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評說袁峰的新陣序難度大,是有根據的。
新陣序最小的單位是組,一共由三人組成,即,一名玄天門的弟子,一名青木派的人族弟子,以及一名青木派的妖族弟子。
五個這樣的小組為一隊。
他的設想也很美好︰如此一來就沒有合陣雙方了。外圍與各關節點因此而達到了平衡,不存在誰弱誰強的問題。
沈雲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最佳的解決方案。
但此方案有一個致命的問題︰新陣序要求每個小組里的三名組員之間,配合默契,形同一人。
且不說玄天門的弟子能否做到,單是他們青木派內部,人族弟子和妖族弟子之間的默契與信任也遠遠達不到要求。
不然的話,兵陣練至初成之後,也不會陷入瓶頸狀態,不得寸進。
所以,袁峰的新陣序看似簡單,但實際上操作起來,比先前青鈺上人提出來的合陣方案,不知道要難多少。
沈雲暫且不看好新陣序。
袁峰卻信心滿滿,並且跟沈雲打賭,青鈺上人興許也會拿出差不多的改進方案來。
「改進?」沈雲呵呵,「你那是改進嗎?是推翻重來吧!」換上新陣序,兵陣就只剩下一個框架了。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最膽大妄為的。現在,他覺得可以在後面加個「之一」。他的峰哥的這股瘋勁兒,完全可以和他並駕齊驅。
要是青鈺上人也能拿出類似的方案來……仙山里能有這等修士?他動了動手指頭,把伸手掐算的念頭打消在萌芽狀態。
因為不用算!
仙山里,人族修士集體對妖修、魔修的偏見簡直融進了骨子里。
對于妖修、魔修,眾修最大的接受度僅限于妖寵、魔僕。並且是防火防盜防噬主,戒備心簡直不能再強。
要讓他們象新陣序里要求的那樣……這比讓太陽從西邊出來,還難。
看到袁峰信心滿滿,沈雲沒客氣,直言直語的「 唧」澆涼水。
「你以前老說不要門縫里看人。我看這一回,你也是門縫里看人呢。」袁峰沒有辯解,只是收了圖稿,笑眯眯的問道,「要不我們打個賭?」
「打賭?」沈雲哈哈大笑,「我不愛賭,你又不是不知道。」
有什麼好賭的?
他從來都是想做就去做。
就象新陣序一樣,他雖然不看好,但是在理論上還是持完全贊成的態度。
再說了,峰哥真要搞成了新陣序,于青木派、仙山,甚至整個祝融大陸來說,都絕對是天大的好事,百利而無一弊。
當然,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他依然堅持這一觀點。
所以,勢必會影響到馬上就要著手實施的行動計劃。
但也沒有關系。
因為一個行動計劃只有一套行動方案,從來就不是青木派的作風和傳統。
兵陣是著眼長遠的那個方案。
只為實現行動的話,另外兩個方案效果也不差。
所以,行動計劃不會因為兵陣遲遲搞不出來而不得不推遲。
然而他確實是扎扎實實的被峰哥驚艷到了。新陣序完全符合青木派的宗旨與長遠規劃,值得投大力。它若成功了,其效果,強過任何與妖族友善的宣言,甚至強過余莽他們在妖族那邊十年如一日的刷好感。
本座最喜歡做這樣的大買賣了!
