龍,探出頭來看了他一眼。

而後,那些人大發慈悲般地?從眉間釋出一縷青色的光芒,那光芒鑽入了玉葫蘆中。

再後來,六界似乎听?到了傳聞,他們不願那個只手遮天的神女回歸六界,于是開始派大隊的兵馬殺連迦。

連迦開始帶著大龍于六界中躲躲藏藏。

只有一次,在連迦被幾個妖魔吸去?了神力未曾恢復時,被六界派出的軍馬捉到了。

小和尚的四肢被鎮神釘釘在了地?上,白發擋住了他的表情。

是戎離前?來,救了他一命。

臨別?前?,戎離說︰「那只是傳聞而已。」

可小和尚依舊帶著大龍離開了,重新踏上了漫漫長途。

兩千年。

九萬九千九百道青光。

最終,小和尚踉蹌著來到了山洞前?,將玉葫蘆打?開了。

一束青光鑽出,那青光強盛,以?至趨近于白光,鑽入山洞中。

與此同時,山洞里,她魂靈離體,腦中一縷無波無瀾的聲音道︰「宿主,你好。」

姜斐將鏡面倒扣在桌上,手仍抵著額角,卻一動未動。

她以?為,她羽化後,一切便會如天道所言。

神龍族天帝迦,與天後雲胭神女,成就一段佳話?。

而她,已懶得再逆天而行。

大龍已化作小蛇,打?了個細小的哈欠後,便輕輕蜷在她的腳邊。

姜斐獨自一人坐在宮宇內,直到夜色漸沉。

不知多久,半掩的窗外徐徐飛入一只螢火蟲。

姜斐抬眸看著那只螢火蟲,這不是聖山上的生?命,想來是後來的。

她伸手,那螢火蟲像是得了召喚,輕輕落在她的指尖。

姜斐看著那只小蟲子,許久收回指尖,起?身走了出去?。

古木下?,連迦幾乎立刻抬頭看著她,雪白的長發如灑落夜間的月光,撲簌拂動。

姜斐緩步走到連迦面前?,仔細端詳著他的樣貌,瘦了許多,虛弱了許多,神力削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

