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烈的掌聲在四周回蕩,這是一個極為詭異的場面。
彷佛這里正在進行著一場極為精彩的演出,而自己等人則是無意間闖進來的搗亂者,和眼下的氛圍,格格不入。
卡倫留意到,那些站起來的「觀眾」,他們身上原本嵌入的水晶在此時竟然釋放出一道澹澹的光澤。
看來這水晶不僅是起到固定作用,還有協助操控尸體的能力。
但到底是誰在操控著這些尸體?
是墓穴里一直運轉未曾停止的某個神秘陣法,還是……卡倫扭過頭,看向那座水晶棺。
「卡察……」
一聲脆響傳來,緊接著是一陣沉悶的摩擦,像極了被放大無數倍的磨牙聲。
「準備戰斗!」穆里喊完後,手持圓盾和短刀同文圖拉並排站立,在他們兩個人後方外側,巴特和菲洛米娜落位。
往後是布蘭奇和艾斯麗。
再往後是孟菲斯和馬斯,以及坐在那里當傷員的理查。
阿爾弗雷德作為自由人站在卡倫身側。
「 當!」
棺材側翻,一只潔白的手從里面探出,忽然握拳。
剎那間,掌聲停止。
那只手又緩緩松開,向下壓了壓。
全體「觀眾」坐下。
那只手又向外揮了揮。
「觀眾」們全部身體前傾,回到了先前被水晶固定在座位上的模樣。
緊接著,一道身影從水晶棺內坐起,她身上穿著潔白的睡衣,和那些「觀眾」們的濃妝不同,她是素顏,年紀看起來接近四十歲,身材有些圓潤,有一種鄰家阿姨的感覺。
但當她睜開眼,目光掃過來時,一股可怕的氣勢襲來。
穆里手中的短刀對著後面舞動了一下。
馬斯馬上對身邊的孟菲斯小聲道︰「戰士。」
面對戰士,最好選用束縛和壓力陣法來應對。
孟菲斯搖頭道︰「空氣里的低溫消散了,她具備很強的靈性力量。做三重防御陣法。」
這就是完全放棄主動攻擊,直接選擇被動防御了。
馬斯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和孟菲斯一起開始布置陣法。
「我還以為,是康杰斯家的人,又來給我送觀眾了呢,呵呵。」
女人的嘴唇沒有動,但她的聲音卻在四周回蕩。
隨即,
女人的身體從棺材內飄浮起來,在她身側,凝結出了一面鏡子,像是剛起床,正在梳妝。
「秩序神袍啊,呵呵,是秩序神教的人?」
卡倫開口道︰「是的,夫人。」
她的發式很古老,但這也是一個顯著特征,可以看出來,她已婚。
不像是現在除了一些貴族家族,大部分普通人已經不再重視發式,各式發廊早已興起,幫人們發揚著自己的個性。
而且卡倫還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她的頭發上加了一個黑色的發夾,發夾里還帶著一條很短的黑紗,這個細節裝飾證明她的丈夫已經過世,她現在是一個寡婦。
「康杰斯家族,現在怎麼樣了?」女人問道。
「很不幸的告訴您夫人,康杰斯家族已經沒落一百多年了,現在在外面,甚至很難找到一個姓康杰斯的。」
「唉。」女人搖了搖頭,「所以那個叫皮斯頓的家伙,沒能復興起自己的家族啊。」
皮斯頓.康杰斯?
他不僅進入到了這里,而且還見到了這個女人?
听這話的意思,他還活著離開了?
可活著離開的他,為什麼沒有再掀起什麼波浪?
女人檢查好了自己的儀表,然後目光在卡倫這邊所有人身上仔細掃過,她在觀察,細細地觀察。
「所以,秩序神教的人來這里,目的是什麼呢?」
卡倫回答道︰「因為這里被發現了,消息傳到了神教,神教下達了任務,我們接到任務後來到這里進行查看。」
這個時候自然就不可能說我是偷偷來盜墓的,肯定要把秩序神教拉下來,讓她清楚,自己等人的行動秩序神教是知道的。
「秩序神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我在這里睡著覺自娛自樂也觸犯了秩序威嚴了麼?」
「我們只是來查看,夫人。」
女人抬起手,一團黑影在她掌心下蠕動,但幾次想要變成人形卻都沒有成功。
「有意思,我的影子僕人居然沒了,是被你們殺了?」
「我想這可能是一個誤會,當我們進來時,他想要攻擊我們。」
「誤會?」女人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這一解釋,「你知道把他做出來,得花費多少工夫麼?」
「我很抱歉。」
「不不不,不用道歉,因為你現在的道歉,是建立在你在懷疑,我的實力是否足夠威脅到你們,對麼?」
「當然不是。」
女人伸手指著卡倫,道︰「在你身上看不出來,但其他人,看起來應該是手下吧,他們遠遠沒有你這麼從容,很多答桉,我已經從他們的神情上看見了。」
「是夫人您的氣勢,讓我的伙伴們失禮了。」
「呵呵。」女人笑了,「如果我說,你們現在可以走了,你會走麼?還是,嘗試一起上來,看看能不能擊敗我,把這些……」
女人指了指四周小祭壇上擺放著的珍寶;
「把這些東西,一起帶出去?」
卡倫毫不猶豫道︰「我們願意離開。」