「去做罷。」沈雲豪氣十足的揮手,「不要局限于這一次的行動。有什麼地方,我能幫上忙的,莫要跟我客氣。」
袁峰原本想通過打賭,在他這里搞點好處,現在听他話鋒一轉,表示全力支持,方知自己又被這小子給涮了。這家伙明明就是在激將他,給他鼓勁,讓他全力以赴的拉著青鈺上人滿門,通過新陣序,給仙山搞「開誠布公、求同存異」的模板與典範呢。
一不小心,又上了一當。
他無奈的沖沈雲翻了個怪眼,接著說正事︰「外防線那邊,我怕是顧及不過來了。老李可單挑。」
「好。」沈雲點頭,「我也很看好他。」
袁峰吐出口一濁氣,起身收了碗筷,扔下一句「等我好消息」,復又提起大提籃,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沈雲目送他離開,兩個嘴角不知不覺的高高翹起——很好!峰哥開始有意識的悟道了。
這意味著,第一次合陣失利,不但沒有令袁峰氣餒,反而不破不立,讓袁峰的心境發生了重大突破。以至于他僅僅是半步元嬰的修為,連真正的元嬰修士都不是,卻如同元後一樣,能夠開始有意識的悟道。
並且,袁峰的悟道與仙山傳統的悟道方式不同,不是以靜心冥想為主,而是直接去實踐。這一點,頗有沈雲的風格。
對沈雲來說,又不失為一次證道。
所謂度人即度己,莫過于此。
沈雲收回目光,起身回到長案後面,繼續伏案疾書。
晚上,袁峰和雲景道長一同率領二十名參與合陣的骨干,前往客院,應約開會。
白璋上人仍然是親自等候在大門口。
開會的地點設在青鈺上人的客居小院的空地里。
袁峰以為這又是一場具有五行門特色的論道。不想,他們走進小院後,看到青鈺上人披著一件半舊的藍色道袍,散開頭發,獨自坐在天井里的小石桌邊下棋。
不開會了?雲景道長狐疑的去看領路人白璋上人。
後者沖他聳聳肩。
倒是袁峰不等白璋上人出聲,徑直上前去,在青鈺上人的對面坐下來,一聲不響的看棋。少頃,他從手邊的棋盒里拿起一粒白子,下了一子。
青鈺上人這才抬起眼皮子來,看了他一眼,將用兩個指頭夾著的那枚黑子落下。
列隊站在雲景道長身後的青木派骨干們不禁面面相覷——還真是下棋啊!不開會了嗎?
為首的陣長欲出聲問雲景道長,這時,他收到了後者的一記眼風。
再等等。陣長意會過來,飛快的沖其他人打了個手勢。
收到命令,有人開始暗中四下里打量起來。
很快,他們發現自己的目光完全被拘在小小的天井里。天井的四周,初一看,很清晰,沒有異常之處。但仔細去看的話,卻越看越模糊。多看幾眼,就有白色的雲霧涌上來,把視線完全遮住了。
霧障陣!
眾弟子眨了眨眼楮,不得不收回目光,百無聊賴的去看棋。
下棋的雙方,一位是元嬰上人,一位是半步元嬰,皆是他們只能仰視的大佬。兩位大佬下棋,他們為什麼不是第一時間圍觀呢?沒看到雲景道長和白璋上人已經看得入了迷嗎?可見這棋下得不賴呢。
答案很簡單︰這二十人里,不論是人族弟子,還是妖族弟子皆不懂棋。
完全看不懂的人觀棋,除了無聊,就只剩下無聊了。
奈何天井很小,除了小石桌和兩只鼓狀的小石凳,就只有兩位大人,以及棋局可看了。
兩位大人,他們可不敢一味的盯著看;小石桌、小石凳,都是最簡單、最尋常不過的樣式,表面沒有任何的裝飾紋樣,完全沒看頭;要想不無聊得犯困,那就只能強迫自己看棋了。
卻不曾想,這一眼看過去,眾弟子也再也收不回目光來。
眼前一閃,他們驚訝的發現自己換了地方。周邊沒有天井,沒有小院,也沒有障霧陣。舉目望過去,皆是黃沙。
「怎麼會這樣?」
「哪來的大沙漠?」
「那盤棋有問題!」
「對,看棋會觸發幻境!」
「我的天爺,太厲害了……」
驚訝歸驚訝。陣長最先反應過來,刷的抽出長劍,半舉起來,同時,全身戒備,喝令道︰「結陣!」
「是。」眾弟子听令,亦盡數出劍,刷刷的聚擾來,背對著背,站成一圈。
很快,每個人都看清楚了自己前方的情形。
「報告,沒有異常。」
「報告,沒有異常。」
……
一圈報告下來,陣長輕揮手里的長陣,再次喝令︰「變陣!」
嗖嗖嗖……
又是一番移形換位。大圓圈變成了一個長列。他們兩兩一組,依然是背對著背,眼楮皆機警的盯著各自的前方。
這是一字長龍陣。
在原地看不出什麼來。而太陽那麼大,留在這里,是要曬人干嗎?
