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到辦公神殿下方，卡倫牽著小康娜的手下了車。
「沒讓你和他們去玩，會不會不開心？」
小康娜搖頭︰「不會啊。」
卡倫要來大祭祀這里進行匯報，可能還會陪著大祭祀前往新納斯次大陸的前線。
所以，他和尼奧他們提前分開。
現在，尼奧帶著迪克諾和凱文去享受陽光沙灘了，小康娜卻要陪著自己不能去。
就如同執鞭人身邊的奧吉，卡倫在正式場合里，身邊也會有康娜，小康娜算是他的身份標簽之一。
「真心話麼？」
「真心話，凱文說，生命之園里有很多好吃的。」小康娜抬頭看著卡倫，「能吃的吧？」
「如果能弄到的話，會給你吃的。」
「好耶。」
小骨龍很貪吃，用普洱的話說，這是「遺傳」自卡倫。
卡倫走上坡道，來到大殿下方。
站在台階上的莫比滕說道︰「卡倫部長下次可以直接吩咐馬車開到這里。」
「這並不符合規矩。」
「按照你的級別，是符合規矩的。」
「不符合身為下屬的規矩。」
莫比滕聞言，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卡倫說的是身為下屬不應該和在執鞭人同一個待遇地位。
「卡倫部長莫非忘了，秩序之下，人人平等？」
「平等的是尊嚴和人格，按照貢獻度的不同，待遇上肯定要有差別。」
「是，你說得對，請吧……」莫比滕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同時又道，「感謝你一直以來對穆里的教導。」
「是穆里一直在幫我的忙。」
卡倫拾級而上，走入辦公神殿。
看著卡倫的背影，莫比滕心里不由地有些唏噓，他已經擔任過好幾任大祭祀的護衛長了，往這里一站，不知看過多少人在權力台階上失措與迷失；
可這個年輕人，一直以來卻都很清醒，清醒得讓他覺得有些畏懼。
要知道，在過去，他曾差點一拳頭砸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現在，卻不得不自嘲，如果自己身體的衰敗來得更晚一些，說不定未來自己會為他站崗。
這並不是什麼夸張的想法，時至今日，秩序神教高層，幾乎沒人會懷疑卡倫的未來……因為他真的太年輕了。
他不僅已經坐上了實權高位，還洗去了年輕附帶的所有負面屬性，得到執鞭人的全力提攜，又有一位神殿長老做老師，自身還擁有可怕的修行天賦……
其實，維克的大清洗弄得「鮮血淋淋」、「手段酷烈」，卻最終還能平穩落地，也是因為這個「凶名」，他卡倫承擔得起。
莫比滕重新面向外站好，心里暢想著︰可能，以後本達家的人再來到這座辦公神殿時，就不是以護衛長的身份了。
現在，在秩序神教內有一個怪異現象，那就是你去某個地方大區教務大樓辦事廳補辦個神僕證需要排隊，但面見大祭祀……則完全不用等候。
沒有光圈出現在腳下，卡倫清楚，這意思是讓自己徑直往前走。
大殿正中央，大祭祀坐在那里處理著從四面八方傳送過來的人和公務，但當卡倫走到一半時，前方地面出現了水流波紋。
卡倫松開了小康娜的手，示意她在這里等候。
走入里面後，發現是和上次一樣的環境，只不過這次大祭祀的穿著比較正式，整個人，透著一股強烈的威嚴感。
「拜見大祭祀。」
「怎麼樣了。」
卡倫從神袍袖口里拿出了那幅畫，遞送了過去，在大祭祀看畫時，補充道︰
「另外，奧古雷夫要塞遭受雷霆轟擊的頻率降低了，一切都顯示，奧古雷夫大人歸來的行程，被放緩了。」
「為什麼。」
「屬下不知道。」
「要塞指揮官需要換人麼？」
「隨時可以換。」
「很好。」大祭祀點了點頭，將畫紙隨手一丟，使得它落入茶幾下方，「你對前線戰事，有什麼看法。」
「目前來看，局面是好的，也處于掌控中。」
「說完了？」
「是，說完了。」
