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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日中午時分,雖然大雪仍舊沒有停止的意思,可是城南十里亭、送行者雲集。幾十位往日同僚下屬皆來酬酢一番。凌嘯雖然丟了太子洗馬的位子,可是仍舊保留了錦衣衛僉事的官職,而且還是奉旨巡查山西,京城里的京官他日外放誰敢肯定自己不會落在他的手下?所以先來通容也好于異日見面啊……畢竟不是所有的文官都是劉大夏那樣的人物的。
葉觀剛剛送別了哪些送行的人,正在車中坐著數那些官員送的程儀,隊伍走了不過十余里,卻看見遠處不遠的官道上立著一人一馬擋在大路中央,那人身穿一身綠色紗衣,頭戴一頂斗笠遮住了面龐。
「來者何人!」錦衣衛看見有人攔路,鏘鏘鏘的就把刀劍抽了出來,警惕的看著那人。
「這位姑娘?誰家送行搞得跟劫道似的。是你送我銀子還是我送你銀子啊。」葉觀看著這道身影,露出了一個苦笑。
「葉觀,我要去大同!」那位姑娘把頭抬了起來,紅腫的雙眼看著葉觀,著說了這麼幾句話,雖然話很少,可是眼中的神色讓人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
「我們這算私奔嗎?」葉觀聳了聳肩,開這玩笑地說道。
「算,我要跟你私奔!」這位姑娘鄭重的點了點頭。
听見朱清霖這麼說,葉觀心中突然涌現出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來。
有人願意跟自己私奔……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和信任?
「好,你一姑娘家都不怕,我一老爺們怕什麼。私奔就私奔,不過說好了,上了爺這條賊船,你可就別想下去了,如果不想,你還是最好現在就回去!」葉觀雖然也是開玩笑的說,可是誰都能听出其中的承諾。
「本姑娘做的事,從來不後悔。不就是賊船嗎,我要當賊船的船長!」
「好,君子與女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葉觀說道。
「不行,得說,小人和女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朱清霖回答道。
「我就那麼像小人?」
「拐走了人家的姑娘,還不叫小人嗎?」葉觀身旁的護衛心中說道。
「起來,我要做馬車。」
「大小姐,你不是騎馬來的嗎,怎麼又要坐馬車了?」
「有了馬車,誰要去騎馬。騎馬是男人該做的事情……」朱清霖義正言辭的說道。
「也不知道剛才是哪個男人騎著馬在路上等我的……」葉觀一邊下馬車,一邊小聲的嘀咕。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說男人就喜歡騎馬……」
「怎麼听著那麼怪?」
「嘿嘿……」
有時候,人一生最大的事情,其實旺旺就是一兩句話決定的……
………………
北直隸保定府。葉觀站在城外感慨萬千。
十一月份的時候自己是被追殺到京城的,所以在保定府並不敢多做停留,可是今日故地重返。卻是別有感慨在心頭。
當日所未注意的一些事情。今天確實好好地注意了一下。
葉觀站在層樓上,那城門外的空地上一了然地盡是黑壓壓的流民。巡檢司的兵卒、直隸總督衙門的兵丁、府衙門的衙役都在做著同一件事情——會鞭子驅逐難民!
護送葉觀前去大同的正是葉觀的老部下,錦衣衛千戶商員和上次在吏部衙門解決舉子鬧事的那群錦衣衛。
葉觀派商員去調查情況,不一會兒商員回報到︰大人,卑職打听過了,那些災民是自河南來的。今年河南夏季兩季大旱。大部分田地顆粒無收。數十個縣的百萬百姓受災。災民們沒有辦法,只能吃了明年的種子糧,可是剛剛度過秋天,一場大雪就逼得這些饑民四處逃難以求活路。大部分的災民都是涌向江南。可是還有十來萬往北一路乞討。這群災民就一路上來到了保定府,可是這災民一來不是北直隸的人,二來保定府也沒有余糧賑濟這些外來的災民,所以知府嚴令勿要把這些災民放進保定來,趕他們去別處。」
看著下面妻離子散地哀嚎,還有那帶血的鞭影紛飛。葉觀雖遠遠地看不清楚也感到得慘呼呼的壓抑,黑壓壓的一群人啊!黑壓壓的災民啊!一路上饑寒交迫不知死了多少,仍舊有這麼多的災民,這還是只有十分之一的災民往北邊走,那南邊的災民該有多少?葉觀嗆然道。「興古姓苦。亡。百姓苦。誒,咱們去看看吧。」
葉觀帶著沉重的心情從城門樓走了下來。近距離的看著這些難民,葉觀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餓殍枕藉、哀鴻遍野。看著這些大冬天只能靠著破爛單衣御寒的災民們,葉觀突然想起了唐代詩人杜甫的《石壕吏》中的有孫母未去,出入無完裙這句話。他今天看到男男女女一大群的災民的樣子他才有深切的體會。骯髒的皮膚,菜黃的臉龐,搖搖欲墜的身體加上干枯的嘴唇和空洞的眼神這就是他眼前的成年饑民。當一個人餓死的時候,還可以怪這個人懶惰,當一百人餓死的時候,還可以怪這里的天災,當一千人餓死的時候,還可以怪當地的官府,當一萬人餓死的時候,該怪誰?當一個省能出現百萬災民的時候又該去怪誰?
