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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跨出一步

一只手伸過來,穩穩當當地扶住了她。

雨絲從眼前劃過,蘇向晚被刮了一下眼,下意識地眨了眨。

趙容顯站在她的面前,身上還有水汽,衣擺上還滴著水,整個人濕漉漉的。

他面色雪白,眼楮卻極亮。

「這麼晚,怎麼來了?」趙容顯出了聲,聲線是一貫的清朗。

明明是涼薄的,听起來冷冷淡淡的聲音,蘇向晚卻覺得身上的血液都活了過來,暖乎乎地泛著熱氣。

蘇向晚沒說話,只是使勁地盯著他看。

趙容顯被她看得不知所以,也感覺到蘇向晚的反常,語氣略有遲疑︰「怎麼了?」

他話音才落,就見蘇向晚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他。

趙容顯身上的水汽在寒風之下,冰得仿若刺人的利刃,蘇向晚被刺得狠狠地縮了一下。

然而她似乎要鉚足了勁跟這股寒氣爭斗一樣,將環抱用力地圈緊了些。

她心口砰砰地疼。

沒來由地疼,大抵是驚疑過後,陡然松下來的那口氣太重,以至于她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麼,自己都要站不住了。

怎麼能這麼冷呢?

從小指節到他的心膛,沒有一個地方是暖的。

蘇向晚本來想著,如果看到趙容顯大受打擊的樣子,她可能會心疼得要命。

但其實不是的。

她看見趙容顯毫發無損,一點事都沒有的時候,她覺得更加難受。

蘇向晚這時候才能理解,元思對他那種毫無來由的自信。

他身邊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是可以處理好的。

趙容顯一直也是這麼做的,他沒有辜負過任何人的期望。

他必須是強大的,不能有弱點的趙容顯。

趙容顯會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而後把自己畏懼的,稱之為心魔的東西,生生地消滅掉。

趙昌陵沒能算計到他。

趙容顯現在沒有什麼弱點了。

但蘇向晚知道,他不是原本就這麼強大的,他是自己一個人挨過來的。

雨絲更密了。

趙容顯耳邊嗡地一下,整個人都不會動了。

「你……」他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只覺得整個人都是懵的,好久才有了一個像樣的推測︰「你又喝酒了?」

蘇向晚把滿肺腑的難受都壓了下去,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地應道︰「沒有。」

她沒有喝酒。

她比誰都清醒。

趙容顯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蘇向晚是怎麼了。

運籌帷幄從容有度的豫王殿下,難得地露出了些許無措的神情。

而後他把蘇向晚推開了。

趙容顯出聲道︰「我身上濕透了。」

他推開她的手,有些發顫。

蘇向晚抬頭看他,忍不住笑了,「巧了,我也濕透了。」

趙容顯又道︰「我身上冷。」

蘇向晚像是玩笑一樣眨了眨眼,對他說道︰「正好,我不冷,可以暖一暖你。」

趙容顯好不容易回籠了不少的思緒,又生生地被砸了個煙消雲散。

他直直地看著蘇向晚,像要透過這一身冰冷的外衣,把她藏在皮囊里的靈魂給勾出來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蘇向晚看他模樣,心想完了。

方才那一抱,一半來自于心疼,另外一半,大約也是有些沖動。

她這一遭主動過了頭,趙容顯想必嚇到了。

元思帶著的一隊護衛,都在身後看著,一群人全陪他們在細雨里站著。

蘇向晚哪怕臉皮厚,也有點不好意思。

她讓元思屏退了護衛,讓他們先行撤下。

西院回去,路途太遠。

蘇向晚看著趙容顯道︰「先回屋吧,換身干爽的衣裳。」

雨絲很細,乍淋一下不成氣候,可他們淋了有一會了。

趙容顯魂似乎還沒完全回來,他似乎沒听見蘇向晚說什麼,只是道︰「你真的……沒有喝酒?」

他好像除了喝酒,腦子里想不到別的了。

蘇向晚看他這麼執著于「喝酒」這兩個字,想著自己之前醉酒之後對他做的那點事,臉色就有些難以言喻的復雜。

她那時候一覺醒來,真真是忘得干干淨淨。

也難怪趙容顯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蘇向晚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當即抓起趙容顯的手,把他往屋里帶。

四面環水的院子里,水色映著燈籠,鋪就了一池的光影。

木制長廊上,四處都是水漬。

沒有任何身影,只有極淡極淡的血腥味道。

屋里一應事物俱全,收拾得妥妥當當。

趙容顯從這股血腥氣里醒回神來,目光落在蘇向晚抓著他的手上。

兩人進了屋。

蘇向晚很自然地放開了手,又回頭去吩咐元思。

「找人備熱水,衣物,暖爐。」她從容有序,「還有熬著驅寒的姜湯。」

這院子不大,幾個房間錯落有致,她很快模清楚了,自在的模樣,像這里的主人家。

趙容顯一句話都沒說,就被安排得妥妥當當。

她似乎總能讓一切亂象,變得十分妥帖。

趙容顯換了一身干淨的衣裳,那不止是干淨而已,還事先在暖爐邊上烘過了,連邊角上都是暖的。

簡直換了個模樣——他從來不用近身服侍的婢女,一則是怕麻煩,再則是使喚起來總不夠元思方便。

元思那雙手天生是拿刀的,從不會考慮到這些細致妥帖的東西。

豫王府里頭大小事務雖然都有吳管家調度有致,但都是按部就班的事務。

院子里,屋子里,總是一塵不染,衣裳和發冠,乃至佩戴的衣飾,無不矜貴細致,吳管家能安排到的一切,都做得極盡周到了。

他安排不到的那些,趙容顯也並不怎麼在意。

更換的衣物送過來是怎麼樣的,就穿怎麼樣的,床鋪就是一個睡覺的地方,他從沒有讓人先行把被窩里烘暖了才肯入睡的道理。

說句實際的,他有時候一天恨不得掰開兩天來用,根本沒有心思去管顧這些細枝末葉的事。

父王和母妃死得早,府邸于他而言只是個有瓦遮頭的地方,家這個字的感覺,是虛無縹緲的,起先住在西院的時候,他還願意憑著喜好裝裝點點,總歸順眼,後來看久了,也不過是那麼回事,就像是一個寶石妝點無比華麗的盒子,你知道里頭始終是空的,就毫無任何期待感。

搬了一個院子之後,他就干脆不再管了。

橫豎哪里都是住不久的。

趙容顯換完衣裳走出去,蘇向晚早在外頭候著了。

姜湯的味道刺鼻,把屋子里每個角落都包裹住了,想聞不到都不行。

她正在跟永川說著話,笑眯眯的——趙容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知道「家里」有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好像……越來越不想放她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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