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皎說完——, 老者還在悠哉游哉的劃著木槳,始終面目和善,帶著笑容。
「姑娘何必苦惱, 世間三千界,你又如何能肯定眼前是假的,而非真的。虛虛實實, 假假真真,最後不過是殊途同歸。」
听完老者的話,祁皎目光微滯, ——皙的眉間蹙——蹙, 像是意外, ——帶著些思考的神色——
總覺得, 老者的話另有一番意思,似乎透露——一些其他的意思。
在祁皎在心中暗暗思索的——候, 老者已經含笑望向釋念。
釋念低垂著頭,正在捻動佛珠。
他抬頭望向仿佛沒有邊際的奈河,先是念——聲佛號,然後閉目,「貧僧並——值得一言的故事, 得以說與老丈。」
聞言, 老者不慌不忙,依舊是和以前一——的和善笑容,「世間萬般事,又怎麼會有不值得一言的說法。
就如同您一般的佛修,口中念的佛號,有為眾生而念,亦有為——己身而誦, 有些人是為——善,有些人是為——惡。
萬般皆是緣法,說到底,還是在您的一念之間。」
釋念沒有說話,卻緩緩睜開——眼楮,目光清明。
等輪到荀——止的——候,他既沒有說自己,——沒有說不可,而是說起——他年——修得金丹後,第一次——山的見聞。
「彼——,我未及弱冠。初——山,尚未識得人間事。
我入凡間,所遇第一戶人——,為其鄉間富戶。主人——育有一女,極慧,不過垂髫,便可通曉經義。
那主人——極為寵溺獨女,鄉間亦是和善,一片睦睦淳樸之相。
一二載後,當我再途徑該地——,已是遍城哀鳴,怨氣沖天。
而那戶興盛的富戶人——,已經徹底敗落,唯余怨氣不絕。百般查探後,方才得知,在我走後不過數月,鄉間多——位‘仙人’,可治百病,能知前事曉未來。
原本一切皆好,可惜,又過——月余,鄉間突顯災殃。蝗蟲過境,雨水不現,饑荒蔓延。
于是,所謂的‘仙人’掐指論斷,是有災星現世,方有此劫。
那戶富戶人——的女兒,就是其推斷的災星。縱然饑荒之際,富戶一——幾番施糧,救——不——性命,卻抵不住‘仙人’的幾句論斷。
至于之後……——
非是破——引難,怨氣不絕。那一方土地,宛如被遺棄一般,或旱或澇,再不復往昔興盛。
而所謂的‘仙人’,卻是竊取他人性命機緣為生的邪修。」
荀——止說的——平緩,語氣沒有半點波瀾,俊朗的面容是和往昔一——的冷淡,但是熟悉他的祁皎卻能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他提及此事——,眼底隱現的嘲弄和怒氣。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卻又痛恨肆意玩|弄輕賤——辜百姓的邪修們。
荀——止是歸元宗的親傳弟子,同輩間一向視他為‘吾輩間第一人’,舉止儀度,心性修為,從——半點可指摘之處。
正是見過人間疾苦,所以才分外想挽天——之——傾。
他有一腔信念,故而劍鋒所指,從——懼。
對上荀——止的——候,老者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笑著捋——捋胡須,望向遠處的奈河,「過段——日,——不知奈河熱不熱鬧。」
那一方小舟穩穩當當的在奈河中游蕩,算是這一方腥風血雨中,難得的平靜。
慢慢的,祁皎抬頭,總覺得自己似乎望見——星辰,但鬼城,只有——盡的陰沉與森冷,又怎麼會有星辰這——耀眼的東西。
祁皎伸——手的——候,手上竟然意外落——一片花瓣,是深深的紅色,倒是和這詭異的鬼城,莫名相搭。
但是,握著這片花瓣之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祁皎——覺原本因為血氣難聞而起的不適,似乎都在慢慢消失。
祁皎三人,跟著那劃船的老人,在奈河上飄蕩,不知過——多久,當祁皎再睜眼的——候,已經身處于最開始所在的酒樓中,——在酒樓中的一間客房內。
所以,方才的是夢嗎……
祁皎玉——的手指微松,一抹深紅滑落,祁皎余光瞥見——,朝那看——,卻——現是片花瓣——
花瓣拾起,殷紅的顏色和——皙的手形成強烈對比,晃得人眼楮似乎都繚亂——起來。
這一刻,祁皎像是明——什麼。
沒有再探究——,——那片花瓣放入玉盒,又放入儲物袋中。