就在葉觀走下城樓的這段時間,他清楚地看到又有幾個人就這樣突然直挺挺的倒了下來,也不知死活,然後就被像喪失一樣麻木不仁的災民們就這樣踩了過去。最恐怖的是就連跟在那些人身邊的小孩子們似乎沒有了靈魂,連哭表情都沒有,也許看多了死亡,人就麻木了吧。他們也許會就這樣隨著難民的大潮隨波逐流而去,直到這些骨瘦如柴的孩子最後也就這樣倒在逃難的路上……
「啪,啪」的皮鞭聲和不時有重物倒地的聲音與這些餓的連說話都沒力氣的災民們構築了一幅《千里餓殍圖》。它不是活的,因為這樣的災民幾乎沒有絲毫的聲音,甚至連人群都是麻木的,就像一幅靜止的畫作。它又是活的,畫這幅畫的代價就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這樣的畫作,看的葉觀幾乎落下了淚來。
「葉觀,咱們救救他們吧!」朱清霖也早就從車里出來了,自小在國公府錦衣玉食的她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當即就忍不住要去開粥廠賑濟災民。
「開粥廠,我要開粥廠!把那些拿著鞭子的兵卒趕走,他們不讓災民進城,爺不是山西的官,爺管不了他們。但是我要在這保定城的門口開粥廠!」葉觀紅著眼楮說道。
當葉觀讓那些錦衣衛扛來大包小包的糧食準備熬粥的時候,這些災民的眼楮里才能看到一點色彩,才能感覺到他們是活人。大大小小的災民們拿著破碗,拿著半邊鐵鍋,甚至沒有盛具的災民準備用雙手去接住那鍋里的熱粥,看著有些蠢,可是再餓了不知道多久的災民眼中,糧食就等于一切!如果不是葉觀的護衛們還拿著刀劍,他們甚至于還沒等到粥熬好就要上去搶了。
保定府知府知道有一名路過的欽差在自家門口施粥的時候就頓時不滿意了起來,在自家門口施粥,這不是打他的臉嗎?當即也顧不上別的,帶著一眾衙門里的大小官吏就往城門口趕。
「敢問天使是往何處欽差?(ps︰古代皇帝的欽差的美稱就是天使。不是那個長翅膀額鳥人,而是天子的使者的意思。)」保定府知府一上來先行了個禮,然後故作不知的問道。(這里先講一下,明代中前期所謂的的欽差,其中一部分其實就是巡撫的意思,就是非正式的官職,不是所有的欽差都能用上皇帝下的聖旨的。欽差的意思有點類似于國務院督辦小組組長,看似權力很大,不過也只限于本地而已。葉觀的欽差職責更慘,只限于大同府軍事。與保定府不搭邊。)
「李知府,你有時間問我我去哪里的閑工夫,不妨去調撥義倉的糧食來賑濟災民。」葉觀看見那些保定兵丁對待載明的態度後,對這位圓滾滾的知府很不感冒。
李知府看見葉觀絲毫不講官場上的情面與客套話,反而指責他沒有開倉賑糧,當即就冷笑了起來。你不過是一個過路的欽差,而且還是山西大同的欽差,更別說我是上府知府,標準的四品官,與你同級,你管天管地,居然還把手撈過界了。當即大聲說道︰「來人啊,給我使勁的趕,那他們都趕到山西去,讓欽差大人,好好地在山西去招待這些災民!本官代表這些災民謝謝葉大人慷慨了!」
這位保定知府居然鬧了脾氣,與葉觀耗上了。
葉觀本是年輕人,哪里受得了這樣的陰氣,當即就要發火,學習那些朝中老臣,準備痛打這李知府。
「商員,給我把那些拿刀的王八羔子都給我抓起來,要是敢反抗,格殺勿論!」葉觀紅著眼楮下了命令。
「得令!」商員听見葉觀下了命令,當即帶領著錦衣衛就要與那些巡檢司和衛所的官兵打了起來。
「保定巡撫王璟王大人到——」一聲傳喚聲,打斷的葉觀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