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听擺了擺手,否認道︰「這不是為了讓太子府的人相信,只是激將罷了。葉黎深從當上太子開始,就處處遭受皇帝打壓,近來又因為差事出了差錯而被責罰了幾次,以顧月輕的性子,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城東織錦居,每隔半個月會到一批新的面料,算算時日,就是這幾天了。屆時顧月輕必定到場,她要面子,又一向因為自視甚高而得罪了不少人。倘若那些她曾經瞧不上眼的女人們到她面前,議論她所嫁非人,她必定咽不下這口氣。」
「可是葉黎深會听她的麼?顧月輕畢竟只是個側妃。」曲成雙皺眉。
她不懷疑顧雲听對那個女人的了解程度,只是側妃說到底也就是一房有些地位、能上得了台面的妾室。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二人之所以會走到一起,根本就是因為彼此利用,從一開始就沒多少感情,後來顧月輕討得了皇後的歡心,令葉黎深也得了好處,直接坐上了太子的位置,他們之間的關系的確和睦了一陣子。
可近來葉黎深多次與人抱怨,說自己如今不討陛下喜歡,都是因為當時與皇後走得太近的緣故,便又埋怨起顧月輕來。顧月輕自然是不認的,也不肯忍氣吞聲,直指著葉黎深的鼻子嘲諷他自己沒用只曉得怨天怨地怪罪別人。兩人為這樁事鬧得很僵,勛貴家眷,幾乎都知道了。
慫恿葉黎深動手,這是動輒關乎他前程與生死存亡的大事,他又怎麼會容忍一個妾在旁邊指手畫腳?
「一個年輕氣盛、又沒怎麼吃過苦的少年人,一路走來都順風順水的,自然心高氣傲。若是連府里的側妃都覺得他窩囊,他又怎麼能當真穩坐釣魚台?再者說了,太子府的幕僚,大多都是江湖中人,武功蓋世,非你我可比,但江湖人的爾虞我詐向來與朝廷里的這一套不同。沒人勸他,他坐不住的。」顧雲听笑道。
這並不是她的想當然。
太子府的人幾次三番試探雲王府的人,後者又豈會真的毫無防備?
試探這種事,倘若對方不知情,那是單方面的,可是一旦對方察覺了,那試探就是相互的事,誰不精明誰吃虧。
所幸,雲王府門下的這一群幕僚,各有長處,與「平庸無用」毫不沾邊。
……
顧雲听雖不算料事如神,卻也很少有沒料準的。
——倒不是葉黎深沒受激將坐住了,而是他所用的手段,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黑暗里,顧雲听被一人挾持著,匕首在頸邊,冰涼。
「老實點,否則要了你的命!」
「刺客」壓著嗓子,威脅道。
顧雲听︰「……」
不是,她還真是高估了太子府的那位小朋友了。
難怪這小子成天被霆帝訓斥,就算皇帝有心栽培他做太子,他這悟性也著實有些不太夠。
親自來,是覺得自己志在必得,就不怕雲王府中早有防備?到那時直接抓他個人贓並獲,顧雲听連搜集證據都不必費心了!可關鍵是,她不覺得這世上會有這麼蠢的人,所以還真就沒在院子里設防!
但,如此良機,倘若錯過了,可就沒有下一回了。
顧雲听面不改色,不過轉眼,便又有了主意。
「太子殿下府中門客眾多,與江湖走得又近,這點小事,何必親自跑一趟?」顧雲听抿唇,道。
那刺客聞言,身形一僵,急道,「誰、誰跟你說老子是太子了!別胡說!信不信我殺了你?」
「不信。」顧雲听挑眉,好整以暇,「要殺這會兒就該動手了,還廢什麼話?」
葉黎深︰「……」
這可怎麼是好?
按說,都是姓顧的,那顧月輕也沒這麼難對付啊。
「殿下不妨先把匕首放下,我給你倒杯茶?」
「……不了。」他是來劫持人質威脅葉臨瀟舍棄兵權的,又不是來和人喝茶嗑瓜子聊天的。
「也算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氣?」顧雲听淡笑著,右手並未用力,卻借著巧勁,輕輕松松地將匕首從頸邊移開,挽了個花,下一瞬刀柄便到了她的手中。
葉黎深尚未回過神來,只見眼前一亮,那女人取火折子點了燈,順手將那柄匕首往桌子上一摔,匕首應聲齊根沒入桌面,刀身穿過桌板,向下,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
這個女人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刻意用力氣,一切就像吃飯喝水似的,極為輕松自然。
葉黎深︰「……」
他錯了。
他就不該自己來。
這下好了,指不定今天就要折在這里了。
在葉黎深正琢磨著自己硬闖能不能闖出去的時候,顧雲听又客氣地問了一句︰「殿下喝什麼茶?這里只有白水,倘若要加茶葉,我去讓她們現煮也行。」
卻是明知故問的假客氣。
葉黎深又不是堂堂正正來做客的,這會兒找人煮茶,那不是等于抓他個夜闖兄長府邸的現行麼?
這不行。
「咳,皇嫂不必忙,白水就很好。」少年人模了模鼻子,訕訕地笑著,道。
敵不動,我不動。
「招呼不周,見諒。」顧雲听微笑,將杯子推到桌邊,示意他自己過來喝。
葉黎深總覺得自己差不多是完了。
明明都說他這位皇嫂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可是現如今的紈褲笑起來,怎麼都是這樣意味深長的?
看起來就高深莫測。
至少他看不透。
他太難了。
「殿下還未曾說,深夜到訪,所謂何事啊?」正所謂長嫂如母,顧雲听「和藹可親」地笑著。
葉黎深一口水沒來得及咽下去,險些把自己嗆進黃泉路去。
這人肯定是故意的!
「這個,臣弟只是正巧——」
「路過?太子府在城東,雲王府在城西,這不太湊巧。殿下還是再想想,換一個說法。」顧雲听抿了一口茶,笑著說。
「……」
葉黎深欲哭無淚。
他別是大冬天腦子進了水了,才會想著來挾持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