大祭祀搖了搖頭，說道︰「求穩是對的，但你這個年齡段就開始求穩，實在是有點辜負了這份年輕。」
卡倫低頭，彎下腰，這算是比較嚴重的批評了。
「你說，弗登為什麼會喜歡你這樣的手下？」
「屬下……不知道。」
「我問過他，他說你像他，可是，我真的沒從你身上看出多少年輕時弗登的影子。」
大祭祀抬起手，這是準備揮手示意卡倫退下了，很顯然，卡倫失去了陪同大祭祀去前線的機會。
這對個人發展角度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主要是卡倫幾次干脆利索地「不知道」，很倒大祭祀的胃口。
他寧願看卡倫「童言無忌」，也不想看卡倫老持慎重。
當然，如果弗登本人現在在這里的話，應該會給出一個更高的理論解釋︰
那就是，除了父子、爺孫這種血脈傳承關系，大部分人，都不太喜歡和自己「太像」的人。
「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卡倫走了出去，和小康娜一起往外走。
小康娜小聲問道︰「唔，吃不到水果了麼？」
「嗯，很不好意思。」
「沒事，也沒什麼好吃的，吃多了會長胖，像普洱姐姐那樣。」
剛走出大殿，外面就出現了一道霞光。
周圍的護衛全部行禮︰「拜見長老。」
這是一位神殿長老降臨，而且姿態很囂張。
一般來說，有神殿長老從神殿來往于辦公大殿也會刻意低調，收斂自己的氣息，不會像這樣特意制造出效果。
「呵呵。」
霞光被斂去，傳出了熟悉的笑聲。
出現在這里的長老，正是烏孔迦。
對于這位來說，沒有直接化作霞光飛入辦公神殿，已經是對教廷的極大尊重了。
烏孔迦往上走，卡倫往下走。
烏孔迦停下腳步，卡倫又多下了兩層台階，向烏孔迦行禮︰
「老師。」
烏孔迦好奇地問道︰「怎麼出來了？」
「回老師的話，工作匯報完了，自然就出來了。」
烏孔迦舉起手，打了個響指。
莫比滕見狀，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在辦公大殿的台階上布置隔絕結界說悄悄話……一般人，還真做不出來這種事。
「你知道接下來你們的大祭祀會去哪兒麼，我就是來接他陪同去的。」
「知道。」
「跟我進去。」
卡倫露出很有禮貌的笑容，問道︰「你要做什麼？」
「好歹是我的學生，該爭取的機會還是要幫你爭取的，總是拍弗登的馬屁沒用，你就算把他拍紫了，也不如把大祭祀拍紅的效果好。」
「這是什麼奇妙的比喻？」
「道理你是懂的，你不是說過麼，你的未來，可是要當大祭祀的，我這個當老師的，肯定要幫愛子進步。」
「你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呵，明明是把你放魔晶炮里幫你發射上天。」
烏孔迦解除了結界，伸手抓住了卡倫的胳膊，強行拉著卡倫再次走入辦公大殿。
卡倫不想進去，但他無法反抗，只能提醒道︰「這個玩笑，不好笑。」
「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會很有趣，你沒看見，就太可惜了。」
「其實，也沒有多少可惜的。」
「你懂什麼，你又見過多少世面？」
回到大殿，流水蕩開，卡倫又被拉扯回了那處茶座。
大祭祀頭也沒抬，默默地看著書。
烏孔迦走到大祭祀面前的沙發上直接坐下，指了指身後跟著進來的卡倫，說道︰
「他是我的學生，您多少得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提攜提攜他。」
大祭祀翻了一頁書，說道︰「你信不信你這個學生，現在已經在心里罵你了。」
「我無所謂。」烏孔迦從神袍里拿出一份卷軸，丟到了茶幾上，看著大祭祀，「這是您想要的東西，我給您了，但我有個條件。」
「條件是他麼？」
「當然，以後，這個位置空出來後，讓他也坐一坐。」
