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房門被從外敲響,初素菁又一次趕在前面,開了門。
她一愣,門外站著的竟是初佑康,他穿著府上侍從的衣服,臉上的刺青被設法遮蓋,黑夜里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兄長。」初素菁道,「你不是在府上等他們拜訪麼?」
「我放心不下,特地喬裝來盯著雲錦書,不叫人給他灌酒的。」初佑康道,「而且,這樣的日子,我也不想錯過。」
初素菁點頭︰「這倒是,那你這是……」
「他們在後面了,我裝作過來開路的,就是走得快了一點點。」初佑康說著,「我就不進去了,方才站在人群里,看到裕寧我就放心了。」
「行。」初素菁把頭看見一行人打著燈籠過來,拍拍他,「你快去幫他們把雲錦書領進來。」
初佑康回過身去迎,雲錦書氣定神閑地走在最前面,賓客本是想架他過來,誰知他敬了一圈的酒,一點醉意也無。原本還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毒打的幾個人,這一會兒也都喝得暈暈乎乎,反而是由府上的小廝架著他們過來湊熱鬧的。
南宮繆還醒著,看到初佑康過來,第一眼沒有看清,第二眼才突然認出他。
「你怎麼回來了?」南宮繆問。
「說來話長。」初佑康說,「還是別讓我暴露為好。」
「謝謝你。」雲錦書早知道是他,低聲說道,「幫我擋了酒。」
「我從前需要你的時候,你總是出手相助。現在是你需要我的時候了。」初佑康道,「論酒量,你怕是還不如我。」
「這我實在得甘拜下風。」雲錦書拱手。
「可是從前沒見逍遙王醉過。」南宮繆說。
「因為他喝不過了就耍花招。」初佑康解釋,「不是不喝,就是少喝,從前蒙混過關,如今可蒙不過去了。」
「有失偏頗。」雲錦書不服,「只是喝不過你,對旁的人,我可不需要這些花招的。」
「就你貧。」初佑康把他往屋里一送,「快進去吧。」
他退身出來,正想趁亂溜走,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他突然知道是誰,不敢回頭。
「你到底是回來了,不過既然裕寧大婚,你不回來才是白眼狼。」初永望拉著他道。
「皇上。」初佑康仍不敢在他面前露臉,「罪臣听憑皇上處置。」
「朕是那樣不分時宜的人嗎?」初永望道,「罷了,你走吧,朕權當做不認識你。」
初佑康退身隱到黑暗里,初永望讓賈晶晶在身後擋開其他人,自己則又向他走了兩步。
「你不能回來。」初永望說,「你不能,明白了嗎?」
「罪臣明白。」
「你恨朕嗎?」
初佑康沒有應聲。
「朕殺了肅親王。」初永望說,「你一定難以釋懷吧。」
「罪臣並不恨陛下,罪臣只是,想不通。」初佑康道,「可罪臣這一生想不通的事很多,又何須每一件都追根溯源。」
初永望默了一會兒。
「你是想不通朕為何會下手?」初永望問,「你也覺得,朕是為了這個皇位不擇手段的,是麼?」
「罪臣不敢,陛下所做任何事,都容不得任何人猜度。」
初永望知道,他的這句回答,就是確認。
「你回去吧。」初永望道,「但你既然明白朕是這樣殘酷無情,那麼一定更清楚朕有多忌諱你的父親,切不要讓朕听到任何你祭奠他的傳聞,不論你給他燒多少紙,他都收不到的。」
他的話說得這樣狠,初佑康卻忽然懂了,他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初永望。
初永望不再看他,轉頭在眾人的恭敬迎接下,走進房中。
……
親朋好友都到齊,雲錦書在初月晚身邊坐下,小心地將羅帕揭開。
玉面芙蓉照紅妝,鳳冠在燈火下熠熠閃光,星點在一雙眼眸里灼灼動人。
她一抬明眸,便是千嬌百媚,風流婉轉。直教人心里像被射了一箭,立時間停了跳。
雲錦書靜靜地只是看著她,一動也動不得,手里還提著帕子,不知要往哪里放。
「錦書。」初月晚眨眨眼,「大家看著呢,不要只盯著我呀。」
雲錦書恍然一笑。
芙蕖捧上一對兩只精致的小瓜瓢,置酒其中,呈給二人。
雲錦書和初月晚各執一只瓢,雙臂交錯共飲,這便是交杯酒了。
初月晚第一次喝這麼烈的酒,入口被辣到差點噴出來,雲錦書貼耳小聲道︰「晚晚先別吐,稍忍一下。」
初月晚也怕吐了不吉利,強行含在嘴里憋著。
「合巹禮成。」柳宓道,「願王爺與公主殿下,琴瑟和鳴,花好月圓。」
這二人,也說不上是初月晚全然嫁入王府,還是雲錦書整個做了駙馬。所以大婚之前,干脆商量著讓他們二人繼續沿用各自頭餃,眾人想叫什麼叫什麼,按以前的稱謂也罷了。這個做法,也都得到了他們本人的默許,皆大歡喜。
眾賓見證禮成,便不再打擾他們一對新人的含情脈脈,各自退出院外。
初永望起駕回宮,雲勤帶著官場上的老友趁氛圍熱絡,繼續飲酒敘舊去了。郎氏引女眷回房歇息,以備明早起來的安排。房中陪著初月晚的幾個姐妹也都去撿自家爛醉如泥的夫君。
南宮繆回頭看了一眼初月晚,架起半醉的關憲,對柳宓道︰「我送關將軍回去,右相大人怎麼走?是否需要護駕相送?」
「無妨,我飲酒不多,且帶了護衛,景郡王還是先將關將軍安頓吧。」柳宓說著,忽然看見獨自出來的莊涵,詢問道,「莊小姐可有人送送麼?夜深了,若有不便,還是留宿府中為好。」
「莊某有數,不必右相操心了。」莊涵恭敬而淡漠地回應著。
「京中如今大變了模樣,還請莊小姐不要夜里獨行。」柳宓說著命人過來,交代道,「叫我的車馬來,送莊小姐一程。」
莊涵饒有興趣地看看他︰「我听說,如今京中是柳相手眼通天的,看來果真不差。只盼柳相的翻雲覆雨,更勝前人罷。」
她瞥了一眼房中,似乎意指「前人」。
柳宓被她說得一驚,想不到她竟知道自己暗地里接過雲錦書鋪設多年的人脈,看來稱得上「手眼通天」的,不只是自己。
「右相大人的情,莊某今日便領了。」莊涵說罷拜別。
柳宓默然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南宮繆疑惑︰「這位莊小姐,似乎有些以男子自居的意思。想必便是從前公主殿下常常提起有女相之志的那位了。」
「莊小姐竟還和公主有這樣的淵源?真不曾听聞。」柳宓笑道,「看來我的地位,岌岌可危了。」
南宮繆道︰「未必,左相不是有意向皇上乞骸骨麼?到時候莊小姐與柳相一左一右,輔佐皇上,豈不是很好。」
柳宓笑笑不答,顧左右而言他︰「說來我這下沒有護衛和車馬了,是否有幸與景郡王同行送完關將軍,再請送一送我?」
南宮繆並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