沉默片刻,姜斐淡淡道︰「該泡澡了。」

連迦怔住。

姜斐再未多言,轉身回了宮宇。

身後幾乎立刻傳來踉蹌的腳步聲。

浴桶早已備好,仙草與神血匯成的藥湯,帶著絲絲縷縷的香味。

數千年後,連迦再一次在她的寢殿,藥浴。

姜斐斜倚著床榻,看著他有些拘謹的動作,最終還是褪盡衣衫,走入浴桶中。

姜斐半眯雙眸。

曾經那個白女敕誘人的少?年,如今,身上盡是傷痕。

四肢,四個漆黑的傷疤,再難消退。

于燭火下?,一股破碎的美感。

唯一沒變的,大抵是白發掩映下?,紅透的耳根。

直到藥浴完,姜斐如常拍了拍身邊的位子︰「過來。」

連迦的睫毛不安地?顫抖了下?,仍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坐在玉榻旁。

姜斐再沒有多余大膽的動作,只是看著護體神光在連迦的周圍盤旋著,許久才道︰「吃了不少?苦?」

連迦怔怔轉頭,許久輕輕地?笑了下?︰「不算苦。」

最起?碼,她回來了。

姜斐也便再未言語,只是伸手,抓住了連迦的手,而後微微錯開,手指交纏。

連迦愣住,雙眼慌亂地?看著她,耳根更紅了。

然而下?瞬,他突然察覺到什麼,拼命地?想要松開,卻無能為力。

姜斐在用神力,修復著他受損的軀體以?及……元靈。

源源不斷地?神力,注入到他的體內。

就像……兩不相欠。

直到最後,姜斐收了手,輕輕揉了揉因為失神力過多,而有些脹痛的太陽穴,看著模樣恢復以?往華麗的連迦,起?身便要離去?。

連迦忙伸手抓住她,可下?刻他只覺自己全身如墜入溫水中,意?識游移模糊。

「姜斐……」

「沒大沒小,」姜斐側頭睨他一眼,「說了你應該叫姑姑。」

而後,便要掙開他的手。

連迦的眼中浮現哀求之色︰「不要走。」

姜斐輕易便掙開,起?身朝宮宇外走去?。

「你揮揮手便能斷了命定的姻緣線,逆了天道,」連迦掙扎著從玉榻上爬下?,卻只重重跌在地?上,他吃力地?抬頭看著她,「你揮手的一瞬間,我走了兩千年。」

逆天道,救亡神。

姜斐的腳步頓在門口,未曾言語。

連迦的聲音越發虛弱︰「我比你慢了兩千年,卻也在拼命追趕……」

「所以?,別?不要我。」

姜斐只覺自己的衣角被人輕輕拉了下?。

她凝眉︰「大龍,別?……」鬧。

最後一字並未說過,拉她衣角的是連迦。

姜斐垂眸,看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掙開他飛了出去?。

……

姜斐斜倚著大龍溫涼的軀體,隨意?地?游蕩著。

不知游蕩了多久,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系統,你究竟是因什麼而形成的?」

珠釵動了動,系統靜默許久才道【窮凶極惡之輩,僅存的一縷善意?。】

姜斐「嫌棄」地?皺了皺眉︰「真?矯情。」

【系統︰……】

姜斐淡笑一聲,再未多言。

只是在途經人界時,偶然遇到一場澇災。

河水決堤,淹了數萬畝良田,數萬戶百姓。

姜斐坐在雲端,看著在洪水中起?伏的人,看著哭得聲嘶力竭的孩子,看著偷死人首飾的賊人,看著一個一個往洪水中跳只為拯救更多人的英雄……

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老頭。

六界之人,皆愚鈍。

可是。

眾生?,皆苦。

姜斐找來了這個地?方頗有威望與學識的老人,讓老人站在大龍的尾巴上,親眼看著她抬抬手止住了洪水,又抬抬手,救了水中的萬民。

老人起?初是驚懼的,後來便要伏地?叩首,跪拜神女。

姜斐攔住了他,只問道︰「知道該如何做了?」

老人忙點點頭。

姜斐原本想著,以?往自己做了匡扶六界的事?,全無見?證,如今老人給她做個證,看以?後誰還敢追究她的罪名。

未曾想,老人回去?後,將此事?添油加醋地?同周圍人說了一通,又說神女如何神通廣大。

那些人雖未曾見?到,但見?洪水頃刻消退,自然深信不疑。

以?至于姜斐在六界游蕩一遭,再次途經此地?時,供奉她的廟都造了起?來。

姜斐︰「……」

雖然無語,但似乎……還不錯。

姜斐鮮少?回聖山了,在六界四方游蕩,倒也不錯。

只是這日,姜斐突然想到自己許久未曾賞美人了,便尋了個由頭,便鑽入了仙界的畫閣。

畫閣內多是些貌美的散仙,姜斐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一位。

只是不知為何,剛開始還對?她歡顏以?對?的小仙,在出去?了一趟後,便變了性子。

抿著唇,坐在那兒一副矜持的模樣。

幸而還算溫柔,為她捏肩捶腿,姜斐在此處待了一夜。

而過段時日,她去?人界小倌樓時,這樣的怪事?再次發生?。

直至第三次,姜斐因著听?聞魔界出了個小魔頭,生?的貌美如花,絕艷無雙,她慕名前?去?。

到了後,才知道,要見?到那小魔頭,還須得戰勝其他的魔。

姜斐輕而易舉拔得頭籌後,見?到小魔頭才知,那小魔頭竟是個小魔女。

姜斐倒是無妨,那小魔女看起?來雖然糾結,但最終還是認命了,剛要走到她身邊,門外便傳來了動靜。

小魔女出去?了,很快又回來了。

姜斐便看著那小魔女身上帶著澄藍的神光,穿著熱烈的紅裙,露著瑩白的玉腿,坐在她身邊,一副貞潔烈夫的模樣。

姜斐慢條斯理地?走到那小魔女身邊,小魔女看著她,耳根通紅。

姜斐坐在小魔女對?面,手支著下?巴,指尖輕點著臉頰,許久慢悠悠道︰「我們小和尚穿著女子衣裳,竟也如此好看。」

「小魔女」臉色一僵,坐在原地?一動未動。

姜斐緩緩起?身,輕哼道︰「你願變誰的模樣都好,但最好別?讓我認出來。」

話?落,她已化作一道光,消失原地?。

身後,連迦望著她消失的地?方,良久輕輕笑了起?來。

她這番話?,是允了他跟著她,變作那些「美人」了吧。

他會追趕著她的腳步,只是,會慢一點。

只慢一點而已。

……

姜斐靠著大龍,手中拿著一壺酒,仰頭喝了一口。

珠釵微動。

【系統︰宿主,回聖山?】

「暫時不。」

姜斐笑了笑。

去?哪兒呢?

前?方突然迎面飛來無數張畫像,散往六界間,帶著淡淡的妖氣。

姜斐信手將一紙畫像拿了過來,上面,容緋那副絕色的小臉活靈活現。

她挑了挑眉,想到容緋曾說「我讓你看見?我好看的樣子,然後,讓你為今日的話?後悔」。

好看是真?好看,後悔是真?不悔。

她輕笑一聲,將畫像扔了,垂眸看了眼腳下?。

宿柳梢頭共星眠,枕美人膝醉春秋。

就此肆意?一生?,又何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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