他是來盜墓的,墓穴里的機關和傀儡,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甚至包括開棺後發生異變的尸體,也在他的接受範圍內。
但棺材躺著的那位,頭腦清醒地站起來,開始和你正常交流……
這已經不是盜墓,而是闖入人家家里當著主人的面直接搶劫了。
當然,倫理道德的約束可以在合適時候暫放一邊,但這個女人,卡倫真的無法感測到她的深淺。
就算是有水晶作為輔助,一下子讓上千具尸體令行禁止,也真的是有些嚇人了。
「哦?答應得這麼干脆?」女人似乎有些意外。
「對您的打擾,我再次深感抱歉,如果您需要觀眾……我會負責幫您運送進來。」
「呵呵呵呵。」
女人的笑聲在這里不停回蕩。
所有人的耳膜,在這笑聲里感到撕痛。
良久,女人停止了笑聲,對卡倫道︰「是個有趣的,比一百多年前的那個皮斯頓還有趣,但他最終沒有遵守與我的諾言。」
「我和他不一樣。」卡倫說道。
「哦?」
卡倫嚴肅道︰「我將遵守和您的諾言,以我對秩序之神的忠誠起誓!」
女人的身形離開了水晶棺,在眾人面前落下。
她已經進入到警戒線內,穆里毫不猶豫地揮動短刀上前。
「嗡!」
女人抬起手,用手指直接夾住了穆里的短刀。
穆里雙眸泛起光澤,身上的氣息瞬間暴增。
「本達家的小子?」
女人一腳踹起。
「砰!」
穆里被踹飛出去,但剛飛出去幾米遠的他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拉扯了回來,迎來了女人的第二腳。
這時,巨人化的文圖拉撲了過來。
女人隨手一揮,一道水晶鑄就的皮鞭直接抽向了文圖拉的身軀。
「啪!」
文圖拉被抽得單膝跪地,胸前的石頭開始了龜裂。
穆里被連踹兩腳後,又被強行拉拽回來了一次,第三腳落下,穆里原地不動,但鮮血卻已經從嘴角溢出。
按理說,他們應該是第一道防線,但很可惜,第一道防線被打壓得太快,導致菲洛米娜和巴特跟進時,還是晚了。
巴特身形出現在女人身後,一劍 出。
女人看都沒看,一道光芒自其身後閃現,巴特整個人被彈飛了出去。
菲洛米娜來到了女人身前,右手揮拳砸了過來。
女人抬起手,接拳,但卻接空了。
女人微微疑惑,菲洛米娜的拳頭已經砸在了女人的月復部,下一刻,菲洛米娜拳頭攤開,掌心血肉一陣模湖,釋出了一把匕首刺入了女人的小月復。
忽然間,強橫的力道出現,菲洛米娜被掃飛了出去,但她並未作出反抗,落地時很干脆地讓自己摔倒在地上翻滾,以絲毫不顧忌形象的方式卸去身上大部分力道。
「我竟然沒辦法看透你的招式,有點意思,小姑娘。」
菲洛米娜站起身,開口道︰「我匕首上的毒,很重。」
那是女乃女乃親手調制的毒。
「對我沒用。」女人抽出那把匕首,隨意地丟在了地上,「因為我是個死人。」
這時,穆里發出一聲低吼,再度舉刀 來。
女人身形一閃,出現在穆里身後,順便一腳蹬在他後背上,穆里整個人再度飛了出去,但落地後,又馬上站起身。
「居然還能再站起來,本達家的傳承,還真是堅韌。」
馬斯和孟菲斯準備啟動法陣。
女人卻抬起手,指著上方,一道道巨大的水晶石落下,每個水晶石里面都裝著一顆蜥龍頭,先前在甬道里,就是它們制造出的恐怖火焰,現在,有大概上百個蜥龍頭對著下方的眾人。
「比陣法是麼,你們開啟我也開啟。」
馬斯和孟菲斯沒有開啟陣法。
阿爾弗雷德上前,魅魔之眼激發。
「嗯?幻術。」女人笑了笑,觀眾席里一個「觀眾」身體站起來,然後臉上出現了茫然神情。
她將魅魔之眼的效果轉移了。
女人雙眸泛起光芒,阿爾弗雷德身形當即後退,捂著自己雙眸,刺痛感讓他視線陷入了模湖。
布蘭奇只覺得後背一涼,女人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當一個牧師被敵人近身時,下場往往極為淒慘。
但布蘭奇並未遭受攻擊,女人只是伸手撩撥了一下布蘭奇的頭發,有些羨慕道︰「你要注意保養一下發質,不要經常洗頭,知道麼?」
布蘭奇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女人沒動她。
艾斯麗只覺得自己肩膀一陣發涼,扭頭一看,發現女人竟然出現在了自己身側,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身上留了這麼多道妖獸的靈魂印記,不累麼?」
「還好……」
「呵,你很有天賦,身上有強大的妖獸可以召喚出來麼?」
「有的,但需要一點時間。」
「我們就不浪費這個時間了,好嗎?」
「好的……」
「嗯,乖。」女人伸手模了模艾斯麗的臉蛋,「吃得真好。」
被說胖了,但艾斯麗不敢生氣。
因為論近戰,她的水平也就比布蘭奇好一點,這個女人輕松揮揮手,就能將自己腦袋拍碎。
事實上,自己這邊早就輸了。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再精密的團隊合作效果也不大。
