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顧惜城這種做法,也不能說是自欺欺人。君無羨知情,和不知情,幫自己是完全兩種性質。她對顧惜城的做法贊同,點了點頭,很自然的說道,「我倆的這種想法,傳出去都是要千刀萬剮的,王爺是好人,不能連累了他。咱們以後做事小心一些,還是不要過多的麻煩他。唔,對了……你就打算一直這麼住在王爺的府上麼?」
「當然不了,其實我就想走了。還不是因為你!你一直都沒了蹤影,我又不肯相信你是死了……就一直等一直等。我自己都要覺得,可能要一輩子呆在這個理。好在,你還是個有良心的,還算是回來的。我也是正要和你商量,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
顧家是武將,為了風昭國南征北戰,在許多地方都灑過熱血。結交下來的,都是一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情誼。昔日的主將蒙冤而死,總有人是想要打抱不平的。顧將軍的老部下們,自發地組織了一個死士的組織,營地就駐扎在當年顧將軍戍守的邊疆,乾陰。
距離樂陵城的確算不上近,畢竟是邊疆。但是那兒是顧將軍呆了十幾年的地方,不論關系、人脈,各方各面都要優于束手束腳的樂陵城,甚至……還有一支可以為了顧家任何差遣的軍隊。里面的人,都是和顧將軍出生入死過,自發不顧生死加入的。
江輕離听了,很是唏噓。姜家是文臣,死了自然有大片的百姓哭他,為他不值,但是說實話,那些悲憐,在她陷入困境的時候沒有一點兒用處。但是武將就不一樣了,有一群生死之交的兄弟,比什麼都好。而那些人早就聯系到了顧惜城,要他早日回去,處理大局。
「我們是一樣的人。就像你說的,不要總是麻煩王爺。我就不一樣了,我本身就是個麻煩,不怕再多麻煩一點兒,所以,和我走吧……」
顧惜城說出這話的時候,其實也沒有什麼把握。一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打算在行程中多加上一個人,畢竟在別人的口中,姜家小姐只是個好看又無辜的花瓶而已。他固然憐惜她和自己同病相憐的處境,但是自己尚且是泥菩薩過河,並沒有義務要去幫她。只是……只能說是緣分就是那麼的奇妙吧。
自己被她救過一命,而在後面的相知相識中知道了,她根本就和那些傳言說得完全不一樣。雖然她的來到,也不一定能幫自己什麼,但是無論如何,好像就是想發自內心的保護她一樣。
顧惜城說得很慢,語氣卻十分的堅定。十九歲的少年郎,目光灼灼,那雙透徹又明亮的眼楮,幾乎可以把人看穿一樣。
「我……」
這個邀約,實在是有些突然。江輕離壓根兒沒想過這個問題。猛地被問了起來,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愣了愣,有些不習慣地別過了臉,「我現在想不出來,你給我些時間。我考慮考慮吧。」
「好。」反正這麼長時間都等了,再等一段時間沒關系。顧惜城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江輕離輕輕吸了一口氣,接著又翻看起賬簿來。雖然這個東西拿去做什麼呈堂證供是不可能了,但是仔細看看,還是能發覺出不少東西來的。別人用不著,自己總有用得著的一天。她不再說話了,反而是認認真真的把賬簿上面的名字和數目都過了一遍,數目多的,就會費心眼熟一下人名。
具體說不上有什麼作用,但是她知道,往往有用的東西就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她在一邊看得全神貫注,完全沒有發現同樣有一道全神貫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顧惜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江輕離,他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麼,只是感覺只要她在自己的面前,視線就離不開她一樣。
「唔,對了。你之前說的那些信,現在拿得到嗎?我能看看麼?」一張賬簿太厚太多了,要一時看完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江輕離看了一會,又把後面草草翻過一遍,也就不看了。她把賬簿小心的收好,放在一邊,又轉過臉看向了顧惜城。
顧惜城點了點頭,「東西雖然不在我身上,但是,如果你要是和我走了,我們可以順路過去拿。當然……你若是不願意跟我走,我專程去拿來送給你也可以。你很著急想要麼?其實你想要問什麼,直接和我說就可以。咱們兩個……都是差不多的,聊上一聊,大概就什麼都清楚了。」
這話說的的確很有道理,兩個人都是兩個家族里唯一的獨苗了。不僅是同病相憐,而且也只能彼此交換信息。只是讓江輕離頭疼的是,她不知道是因為撞了腦袋之後失憶了,還是因為這個姜家小姐從前就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又或者說是兩者都有。總之,她幾乎不知道什麼姜家的消息,這讓她實在有些丟人。
江輕離嘆了一口氣,痛苦的掩住了自己的額頭,「我倒是也想對你能有點兒用處。可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記得了。說來你都不行,我那個時候回去,連身邊的丫鬟叫什麼都不記得了。」這倒是真話,她說著,苦笑了一下,「我也是希望看看那些東西,能不能想起來一點什麼。現在這個狀況,根本就什麼都做不了……」
說是要幫姜家報仇,可是報仇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又哪里是那麼簡單就能做到的呢?她在這里蹉跎了好幾個月,也堪堪換來了一個自由身的身份。若自己真的無事一身輕,倒是不介意把大把時間都耗費在這邊。可是不行……她必須要快一點。要趁著還年輕,還趁著心中還有恨,去找慕容修啊!