他們必須自救。
去周邊看看,尋找出路。
往哪個方向走呢?
陣長抬頭又看了一眼亮白到刺眼的天空,只覺得頭痛。
天空里看不到太陽。
或者說,整個天空渾然一體,象極了一個巨大的亮得發白的烈日。
「這天!」陣長沒好氣的呸道,「這要不是幻境,我倒立吃尿!」
和他背對著背的是一名長著一臉黑毛的尖嘴妖族弟子,聞言,嘿嘿嘿的笑出聲來。
陣長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口吐芳香,不好意思的也嘿嘿笑出聲來。
「根本分不出東南西北來。老大,我們要往哪邊走?」隊伍里,有人開口發問。
「黑子,你說呢?」被喚成「老大」的陣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背後的‘尖嘴’。
後者已經止住了笑,對著前方用力的吸鼻子。
少頃,他眼前一亮,指著左前側方向大叫︰「那邊有水源!一刻鐘的路程!」
眾人歡呼起來。
他們是來開會的,壓根就沒有想到會落到眼下的困境里,所以,沒有誰帶上水囊。
烈日當空,才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已經將他們烤出了油汗。
不想被曬成人干的話,首先就要尋找水源。
「走!」陣長指著黑子所指的方向再次揮劍。
他們依然是兩人一組,相互警戒,在沙漠里,快速行進。
然而,走了一刻多鐘,前面仍然只有黃沙。
水源的影子都不曾看到。
陣長舉起裹上了一層白色鹽漬的左拳頭。
隊伍立時停了下來。弟子們雖然個個喘氣如牛,但仍兩兩背靠著背,陣型、警戒,皆一點也沒有走樣。
「黑子,你再聞聞。」隊長喘著粗氣下令道。
黑子苦著臉答道︰「老大,我應該是這破幻境的道。聞著還有一刻鐘的路程。」
「啊?」隊伍里,不止一名弟子驚呼出口。
陣長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里的慌亂,努力鎮定的道︰「黑子,你確定?」
「嗯,我確定。」黑子很肯定的答道。
聞言,眾弟子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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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連黑子也聞出不出來。」
「到底在搞什麼嘛?什麼也不說,就把我們扔到這個鬼幻境里來……」
就在這時,處于隊列中段的一名梳著一頭紅色小辮子的妖族弟子,抖了抖頭頂的一雙黑色尖耳朵,突然大叫道︰「安靜!我听到有聲音!」
所有人立時把嘴巴抿得跟個蚌殼一樣。
「我听出來了。是水流的聲音!」紅色小辮子欣喜的一對尖耳朵抖得飛快。很快,他指著腳底的沙地,再次大叫,「在地底上!水流的聲音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
「所以,黑子沒有出錯?這里真的有水源?」
「在地底下一刻鐘的路程……我的天爺,那得挖多深!」
「不會吧!」
「肯定不會啊。阿尖,你能听到那麼深的地底的水流聲嗎?」
「不能吧……」
眾弟子再度討論起來。
與刻把鐘之前不同,他們的聲音都明顯的變得沙啞了,光听聲音就能知道他們此刻已經很渴了,只差沒有喉嚨里冒煙。
陣長蹲下來,伸手抓了一把沙子握在手里,再張開五指。
沙塵自他的指縫里,沙沙的往下落。
轉眼,手中的那把沙子漏得干干淨淨。
「這土,好干。」旁邊的一名人族弟子舌忝了舌忝被曬得快要月兌皮的嘴唇,問道,「老大,這麼干的土質,底下真的有水源嗎?」
陣長盯著腳尖前的小小沙堆,皺了皺眉頭,突然起身,將長劍呼的插入沙地里。
緊接著,他猛的又拔出來,定楮去看劍身。
劍身干干淨淨的,不沾一粒沙塵。
「一劍之內,沒有水源。」他如實的告訴眾人。
「要打洞麼?我來!」又一名妖族弟子出聲道。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直接現出妖身來。接著,當著眾人的面,身形一晃,變成了一只尺把長的灰青色穿山甲,「吭哧吭哧」的挖洞。
哪知,才挖了兩下,又是變故突生。
所有人只覺得腳底一空,剎那間,身體猛然下墜。
這里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