只不過,女人似乎並沒有想要殺人的意思。
最終,女人出現在了卡倫面前。
卡倫攥著手中的阿琉斯之劍。
女人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上前,開口道︰「我可以放你們離開,但我放你們離開的前提條件是,我要留下一個人。」
「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隊員。」卡倫回答道,「而且是在這種像是在菜市場被人隨意挑選的局面下。」
「不,你會答應的。」
女人身形後撤,劃出了一串殘影,最終落回了水晶棺邊緣。
「我的影子死了,我需要留下一個人,來作為我的新影子,其他人,可以安全離開這里。」
不說女人展現出來的驚人實力,就看在上方這近百個石凋蜥蜴龍頭,她就已經有了掌握全局的資格與能力。
哪怕是到現在,卡倫也並不後悔帶著手下隊員們來到這里,因為先前無論經歷了什麼,只要條件有一絲允許,他都沒辦法說服自己調頭離開。
進入墓穴開始,就真正意義上進入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階段了。
現在這個局面,只能說是運氣真的不好。
所有人重新布置戰斗陣形,依舊是先前的陣勢,哪怕這個陣勢先前被女人從頭沖到尾。
看著這些人的動作,女人點了點頭,似乎對這群年輕人的素質感到很滿意。
有時候明知道打不過,卻還堅持要繼續打下去,本就是一種勇氣和堅持的表現。
文圖拉已經變回了小男孩的模樣,胸口血淋淋的,他一只手捂著傷口另一只手舉起道︰
「夫人,我留下來當您的影子。」
文圖拉主動要求,犧牲自己,讓隊長安全離開,這對于他而言,真沒什麼好猶豫的。
阿爾弗雷德看著文圖拉的背影,笑了,一邊繼續用手揉著眼楮一邊開口道︰「小孩子沒什麼意思,夫人,留下我,我來給您講故事听,我還會配樂。」
全場11個人,第一時間願意主動提出來犧牲自己的,只有文圖拉和阿爾弗雷德,其他人,都沒這個覺悟。
不過文圖拉和阿爾弗雷德,也不是為了整個小隊,都是為了卡倫。
穆里抿了抿嘴唇,回頭看了卡倫一眼,舉起手道︰
「穆里.本達願意留下。」
他終究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選擇站出來,他欠卡倫一條命,還唄。
卡倫沒說話,而是一直在仔細觀察,他想要找尋對方的弱點。
女人開口道︰「我沒讓你們自薦,我想要留下誰,需要由我來決定。」
說著,女人伸手指了指文圖拉,道︰「我這個人最討厭家庭背景好的,我和我的丈夫,當年都因為這樣的原因遭遇了極大的不公正待遇,所以,我要把你們中間家庭背景最好的那個人留下來,陪我繼續承受無盡的孤寂,只有這樣,才能略微消解一下我心中的痛苦。」
文圖拉沉默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家庭背景,在小隊里是完全墊底的那一批。
馬斯、布蘭奇和巴特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騎士團背景,父母都是騎士團內的軍官,爺爺輩更是高級軍官,理論上來說,他們三家的背景,差不多。
艾斯麗猶豫了一下,在心里算著自己父母的研究所等級以及自己父母的職稱。
理查則小聲道︰「古曼家在這里算不算高的?」
說著,理查就準備舉起手。
孟菲斯伸手按住了理查的手,道︰「不算。」
理查堅持道︰「你不能玷污我古曼家!」
「沒玷污。」
這時,菲洛米娜舉起手,道︰「菲洛米娜.費爾舍,我的家族曾是約克城大區主教家族,雖然我很不喜歡這種犧牲自己去救隊友的爛俗橋段,但我必須對我的姓氏負責,我可以留下來,反正這是在夢里,在哪里做夢,都是一樣的。」
穆里笑了笑,再次舉起手,道︰「我願意留下來做你的影子,夫人,在場,沒有比我本達家更高的家庭背景了。」
歷代大祭祀的護衛隊長,這個女人唯一開口說出的姓氏。
穆里覺得,這個女人的目標,就是自己,嗯,剛才自己挨的打,也最多。
女人開口道︰「你們是秩序之鞭小隊麼?」
「是的,夫人。」穆里回答道。
「秩序神教現在秩序之鞭小隊的門檻,已經高到這種地步了麼,而且我從你們大部分人身上,都看見了很深的家族痕跡。
呵呵呵……真是一支讓人感到驚訝的秩序之鞭小隊呢。
不過,
你為什麼不開口呢?」
女人,伸手指向了卡倫。
文圖拉馬上開口道︰「我們隊長是個孤兒,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的家庭條件比我都差!」
女人搖了搖頭,
道︰
「不,你們的家庭背景,都不配和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