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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我白頭(完)

顧雲听再醒來的時候,第一眼望見的是淺綠色的帷幔,帷幔上暗色的紋路很細致,也有幾分新奇。

還似曾相識,有些眼熟。

最後的意識停留在邊城的大雪里,她沒了力氣,便仰面倒在了厚厚的積雪里,從只听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到萬物失色,萬籟寂靜。

雪下得那麼大,很快就會將她埋住。

她以為沒有然後了。

那麼然後——

現在她是在哪里?

顧雲听略掙動了一下,整個人似乎沒有一處能抽調得出力氣,張口也發不出什麼聲音。

……還真像是死了。

但是心髒還在跳,雖然有些弱,卻很平穩。

周圍好像沒什麼人,至少屋子里沒有。顧雲听起不來,就只能躺著,睜著眼楮看著頭頂的帷幔,試圖回憶起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見過這頂帳子。

驛站和客棧的帷幔都是灰色或是更深一類的顏色,也不會有這種精致的暗紋。霆國雲王府的帷幔是很淡的水紅色,花街柳巷里她去過的雅間,廂房的帷幔是火紅的。祁宮里,龍章宮的是金色,平鸞宮的是紅梅色,其他人宮里,她見過的也大多都是暖色系的。

青綠的色調——

青芷居?

好像方姨娘的確差人送來過一頂帷幔,是這個樣式的。

是晚春剛入夏的事。

「姑爺回來啦?」

窗外,有人說話。隔得不算很近,若是在青芷居,那應該是在庭院里那株海棠樹附近的位置。

屋外一直有人?

顧雲听愣了一下。

她剛才明明什麼腳步聲都沒听到。

「嗯,藥煎好了麼?」青年人的聲音有些低沉,一聲一聲,像是正叩在顧雲听耳邊似的。

「還要一刻鐘。府上缺了一味藥,綺羅去醫館借來的,所以遲了一會兒。」少女答道,「姑爺先去歇一會兒吧,等藥煎好了,我們送進來就是了。」

「……嗯。」

顧雲听恍恍惚惚的,突然反應過來,那個少女聲音的主人是小鸞。

這就有點微妙。

她這到底是沒死成啊,還是又穿越了一次,回到了一年多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還沒有開始的時候?

當時她也不是沒有皮斷腿過,臥病在床動彈不得,應該是有兩次?

顧雲听正胡思亂想著,只听腳步聲已經到了近處。

有人推門進來。

顧雲听還沒準備好面對,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楮。

沒死成那是好事,要是穿越回去了,她寧可掐死自己。

那些苦吃一次就夠遭罪的了,再來一次,她寧可從來都沒活過。

青年人像是很累,小心地在她身邊空出來的位置上躺下,呼吸聲很快就變得平穩綿長起來。

顧雲听躺了很久了,才有了力氣,放輕了動作,翻了個身。

……躺得實在有點累。

葉臨瀟的五官,顧雲听早就已經刻在了心底里。只是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臉色差到這種程度,扇形的睫毛之下,眼底的青色也積得很重,也不知道是多久沒有睡安穩了。

「剛睡著,怎麼就醒了?是我吵到你了?」顧雲听小聲地問。

她的聲音嘶啞,嗓子很干,好幾個音節都因此丟失,只余下氣聲。

她看得見,青年人袖子下的右手有些發顫。

分明剛才還不是這樣的。

下一刻,顧雲听便跌入了那雙熟悉至極的星眸之中。

「你——幾時醒的?」葉臨瀟的聲音也不禁發啞。

「也不久。」嗓子有點兒疼,顧雲听眉心微蹙,「你讓讓,我去倒杯水。」

「你別動了。」

葉臨瀟按住她。

微溫的水一路從喉嚨沉下去,一如天降甘霖,潤物無聲。

「你多久沒睡了?眼楮……怎麼這樣了。」顧雲听伸手輕輕踫了踫青年人眼眶下的青,心疼之余,煞風景地補充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誰打了。」

葉臨瀟沒回答,只是將她的手按在掌心里,像是一種確認。

「怎麼了?看見我醒過來,想哭?」顧雲听故作輕松地調侃道。

想哭的明明是她。

鼻尖隱隱有點發酸,但是就這麼哭出來,未免也太丟臉了。

「還好。」葉臨瀟抬手將她攬入懷中,听著彼此混在一起的心跳聲,才笑了。

半晌,他才說,「近來朝中事忙,難免費神。」

是在回答顧雲听的上一問。

「嗯?」顧雲听愣了一下,「這不是在青芷居?」

她現在能看到屋子里的陳設了,雖然與先前略有些差異,可暖閣那扇轉門,她還是認得的。

「是青芷居。」

「所以,你說的是祁國朝中的事?」

「是啊。」葉臨瀟低聲笑了笑,「已經沒有霆國了。所以那幫老大人們到祁京不久,才會給我惹一點麻煩。二十七年紀還小,大哥和二哥又各自有要忙的事。我帶過來的麻煩,總不能勞煩他們。」

「……」

這也不對,就算霆都之中大局已定,可有些事絕非一日兩日便能做成的。

顧雲听沉默了一會兒︰「我躺多久了?」

屋子里略有些熱。

她原先還以為是被子里捂出來的溫度,可現在想來,好像確實不太像冬天了。

還有這頂床幔。

「快有五個月了,不過還好,」葉臨瀟彎了彎唇角,「醒得還算及時,還是晚春,前年你想看的那些花……初春開了,還沒謝盡。」

顧雲听有些沉默。

她想問的很多,可是到底還是不知道該從哪里問起。

五個月,在葉臨瀟手里能做太多事了。

不過,他們現在,還在自家的小院子里。

結局和她設想的一樣,那麼過程究竟如何,好像也沒有必要太糾結?

顧雲听沉吟良久︰「可是我記得我當時好像是——」

病入膏肓,快死了啊。

「如果你說的是冬天的事……」葉臨瀟不想听一些字眼,打斷她,「你先前在月老廟求到了一支上上簽,我還以為你會記得。」

「我記得啊,所以呢?」顧雲听莫名其妙。

「所以柳暗花明,轉危為安,不是理所當然?」葉臨瀟挑眉反問。

「那,總是要有一個理由的吧?」

「萱麟草藥性帶毒,卻並非無藥可解,你之前,猜對了。」

顧雲听一愣。

大概是躺了太久的緣故,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葉臨瀟繼續說︰「我在邊城,見過呂師伯,她說當初帶走解藥的師叔在北境王庭,被封了高官。他不肯拿出解藥,師伯無計可施,才鎩羽而歸。」

「所以,你索性滅了北境,俘了他們的王和臣民,然後逼你那位師叔交出解藥換命麼?」

「我沒逼他。他給的解藥我信不過,抄檢的時候找到了,就回來了。」青年笑著說,「所幸,沒有來遲。」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里?」

「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顧雲听挑眉。

「看見……你想與我共白頭的心意。」

葉臨瀟說著,湊得更近了些,將懷中單薄的人攬得更緊——

「可是白頭到老這種事,向來是不能弄虛作假的,霜雪不夠。只有等時間流轉,到我們真正老的那一天才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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