「你別難過……記不得對你來說並不是一種壞事。你不知道,我什麼都記得,所以每次午夜夢回,我都很難過。」顧惜城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他本來一直都是個開心的人,笑容什麼時候都掛在嘴角。很難讓人感覺到他背負這什麼東西。大抵也只有在江輕離身邊的時候,才能會表現出這種脆弱來吧。
他幽幽倒吸一口氣,慢慢說著自己從听到那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到如何回到京城。甚至都沒有辯解,甚至都沒有替家人守尸的機會,他就被打成了通緝犯。昔日里多麼光彩的少年郎啊,在一夕之間忽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想逃,可是就連普通種田的農戶都要為了錢出賣她。
其實,他那個時候是自己走到亂葬崗的。那個時候已經萬念俱灰了,想著就這輩子大抵是要對不起爹娘了,等到想下去了,再給他們道歉吧。誰知道……老天爺叫他遇到了她,兩個同命相連的人,居然在從前幾乎沒有交集的情況在,在一種窮途末路的情況下見面了。
顧惜城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救自己的誰,但是依舊把這個當做一種冥冥之中的指引。他雖然傷得重,但是心中有一股子勁兒,慢慢的,總算是撐過來。而所有沒有死的加害,都是讓他更強大的階梯。現在的顧惜城,已經和那個初出茅廬,不諳世事的顧惜城截然不同了。
「傾梨,我……雖然你總要說我們互不相欠了。但是我覺得,這一條命,不是我為你做些什麼就能換得清的。而我也情願就這麼一直欠著你……好麼?我沒有別的意思,只希望,倘若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值得你相信,那你一定要回頭看看。我一定會在你身後。」
其實顧惜城並不是個會說話的人,從他以前的表情中就很能明白這一點。正是因為這樣,他說出來的話才更為難能可貴。江輕離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如果姜家小姐在的話,一定會被在這種話感動的淚流滿面吧……
可是,她不是啊。
她只是一個冒名頂替的人,她甚至都不能和這個身體感同身受。她也只是因為自私,要利用這個身體的美貌,為了自己復仇惡意。若是要有什麼不同,也不過是她稍微重情義了一些,想要幫幫這個身體的主人而已。
可是不僅,不是就是不是。
江輕離看著顧惜城半晌,忽然覺得鼻尖一酸。不是因為這兩個人被抄家的淒慘身世,而是因為自己不能參與其中。她忽然紅了眼,腦子一熱,說道︰「你說的是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
「即便,我也不是我?」
「什麼……?」
顧惜城沒听懂這句話,但是還是笑了笑,下意識的當成了是小姑娘的一時興起。
「就是……」
江輕離忽然語塞了。她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本來已經有些微微融化的心,忽然被一陣夾著雪而來的風吹得又堅**起來。自己又不是要用這個身子和別人談情說愛,她要的讓慕容修得到報應。別人怎麼看自己,重要嗎?何況,倘若他看到是,那原來的那個自己,他還會說出這種情意綿綿的話嗎?
人啊,永遠都是看臉了。生來就是如此。江輕離的神情漸漸冷了下來,自顧自的輕笑了一聲,說不清是在笑別人,還是在笑自己。她的目光垂下,落在賬簿上,伸手輕輕去撫模,「就是,我會為了報仇,不擇手段,這樣……也沒有關系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