大祭祀笑了，問道︰「你把大祭祀的位置，當作什麼了？」
「他很適合這個位置。」
「你憑什麼這麼說？」
「我和布達拉斯是好朋友，我覺得他像布達拉斯，可以了麼？」
大祭祀閉上了眼。
卡倫清楚，大祭祀現在，肯定在生氣，他也在表現著這種生氣。
至于烏孔迦剛剛給出的那份卷軸，不出意外，應該是烏孔迦與神器融合活到現在的方法，因為永恆之矛曾告訴過自己，大祭祀想要活一千年。
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和這位大祭祀這樣談條件。
烏孔迦，已經把所有的雷，都踩中了，不僅踩中，還原地瘋狂使勁跺腳。
就算是當初選西蒂做老師，西蒂也很難制造出這樣的負面效果。
大祭祀緩緩睜開眼，說道︰「整個神殿里，敢和我這樣說話的，只有你一個。」
「別這樣說，只是在這里，出了這里來到人前，我也會對您很恭敬。
還有，這世上，目前能讓我用敬語稱呼的，也就只有您一位。
哦，時間快到了，我去準備準備，您稍後出來即可，我在生命之園大門口，候著您。」
烏孔迦站起身，有些敷衍地向大祭祀行禮後，向外走去。
他用眼神示意卡倫跟他一起走出去，但卡倫站著沒動。
「呵。」
烏孔迦笑了一聲，沒做理會，自己出去了。
茶座這兒，只剩下大祭祀和卡倫。
大祭祀目光看向雪茄盒，卡倫主動走過來，打開雪茄盒，剪雪茄，點燃，然後遞送上去。
大祭祀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煙圈，說道︰「他對你，真的很好。」
卡倫點了點頭。
「記得弗登吩咐過你的事麼？」
「屬下記得。」
「知道該怎麼做麼？」
「屬下會秉持您的旨意。」
「可是這樣，你會害了他，他想搶的那件東西，對他很重要，但我，並不想讓他拿到，所以，我讓你去幫他的對手，你也願意是麼？」
「屬下會秉持您的旨意。」
「一點都沒有猶豫？」
「沒有，連第一騎士團的先輩們，都清楚蘇醒後遵循大祭祀的旨意，活著的秩序神官，怎麼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有沒有想過，自己會因此後悔？」
「絕對不會。」
「呵呵。」大祭祀笑了，將雪茄放下，「現在，你是有一點弗登的模樣了。」
卡倫伸手接過雪茄，將它放在煙灰缸上，沒有接話。
「這件事做好了，一切照舊；這件事要是沒做好，你就去找個清靜的地方，安靜修行去吧，這也是他的意思。」
顯然，大祭祀看出來了，烏孔迦不希望卡倫繼續在教廷里任職，而是希望他專心地修行，先前的行為，分明是在故意毀掉卡倫的仕途。
卡倫說道︰「請您放心，屬下一定會完成任務。」
大祭祀站起身，一邊向外走去一邊說道︰
「跟上來吧。」
「是，大祭祀。」
大祭祀走在前面，卡倫跟在後面。
上次，關于烏孔迦將要執行的任務，弗登對自己做過暗示，這一次，算是大祭祀對自己進行了進一步的明示。
在原本的計劃中，本就需要卡倫去和烏孔迦搞好關系，然後借機進行破壞。
這是大祭祀和神殿在這件事上的立場分歧對決，卡倫只是一枚棋子。
現在，很顯然，卡倫得到了烏孔迦的認可，也就更方便發揮棋子的作用。
但因為烏孔迦對卡倫太好了，讓大祭祀不由得多問了幾句。
會有道德負罪感麼？
會權衡猶豫麼？
會後悔麼？
放在其他事情上，或許會，但在這件事上，自己真不用去在意這些。
因為，烏孔迦是要去搶奪自己爺爺的神格碎片啊。
自己是苦主的身份，哪里來的什麼道德負罪感。
走出辦公大殿，台階下停著一輛黑色巨大的古樸鑾駕，大祭祀走了進去。
卡倫跟著一起進入，在上鑾駕台階時，卡倫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先前大祭祀讓自己出去，是否是故意讓自己在外面踫到烏孔迦，好讓烏孔迦再把自己帶進來？
