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海朝洲,斷魂山。
身披白狼大氅,蘇幕遮一人當先,身後,諸門徒緊隨。
那日攜夢吾、坤淵二徒遠遁,倒是費了些時日,才尋回青君與醉泉。
之後連日奔波,蘇幕遮也權當散心,讓坤淵與夢吾緩解傷勢,順便游歷紅塵,加快醉泉皆紅塵之洗練道軀的速度。
如此散漫雲游,不知不覺間,眾人竟已經離了東山洲的地界,等蘇幕遮等人察覺到四方風物與往昔不同的時候,已經到了海朝洲地界。
海朝洲修士風氣稍顯彪悍,大抵與此洲魔道盛行有關。
此事,諸修站在斷魂山前。
腥臭之氣撲面而來。
饒是蘇幕遮,也皺了皺眉頭。
來之前,蘇幕遮已經打探清楚,此地斷魂山上,立有一魔道宗門。
縱然修行界多是坊間流言,不可切實去听。
但捕風捉影,還是可見些許端倪。
此宗在眾人看來,多少有些不入流。
為首一人,自號欲空老祖,煉虛境老怪,聚攏一眾雜魚孽修,約莫百余人,在此地立下魔宗門派,以混元欲魔神宮為稱。
此宗眾人,能耐尋常,喝號卻大的嚇人。
百余魔修,左右不過行凶凡塵,那欲空老祖暗自掌控數個凡俗王國,門下弟子,或借王朝征伐,借戰場血煞祭煉凶兵;或徑直擄來童男童女,煉成鼎爐,行陰陽采補之術;或假借天災,屠滅一城一陣,養血道惡靈。
此宗門徒狷狂乖張,卻也膽小的緊,只敢朝著紅塵凡俗下狠手,卻對真正魔宗門徒退避三舍,只有偶爾,拿陰損的招式來暗算落單散修便算是能耐了。
如今斷魂山上,這撲面而來的腥臭氣息也印證了流言所說並非虛妄。
山上血腥氣息彌漫,可內中透著惡臭氣息,顯然多是凡塵生靈,氣血駁雜,此宗修士又難有頂尖秘法去精煉,是故血氣魂煞彌漫,卻無有多少靈光透出,以致惡臭刺鼻,難以消散。
在蘇幕遮眼中,這樣的渣滓,幾乎是在褻瀆魔道。
所謂魔者,明悟自身,而後百無禁忌,方是真魔道!
而如欲空老祖之流,自以為肆意妄為,橫行禍事,便算是入了魔,實則實行不從本心,而追逐欲念,縱然魂靈猶在,卻已經成了欲念掌控的行尸走肉,諸煞之匯聚靈台,蒙昧心智。
甚至欲空老祖能夠躋身煉虛之境,而非是在結丹時湮滅在劫雷之下,已經足夠讓蘇幕遮感到意外了。
這群人,或許更應該被稱之為邪修,而非是魔修。
搖搖頭,蘇幕遮將心中諸念皆盡按下。
揮袖將周旁腥臭氣息驅散,蘇幕遮等人,緩步朝著斷魂山走去。
冷眼看去,斷魂山上,已經有數道流光身影朝著蘇幕遮等人疾馳而來。
「桀桀……」
陰冷油滑的聲音剛剛響起,蘇幕遮癲狂道境便徑直散逸開來。
為首弟子不過元嬰境,此刻如同被一只虛無大手扼住了喉嚨,怒目圓瞪,卻無法再說出一句話來。
「爾等所作所為,已經污了貧道的雙目,本尊實在不想繼續听你們說些甚麼污言穢語,免得再髒了貧道的雙耳。」
話音落時,那為首邪修,雙眸之中盡顯猙獰與癲狂,徹底喪失神智的清明。
蘇幕遮渾濁的雙眸之中有雷霆一閃而逝,照見了邪修靈台的神光。
在蘇幕遮癲狂的威壓之下,邪修的道境直接崩潰,靈台上,元嬰艱難掙扎,痛苦哀嚎,有邪火化生,演化著猩紅魔焰,將邪靈元嬰直接焚燒融化在其中。
猩紅魔焰在邪修的體內肆虐。
這是類似走火入魔一般的反應,卻因著此修體內,長久沉寂的斑駁雜質與諸般混亂陰煞,恍若天雷勾動地火!
電光石火之間,魔焰便洶涌燃燒,將此修熔煉成齏粉。
跟隨而來的諸般邪修,也皆如此修一般,掙扎著,在魔焰之中散去此生道軀,甚至連那一抹本命魂光都被徹底焚燒殆盡,被抹去了輪回的可能,魂飛魄散。
本是盡數斬滅的結果,甚至不曾廢去蘇幕遮多少力氣,可是雙眸凝視著邪修曾經站立的地方,蘇幕遮卻本能的察覺到了一絲詭異。
那血腥魔焰的來源,蘇幕遮幾乎已經可以完整推演,那源自于邪修卑劣的道與法,源自斑駁的諸中演化而成,混合著魂靈的神光而肆虐著癲狂與凶意。
甚至曾經在瑯霄聖地隱修之時,也曾見聖地門徒,外出尋魔修,或斬滅,或以鎮魔法門封禁。
其中,多少也有類似走火入魔,道心不堅,引魔焰焚燒此生的魔修。
不管魔焰的凶殘,世間萬事萬物,只要源自于道與法,便一定會在天與地之間留下痕跡。
蘇幕遮曾見過魔焰焚修之後,于原地依托血精而依舊灼灼燃燒,被聖地門徒施展秘法,煉制成強橫的鎮魔法寶。
他也曾見過魔焰焚修之後,于無聲處緩緩熄滅,或者留下一二煞元骨精,又或者干脆影響著方寸之地,被魔焰焚去了道則的籠罩,于方寸之間,攪亂清濁,斑駁五,需聖地門徒施展春風化雨之術,將這樣的凶煞殘余點點抹除。
可是如今,蘇幕遮的眼前,四下里,邪修曾經站立的地方,卻空無一物,甚至不曾有魔焰扭曲道則,攪亂陰陽的現象存在。
到底是剛剛的諸邪修太過不堪,以至于神隕之地毫無存留?
亦或者是那諸多魔焰,實際上,于陽世之中,還有著真正的主人呢?
一念至此,蘇幕遮的雙眸忽的冷肅下來。
已經不需要追尋了,蘇幕遮已經感受到一股同源的氣息,自斷魂山上扶搖而起。
那氣息之中,恍若有血海滔天,有著鎮世威壓。
甚至蘇幕遮感受到了十分貼近于厚土諸道的氣息。
可,這感受十分奇怪,蘇幕遮的腦海之中,忽的有散亂光影流轉。
他似乎曾經面對過類似的存在。
那是一處宏大的幻界,界中有滅世雷霆綻放于大淵,大淵之上,有老者蹈空步虛,撫須而立。
同樣的強大,同樣的高深莫測。
但給蘇幕遮的感卻,卻都不似真人,不像修士。
這不是那傳聞之中,行徑卑劣的欲空老祖。
冷著眼,蘇幕遮看到斷魂山上,有一尊血色大鼎橫空而起。
血光沖霄,緩緩聚成真形。
「吾,混元欲魔!汝,螻蟻當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