之後,才慢慢起身,準備看看外頭是什麼光景。
可是還未等——,就听見街市上喧鬧的聲音,不是人間煙火的說笑,反而更多的是哭聲,悠悠泣泣,聚的多——,就吵得人耳朵生疼——
推開房門,剛想找個人問問是怎麼回事,就瞧見潘嶼塵穿著弟子青袍從眼前經過,祁皎連忙叫住他。
然後詢問道︰「外面——生什麼——嗎,為什麼這麼吵?」
潘嶼塵卻一臉意外,像是不解祁皎為什麼會這麼問,但還是回答——,「今日是七月——四,還有兩個——辰就到鬼節——,這些鬼魂都是等著回凡間看望親人的。」
祁皎愣住——,七月——四?——
明明記得是——三。
見祁皎似乎是在思索的——子,潘嶼塵——不敢走動,而是站在原處,等著祁皎的允可。畢竟不論修為還是身份,他都是祁皎的後輩。
祁皎蹙著眉,原本正想著,一瞧見潘嶼塵還在身旁,便放——這些思緒,先讓他離開。
而後慢慢從酒樓——,剛到酒樓的門口,就被這密密麻麻的鬼魂們嚇——一跳。
其中一個農婦模——的鬼魂正死命往隊伍里頭擠,口中還念念有詞,「哎呀,——不知道我——的豬一胎生——幾個崽。辛辛苦苦伺候它懷胎,熬——那麼久的番薯葉,怎麼臨到頭就死。
狗蛋這個不爭氣的,——不知道給他娘上香的——候提個一嘴,真是——養。」
嘴上說著,那大娘蹦的更厲害——,直直往里頭沖,仗著是個全頭全尾的鬼,不用動不動撿個頭拎條腿,硬生生被——跑到——前頭。
戰斗力之生猛,令人乍舌。
圍觀——全過程的祁皎,不——搖頭——
不知道等——投胎的——候,遇上中元節,會不會因為搶不過人——,而只能趕個尾巴。
哦不對,——修仙——,所以——死後不入輪回,如果不做轉做鬼修,就會慢慢消散,成為滋養這天地的原料。
可見修仙——不是好修的,祁皎在心中感嘆道。
正想著呢,就感覺身側好像站——人。
抬頭望——,是熟悉的面容。
佛修釋念。
祁皎原本想問問他,記不記得方才他們還在一方小舟里,被船——帶著游蕩于奈河之上,可是剛欲開口,腦海中的記憶好像一——子就消散——不——
只記得小舟、老者、紅塵事,還有寥寥幾個詞,再想回想,則半點印象。
釋念見祁皎神色有異,不——問道︰「你,可是身體不適?」
祁皎只是幾個愣神,心中覺得異——,但卻怎麼——找不——端倪,——似乎原先要對釋念說什麼來著,只是突然忘記。
但是這種突然忘記自己想說什麼的事情常有,注意力不集中,或是熬夜熬狠——,在祁皎原先的世界里再常見不過。
所以祁皎並沒有深究,——搖——搖頭。
然後便笑著同釋念打起——招呼,「沒想到在這——能遇上你。」
說著,祁皎像是想起什麼,「咦,不對啊,我記得大般寺好像沒有人被安排到鬼城來,這地方又危險,你怎麼會來這呢?」
釋念沒有隱瞞,吐字清晰清潤,「貧僧確實未被安排至鬼城,而是——凡間。此番來鬼城,卻是受人之托,前來鬼城問一句話的。」
「問一句話?」祁皎有些疑惑。如果是修仙者的話,自己來鬼城一趟便可,若是凡人,死後亦能至鬼城,何須托人來問話,更何況,能——執念深到問逝——之人所言,自己親口問上一句,不是更好些嗎?
面對祁皎疑惑的語氣,釋念笑——笑,似千萬朵蓮花盛開,高潔如神邸。
他解釋道︰「我所——之地,恰有魔修,以生人煉制傀儡。而被列為傀儡之首的,是一位紅衣女子——原是良——女,有指月復為婚、兩小——猜的未婚夫婿。
後來,因著種種緣故,兩——人一南一北,所隔甚遠。
再見——,書生——道中落,女子——中卻勢頭漸盛。
因此婚約被女子的父母作廢,那位女子卻一心要嫁與書生,二人亦是兩情相悅。
他們相約私奔,但是當晚,書生失約。女子——里紅妝嫁于他人。
數年後,女子夫婿——落罪,男丁斬首,——眷——賣。女子又遇見書生,二人定好當日攜錢財為女子贖身。
可惜,書生又失約。女子落入風塵,受盡苦楚。
又過——兩年,當女子再見書生——,他已是狀元郎,又听聞他要尚公主。
這便成——女子一生執念——後來雖然被煉制成傀儡,卻余有一絲意識,得以反戈,助我等殺——魔修。死前唯一的願望,是托我問那書生一句‘為何失約’。
而我前往都城,方才知曉書生早已過世。」
正認認真真听著的祁皎,接——句,「所以你就來鬼城——尋書生的鬼魂,想要為那位姑娘問個真相?」
釋念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