大祭祀不是一個狹隘的人，他擁有極大的心胸與格局，如果他在這件事上真的動用了這點小心思的話……只能說明他太看重明克街這個地方了。
鑾駕內的空間比外面看起來，大了數十倍，里面像是一座小型宮殿，卻沒有看見活動的侍從。
大祭祀坐在椅子上，茶幾下面，依舊放著書。
陪同卡倫上來的小康娜，其目光則盯著另一個大房間里存放著大量食物點心上。
這時，從那個房間里，走出來一個人，可在先前，卡倫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存在的氣息。
這個人一身黑色的便服，也是大祭祀的模樣。
諾頓對小康娜笑了笑，說道︰「里面的東西，隨便去吃吧。」
「真的可以麼？」
小康娜禮貌性地發問，同時兩個小拳頭攥緊，希望對方趕緊走完這個形式。
「去吧，放開肚皮吃。」
「好耶！」
小康娜愉快地跑進去了。
卡倫則有些怔怔地看著這位諾頓，雖然他早就知道了一些大祭祀的「分身」事跡，可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如此真實細膩的分身。
隨即，卡倫意識到，先前小康娜看見的，並不是「諾頓」，否則她也會驚訝，她所看見的，其實是一個本就該出現在這里的「侍者」。
諾頓將一杯紅酒遞給卡倫，卡倫伸手接住了，然後他又下意識地看向一身正袍坐在那里看書的大祭祀。
所以，那位正在看書的大祭祀，象征著權謀與威嚴，那麼眼前的這位呢，他象征著什麼？
還是說，他們本就沒有區別，只不過是特意呈現出不同以扮演好各自的角色？
怪不得執鞭人總是對他的上司戰戰兢兢……哪個下屬面對這樣的上司不會頭皮發麻？
最難對付的上司就是喜怒陰晴不定的，這里，卻是能看見各種喜怒陰晴的上司，在你面前走來走去。
諾頓抿了一口酒，說道︰「你的靈魂強度很高，能一下子就看清楚我的真容，很不錯的天賦，烏孔迦有那樣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你可能更適合秩序神殿。」
「大祭祀……」
「大祭祀坐在那兒，叫我諾頓吧。」
「大人。」
「我發現，你很恪守教規禮儀。」
鑾駕開始行進，窗戶外的風景開始快速變化。
「屬下認為沒有規矩，就沒辦法好好做事。」
「確實是這樣，可有些時候，太注重規矩，事情也不好辦，比如我們的奧古雷夫大人，一代代的多少信徒都在他的壁畫前對他膜拜過，可現在，當他真的要歸來時，我們卻要不惜一切代價地去阻止他。」
「屬下覺得，凡是不符合《秩序條例》的人和事，都需要糾正和打擊，無論是壁畫前的人還是壁畫上的神。」
「這些，是你自己想的麼？」
諾頓用一種略顯意外的目光看著卡倫。
這個目光卡倫很熟，他也經常會用這樣的目光看達利溫羅他們。
「執鞭人經常會教導我。」
「哦，怪不得。」諾頓伸手，打開了面前的一個房間，里面除了一張懸浮著的卷軸，顯得很是空蕩，「進去吧。」
卡倫听從吩咐，走了進去。
卷軸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神殿的想法和我不同，可神教現在也無法失去神殿，因此在這件事上，我需要你冒著極大的風險來好好操作。
到達新納斯次大陸還有一段時間，應該足以讓你在這里看完這份文件，你好好用心看吧，這應該屬于神跡之下，本教最高機密等級的文件了。」
「是，大人。」
接下來，卡倫的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忐忑、惶恐、好奇神情。
他伸出手，放在了鋪開的卷軸上，深呼吸，然後以極為嚴肅的目光，開始閱讀這份最高機密。
文件的標題是︰
——《明克街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